《大公子今天又在毒舌》寂三秋

21、护短

　　冬日下的雪深，几日都未曾消下。
　　云素一行人在仙女村住了好些天，慕荃等的不耐烦，派了李安过来问候。
　　俗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窈婆婆又留了李安几日，等到众人回到医馆，慕荃生无可恋地拄在饭桌旁，萧丞已然换了身行头，恭恭敬敬地叫他“掌柜”。

　　桌上是雨伊阁新出的菜品，水晶鸳鸯锅，莲坊鱼汤饼。
　　雀草不在家，慕荃又不懂下厨，干粮没滋没味地吃着，萧丞最懂死缠烂打，日日搬来雨伊阁的美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撬动了慕神医的黑心肝。

　　“公子，你不是说萧丞与狗不得入内。”

　　前些日子萧少爷嘴欠，追着云姑娘调笑，叫她东家娘子，偏巧这一幕被路过的慕荃看到。
　　从那天起，萧丞给再多的银子，慕荃也不准他进后院。

　　“人萧少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南风背着窈婆婆老俩口装来的窝头和面人，看到桌上的东西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
　　萧丞也是上道，一听有人为他说话，立马帮南风拉开座椅。

　　南风坐上去才发现，阁楼里焕然一新，桌椅板凳连带吃饭的碗，全都是市集上没见过的精贵物。

　　“蒋副尉知道你在外败家，日日往别人家里送银子么。”南风忍不住说了几句，萧丞笑呵呵的点头，边听边给他碗里夹菜。

　　“他是散财童子，蒋大叔哪里管得了他，怪他还不如去怪公子，公子自己说的话都不算数。”雀草撇着嘴，放下包袱来到桌前，招呼云素上桌吃饭。
　　“雨伊阁的菜，不吃白不吃，云姐姐快来，这一盘菜就要顶雀草一年的月钱。”

　　人都到齐，萧丞自觉可以介绍自己，拍着胸脯自豪道：“这些是拜师礼，从今日起，我就是慕神医的关门弟子了。”

　　南风咽下口中的菜，隐隐咂摸出不对。

　　雀草心里面门清，哼哼一笑，也不看慕荃，“公子的关门弟子真多，上一个收的还是雀草。”

　　医馆里的学徒根本没几个，雀草识字，慕荃就传给她医术，李安差了点，只能掌握煎药识药，慕荃也没有厚此薄彼，能教的都教。
　　慕大夫养了一大家子人，从来没有想过，这点小事能让学徒们耿耿于怀。

　　萧丞是大家公子，不爱学问却通药理，既然收了拜师的钱财，慕荃也不能一毛不拔。
　　他详装咳嗽道：“说什么呢，以后要对你师弟好点。”

　　慕荃吃了哑巴亏，失节事小，饿死是大，这些天他也看明白，萧少爷这种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终于被正主承认身份，萧丞激动的热泪盈眶。
　　“听到没有，小爷我终于能够来去自如。”
　　他给李安使眼色，如果身后有一只大尾巴，萧丞早就晃来晃去。
　　“小师兄，教教我。”他肉麻兮兮地喊李安。

　　深觉此人鸠占鹊巢，李安脸色泛黑，萧丞的热脸贴过来，他也没有好声气。
　　“去去去，大少爷来医馆也要打杂，拾碳的活就交给你了。”

　　冷清了半个月，阁楼的饭桌终于重回热闹。
　　几筷子下去，萧丞给诸位添饭添菜，也算是正式加入这里。

　　“雨伊阁的菜好吃么？”
　　回到家就不安分，云素摘下面纱，黑污污的脸上挤满了笑，她是故意捉弄慕荃，一张小脸丑丑的。

　　“是好吃，比起某些人连窝头都不会蒸，那可真是太好吃了。”
　　什么人都敢来触慕大夫的虎须，慕荃气得不轻，刚要继续说下去，结果去了趟仙女村，不知作什么怪，面纱也不带的女人眯起眼，直耿耿地塞给他一个窝头。

　　“慕端墨，你又说错话了。”几日不见，这人居然敢教训他。
　　慕荃等着听云素的下文，嘴巴里的窝头成色尚可，粗面蒸出来别有风味。

　　他顺势咬了一口。

　　顶着张黑疤脸的女子捂起嘴偷笑。

　　云素眼看着慕荃咀嚼，搬起椅子凑过去，神神秘秘道：“这些窝头是我做的，慕端墨，你吃了我的窝头，要赔给我银子呢。”

　　银子慕荃当然没有，灰鹤这趟生意做的不错，慕荃分到二份利，还了张腾的吊钱，又给雨珊即将出生的孩子包好红封。
　　剩下的余钱要用来过年，慕荃抠抠搜搜的要平账，不想云素摇头说不要，反倒递给他一包铜口。

　　“这是买你的，加上欠的钱，你要跟我们出门一天。”
　　短短数日不见，这女人长了胆子，有了小荷包说话都硬气，敢拿钱来买他。

　　“欠钱要用干活来还，这是慕端墨教我的道理。”三两句话堵住慕荃的理亏，云素学着仙女村的老秀才，摇头晃脑到处作怪。

　　隔壁饭桌，三个男人兴致高涨，萧丞打算住在医馆，南风答应帮他收拾一间小屋，两人带着李安联络感情，准备下楼小酌几杯。

　　为数不多的援兵也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雀草拿出准备好的一张字据，“窈婆婆说过，男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只有签字画押才是真的。”
　　雀草深谙这个道理，云素虚心求学，看着慕荃连连点头。

　　医馆里的疯丫头又添一个。
　　慕荃左右踯躅，拿她们没办法，不情不愿地签字画押，答应同她们去卖面人。

　　第二日一早，还有几天就是除夕，雀草背着捏好的面人，还有茶楼掌柜给出的秘方。
　　“公子走快些，时辰要到了。”

　　两人硬拉着慕荃来到南街巷，天明还没有开店，小二带他们一行人上去后，茶楼里的说书老先生看到慕荃，浑浊的眼撑开，两眼放光上前几步。
　　“慕家小子，今日老夫可算逮到你。”

　　明明二十几岁，身子骨还没他一半健朗的病太夫看着他，嘴角一抽道：“怎么又是您老人家，说了不会看相，我只懂看脉。”

　　平安镇就这一间茶楼，在外挂着飘扬的招牌，风吹过去，茶楼外的木牌砰砰响，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伍客柏竖起指头，长长的胡子被他吹起，他指着慕荃的药箱，也不管小二哥的阻拦：“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给王二麻的爹算过阳寿，你若不心虚，上回跑什么。”

　　慕荃不想来茶楼，就是怕遇到伍客栢，这老头子是个鳏夫，老婆没得早，这些年想死想疯了，偏偏身子骨硬朗，脉象比年轻人都稳。
　　“你想寿终正寝，还想早死早夭，天底下哪里来的这种好事。”慕荃嘴巴毒，冷笑着勾起唇。

　　云素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有人为难慕荃，她在窈婆婆家劈柴干活，按照南风教的法子吐息，这些天颇有心得。
　　“你做什么，不许欺负他。”她伸手挡住伍客柏，看着眼前凶神恶煞，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老伯。
　　云素故作镇定：“我们是掌柜请来的客人，你若不识相，当心我给你好看。”

　　慕荃有些傻眼，拦在他身前的女子色厉内荏，看上去凶巴巴的。
　　垂在两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慕荃忍不住怀疑。
　　这还是云素么，他明明记得离家之前，这女人是个爱哭鬼。

　　“她是你媳妇？”伍客佰为老不尊，一把一把捋着下巴上半白的胡须，打量云素道：“比我婆娘性子软，可惜脸长得丑。”

　　慕荃听到这里，耳朵根滚烫，他脸上飘过一抹不自然，正准备和这老货辩上几句，谁知云素比他更快。

　　“不是媳妇，我是他表妹。”云素撸起袖子，冷冷瞪着眼前的人，唬了这鳏夫一跳。

　　“不是媳妇你管这么多，让开，让开，我与你兄长有话要说，今日他必须跟我回去。”

　　“你这人不讲道理，我哥哥说了不去。”

　　两人在雅字间吵起来，云素是从仙女村学来的话术，窈婆婆待她好，村子里的故事变着花样说给她听。
　　云大姑娘是个好学的人，听完就记下，雀草也说过，仙女村最著名的悍妇姚媳妇，就是这般说嘴的。

　　正在这时，雅字间外传来一声叹息。
　　“伍伯，你也是年过六旬的人，怎么还和小姑娘抢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雀草搬来的救兵，成功让伍客佰敢怒不敢言。
　　雅字间的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先进来的是雀草，她朝伍客佰吐完舌头，迅速躲到云素身后，生怕这老家伙找她算账。

　　紧跟着，一位留着短须，模样温然的白衣书生进入房中。
　　他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穿着宽袍大袖，腰间系了方玉笛。
　　看到伍客佰，来人微微摇头道：“寿数本是天定，你这样追着慕神医，他能说出些什么。”

　　伍客佰并不放弃，避开来人的目光，还不罢休道：“王家的老头子去年从山上跌落，气息都没了，就是这小郎中亲自看脉。活生生断气的人他都救得，我让他算算命，他合该会算。”

　　“你这老伯好不讲道理。”
　　“就是，就是，云姐姐说得对。”

　　眼看又要起争端，楚江南出言阻拦：“行医救人是慕神医的功德，伯娘在世最信佛法，你强行干扰命数，是想她在天上也不安心。”

　　这是伍客佰的命脉，他与发妻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老妻去世前，叫他好好活着，看顾好他们的儿子。
　　伍客柏此生无法应诺，他们的儿子早就在北翟一战，边地抓装丁时，上战场战死了。

　　“往事已不可追，执念太深终成业障，伍伯，今日说书就说百业和尚，你知道伯娘将你托付到这里的本意。”
　　楚江南是茶楼的东家，岐州盘根错节，小小的平安镇卧虎藏龙。
　　他吩咐完伍客佰，又淡笑看向云素。
　　“礼数是行止，姑娘出自高门，乡野间的村妇虽是有趣，可这骂街的样子学来无益，还是要少用。”

　　他说话温吞，一身儒衫令人亲切，云素气势节节败退，想到今日还要到茶楼支摊，刚想出声道歉，一只手臂忽然拦住她。

　　身后的人将她拽到身边，半步不退地看着楚江南。
　　“少唠唠叨叨的，她的教养如何，轮不到你来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