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青青子衿》低糖海苔饼

5、人在屋檐下

　　星期四很快就到，那一天天气很好，其实之前两天还沥沥淅淅（这个词语是我小学时写作文时出现频率挺高的一个，如今用在此处，感慨啊感慨）地下着小雨，弄得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青树尤其如此，原本就够郁郁寡欢了，再加上这倒霉天气，只差把墙挠烂了。
　　一大早醒来就听见鸟叫，青树推开窗，看着楼下树丛里偶尔蹦跳飞出的不知名的小鸟，再抬着远眺高远的蓝天，心中的郁结之气竟缓缓消失了，看，昨天还以为这个世界正和自己一样悲苦，今天就以朗朗晴天的面目出现，真的一点都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可是，凭什么会顾虑到你呢？一个人过得好与坏，与天气，与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树突然间豁然开朗起来，是啊，事情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自己闷在角落里表情沉重地流一整个下午的眼泪又能怎么样呢？会因为这样自己的处境便有所不同吗？不会，这个世界，从来不会顾虑她的感受，她身边的人也是。
　　那么，是否愿意继续以这样凄苦的面貌生活下去？还是调整好心情，面对未来不可知的一切？
　　青树的视线被掠过天空的飞鸟吸引，她的眼睛追随着它的踪迹，心中似乎已有了决定。
　　……但是，再怎么给自己打气，再怎么暗示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在见到宁连城的时候，心里仍然沉了一下，振作了一上午的士气慢慢歇了下来——他的气场过于强大，即使只悄悄跟在身后，那种压迫人的气势还是会隐隐透出来，她不敢离得太近。
　　“请了几天假？”在把她的旅行包放进后备箱的时候，他突然问她。
　　“两个小时……下午只有两节课。”
　　“两个小时？”他关上后备箱，转过身靠在车屁股上，脸上居然有种似乎无可奈何的笑意，“所以你只有这半天有空？”
　　青树吃不准他的想法，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天，“再请个假，请一个月吧。”
　　青树疑心自己听错了，“一个月？”
　　他不耐烦地收回视线看着她，“怎么我的表达有问题吗？”
　　“没，没！”青树赶紧摇头，“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一个月？没有特别原因的话，这种假不好请。”
　　“原因？”他看着她的时候带了点轻轻的调笑，“结婚不算原因吗？”
　　结婚结婚，又是结婚！青树对于这类话题表示沉默，只扭着头看路边的风景。
　　宁连城看她那样子直想笑，同时也暗暗自嘲：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耍了那么多手段要弄到的，竟是这么一个女孩子。
　　暗自叹口气，“这事你不用管了，我给你解决。”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这么长的假期，这样课业会跟不上的，我……”看见他的眼神慢慢又凶起来，青树勉强把话说完，“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刚刚不是讲了去结婚的吗？婚礼和其它的事情，一个月可能还不够！”他皱着眉瞪她。
　　青树鼓起勇气作垂死一击，“我不要！已经结过了！”领了证就是结婚了，她不需要什么婚礼。
　　宁连城双手环胸冷冷盯着她，神情阴鸷，“宁家是什么人家，由得了你胡闹！”
　　青树被他看得怕了，又想到他曾经默许自己和他的事情不让哥哥知道，如今却出尔反尔，一时间急怒攻心，再加上委屈，眼泪一下子浮上来，她到底只是个没出社会的女孩子，哪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宁连城看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却死死撑着不哭出声，大约是觉得丢脸，还转过身不让他看见。
　　他也不是故意要惹她掉眼泪的，因此看见她哭，心里也不痛快，路上还有不少人呢，路过的时候不时投来打量的眼光，宁连城没兴趣做免费的演员，只沉着嗓子叫她上车。
　　青树胡乱擦了下眼泪，打开车门坐进副驾座位上，对身边的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微侧着身子面向车窗，背对着驾驶座上的人。
　　宁连城并不理会这种小孩子气的行为，发动车子时扔了句“安全带系上”，青树面无表情地照做，他看她那别扭样子，摇摇头，“婚礼办在国外，都是至亲家人，没一个外人……连朋友都不会请。”
　　青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他之前就定下的还是自己哭了以后他才决定的，总之这种告知让自己宽慰了一点，可是也不好马上缓下脸色，仍然别扭地背对着他。
　　一路沉默无语，宁连城的车子开得很快，很快路边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等转上一条幽静的林荫大道，青树的心情已经很复杂了。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很多遍，如今再来，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和感叹。
　　车子很快停在宁家的大门前，等待大门打开的时候他看着她的侧背，“爸妈都在家等你，见了面别阴着脸。”
　　没听见回应，他伸手掰过她的肩，“听见没？”
　　青树在他的逼视下屈服，“听见了。”
　　“可以笑笑不？”
　　她生气地拂开他的手，“你别太过份！”
　　他笑得可恶，被她拂开的手改变方向，捏了捏她的脸。
　　青树有一瞬间的僵硬，不明白他这种类似于宠溺的举动所谓何来，宁连城看着她脸上的震惊，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正好门完全打开，他踩下油门，驶了过去。
　　下车后青树跟他一路到了主屋，要进正门的时候，心里突然忐忑起来，站在原地犹疑不敢进去，
　　他回头，看到刚刚还被他气得脸红红的人却苍白着僵立在门口，心里一动，走回去伸手揽着她的肩往屋里带，“别怕。”
　　青树觉得讽刺，很想冷笑，最让自己害怕的人居然让自己“别怕”，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可是已经身不由己地被他带进去，经过玄关，绕过一处室内造景区，青树以前觉得这条路线太长，如今却觉得短暂，很快便进入客厅，宁连城的手从她肩上放下，改牵她的手，冲正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两人说，“爸、妈，青树来了。”
　　青树的手反射性地握紧，一时间忘记正牵着自己的人是宁连城，甚至有些依赖地偎着身边这根名不副实的“稻草”——青树无法不尴尬，之前经常到宁家来，宁家的两位家长向来对她亲切关爱，而她也真是有能耐,居然可在和他们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闹得彻底翻脸后，又跟他们的儿子结了婚，……一般人都无法理解这种混乱的关系，连自己都有些扯也扯不清的挫败感.
　　好在宁家两位家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也不知道宁连城在他们面前是怎么说的——总之在这种“新媳妇进门”的场合上，两位家长并没有让青树尴尬或难堪，宁母送的见面礼十分阔绰，一个设计非常精巧的珠宝箱，青树接过来的时候觉得挺沉，里面大概有不少东西，她看了宁连城一眼，他只轻飘飘一句“收着”，就解决了她的不安。
　　几人在客厅坐着闲聊，都是很好聊的话题，有关于她的课业，有关于宁家的某些亲戚等等，青树渐渐不再那么拘谨，虽然做不到谈笑风生，也恢复不到之前应对宁家二老的自然，但好歹也能以平常心来面对了。
　　放松了以后才放现，原来自己的一只手一直被宁连城握在手心，她动了动，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抽出一半的时候又被他抓了回去，然后就在他父母面前状似无意地捏着她的手指把玩，青树渐渐不自在起来，又不想引起二老的注意，只得坐立不安地任他做些小动作……外人看起来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两人大概嫌长辈打扰了二人世界开始不耐烦了。
　　两位老人说身体疲乏要回屋休息一会儿，要儿子好生陪着新媳妇，便退场休息去了。
　　剩下宁连城和青树坐在沙发上，青树使了劲，把手抽出来，人也离他坐得稍稍远一些，宁连城看着她这些举动，并不放在心上，只问她，“刚刚怎么不叫人？”
　　青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她没办法心甘情愿地把原先已经叫习惯的“叔叔”“阿姨”一下子改口为“爸爸”“妈妈”，因此面对宁连城淡淡的责备，她只能低下头静静听着。
　　“晚餐时别忘记了，爸妈对你印象不错，别让他们失望。”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青树感到莫大的压力，青树困难地看着他，“你……你别逼我。”
　　他一笑，“这怎么是逼你？既然进了我们家门，叫声爸妈不为过吧？宁家一向恪守孝道，不可能到你这边就坏了规矩……听话，讨他们喜欢了，你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这话里面其实含义深得很，听起来像是他对她的特别关照，其实不过是借机再来一次威胁罢了，青树有些厌恶这样三不五时有意无意的逼迫，可是人在他宁连城的屋檐下，也不得不屡次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