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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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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坐着,并不做过多的狡辩,当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内博贵甚至觉得这蓝天就象高三那场足球赛……让人舒服。
东京
原来也会有如此好的心情。
收拾好行李,搭上最后一班新干线来到东京,这个本该属于锦户亮的城市……
那是一种喧哗,在周围弥漫着……
锦户亮点了根烟,小小的火星与绚烂的霓虹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车辆在身边开过,带着城市混凝土的气味,只是简单的带了几件衣服……剩下的全部是憋在血液里心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家很便宜的小旅馆,便走了进去。拿了钥匙就上了楼。
房间不是简单,而是简陋,墙皮几乎一块一块像要掉下来,一张普通单人床,一面镜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烟灰缸……还有一副画……
真是扯蛋,这副画的存在,让锦户亮不屑的笑了笑。
放下行李,一下子把全身陷入被子里……
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隔壁传来女人难奈的呻吟,不停的催促着男人快点……
操!一拳打在墙上,有些粉末掉了下来,如同他抚摩着那刻在宿舍白墙上的七个字:锦户亮是大笨蛋……
那副可笑的油画晃了又晃,线绳与生锈的钉子之间因摩擦而发出执拗的声音,把整个夜烘托得如此粗糙不堪……
他忘不了体育老师生拉硬拽的把他整个身体从内博贵的床铺上拉下来的情景,他死命的抠着那墙,那床,那字……直到指甲生疼。
后来因为袭击管理人员锦户亮得到了记过处分,当所有人都在议论他的时候,他却仿佛抽空了灵魂,每天抽着烟,看着那早已经被拆除的废墟,仿佛他还能从那些残垣断壁上看到那些模糊的字……
模糊,是因为泪未干。
看着满烟灰缸的尸体,这是第几根了?
烟灰缸的底部有着一些好看的划痕似的东西……折射出屋内有些昏黄的灯光……
再次点燃一根……
坐在有些发潮的木床上,看着烟卷一点点的扩散开,失去最开始好看的形状。
“我这是到底来干什么??遇到一个黑衣男子,然后就逃课来回忆我那已经泛黄的过去??操他妈的!”
一句咒骂,锦户亮熄了烟,在玻璃容器中撵转着那只吸了两口的香烟……
于是烟灰缸里,又多了一根只抽了一半的悲伤……
明天,内博贵的案子宣判。
“你全部承认?”
“承认。”
“包括被害人□□你的事情?”
“包括。”
卷宗上的笔录简洁而清楚,如果所有的犯人都象内博贵一样,或许警察就真成为了那吃皇粮闲饭的人了。整个案件顺利的出乎意料,过失杀人。
好心的检查官记得那孩子的神情,,在描述被□□的过程时,他镇定好象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没有丝毫的愧疚和羞愧,只不过那结局却在他瘦弱的身体上留下了看不见的伤口,隐隐做痛。
“于是我就用水果刀扎他,不停的扎他,直到他不能再动而已……”
有时候事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比如脏掉的被子再也无法传达彼此的体温,比如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比如内博贵那已经抠出血的指甲缝儿……
毕竟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推土车轰隆隆的声音将往事的美好一片一片的打碎,铲走,然后不知所终。
锦户亮看着撒在阳光和空气中的浮尘,染黄了宿舍旁蔚蓝的天,像褪了色的老照片,找不到年代的新颜,徒留下装满伤感的痕迹……
锦户亮哭了,他想否认,可是当那里连残垣断壁都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他的心如此的疼痛……
没顶的无能为力把这个平时自称大爷的男孩子,瞬间变成了男人……
他留不住欢乐的宿舍楼,留不住青春年少,留不住放荡不羁……
更加留不住内博贵……
甚至连那简单的七个字,他都留不住……
“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律师是在宣判的前一天,那个穿着黑色笔挺西装的男人一直都对自己充满了包容。
“我想见锦户亮。”内看了男人一眼。
抚了抚内细碎的头发,很柔软,像是哥哥般的宠溺的笑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通知他了。明天宣判的时候,他会来的……
做完例行的笔录,内博贵被收监起来,夜明明已经很深了,可是他不想睡,他和锦户亮从来没这么早睡过……
于是他就这么一直坐着,透过窗户数外面的星星。很可惜那是个阴郁的天气……连月亮都看不到……
这时对面的房间传来一个声音。
“喂,你怎么还不睡?”
诺大的临时监狱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楚,回音在深暗的走廊里回荡。
“不想睡。”
“你犯了什么事?”
“杀人,你呢?”
“同样。”
“哦,那和我一样,你为什么啥他?”
“因为爱他。你呢?”
“因为恨他。”
……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对方是个比内大几岁的男人,声音充满了温柔,光听声音估计谁也不会知道那双手曾经沾满了鲜血。
“聊了一晚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哦,我叫内博贵。”
“哦,您好,我叫小山庆一郎。”
“小亮你讲慢一点拉,我还没搞明白呢。”
“我讲得已经很慢了。”
“可是我还是没明白嘛!再慢点。”
“喂,笨蛋,不要对我用命令的口吻。”
“好吧,大笨蛋,请再讲慢一点吧!嘿嘿!”
……难道没人告诉那傻子不要随便露出这样白痴的笑容吗??
因为真的很好看。
“小亮,你抽支烟吧……”
“诶??你吃错药了?你不是很讨厌我抽烟的吗?”
“这是楼顶,没有老师看见的。”
“喂……所问非所答……”
“喏,给你……”
“你怎么会有烟??”
“抽不抽??这么多废话。”
“靠!不抽白不抽!”抢过烟,然后叼在嘴里,慢慢的把脸凑过去,用烟头对准内博贵手里的打火机……
青兰色的火苗不安的跳动着……
靠在不知是什么的大管子上,锦户亮深吸一口,闭上眼睛,然后低下头……吐着一个个的寂寞的烟圈儿……
……亮,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抽烟的样子
简直帅弊了!
一辆重型卡车经过,把这简陋的旅店震的乱颤。
锦户亮把旅馆的电视声音调到最大,以覆盖住隔壁依然没完没了的呻吟声。画面五颜六色的跳着,没有选择躺在床上看,而是靠在了床尾的木板上,有些瘫的坐在地上,手旁是满员的烟灰缸……
只不过轻微的热量就努力和烟丝燃烧着,缠绕着,不停想放弃彼此的身体,香烟燃烧的景色,现在看来却有着几分情色的味道。
故事讲的太快,还来不及去回味就已经开始新的篇章,好象东京的车水马龙,来不及反映,却早已穿身而过。
好快的节奏,快到有种湮人的窒息……
过了明天,手里除了烟草的气味,还有什么?
没有边际的……
孤独……
烟掉了,灰蒂险些酿出火灾。
怎么可能,锦户亮看着渐渐熄灭的火星笑了……他太高估了烟草的力量,屋子里过分的潮气让小小的红色,没多久就自动熄灭了……湮没在黑暗中。
还是略显慌张的收拾起浪迹,小心捏起地上的烟灰。
很可惜,还是在陈旧的地毯上烧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锦户亮的食指碰了碰地毯上那烧灼的伤口。
四周是焦硬的,有些扎手,纤维与火花摩擦留下的黑色边缘,丑陋的让人心疼……
内博贵,你说会不会有个肥胖的大婶跑进来,然后对着我大喊大叫,进行无耻的敲诈和高额的赔偿??
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除了香烟,锦户亮打进这个房间开始。就再没掏出其他东西。
他走出门,听到隔壁还没有消失的呻吟,有些气,刚走出一步,想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又再次回去打开了房间门……
使劲的敲了敲早已经睡到外太空的前台大叔……锦户亮说:
“不好意思,我不住了,退房。”
内博贵从没像今天这样期待着太阳的快点升起,以前小亮总是抱怨太阳出来的太早,搞得他睡眠不足,可是现在,太阳的光辉却那么的充满希望……
虽然只是一身囚装,可是清秀的脸庞还是对着镜子努力的挤出了个另人满意的笑容。
努力的缕着衣服上的褶皱,调整好衣摆,以至于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
认真的刷牙,梳头,直到狱卒来叫他出去……
“今天你出狱吗?”
“不,今天我宣判。”
“那你干嘛弄得……这么……这么漂亮?”
是的这是小山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昨天晚上聊了一夜的朋友,阳光下的少年纯洁而灵动……尽管是在这不堪的监狱里。
“因为我朋友今天来。”
“哦,女朋友吗?”
“不,男朋友。”
“哦,今天我也宣判,祝你好运。”
擦肩而过的几句闲谈,内发现那个有着温柔声音的人,本身也很温柔,温暖的面容,温暖的眼神,还有他温暖的笑……
现在宣判……
对于结果,内博贵并不是十分在意,他只是在被押送走的时候,对着满脸愧疚的律师说:锦户亮为什么没有来?
锦户亮走到新干线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样子了。昨天凌晨时分从旅店里跑出来的时候,他有些饿……便找了家路边的面店坐下吃了起来。
也许是太饿的原因,锦户亮吃的格外的专心。
滑腻的面条与干涩的嘴唇不停的发生碰撞,热气笼罩在他脸夹的上方,西西梭梭的声音从喉头发出来,齿间咀嚼的动作规律而严谨。
吃到一半,锦户亮抬起一只手说:
内,把酱油递给我……
离开的时候,锦户亮特意的冲那位面店大叔笑了笑,不是说大叔家的面有多好吃,也不是说大叔在自己尴尬望着半空中自己的手时,微笑的递过来酱油瓶子的样子有多好看……
只是他有种熟悉的错觉,迫使他必须回头说谢。
大叔的脸上有着和食堂大婶儿脸上一模一样的油光的幸福……
小山的结果随后也出来了,死刑。
这是内预见不到的,就好象他满心等待的人最后并没有出现在旁听席上一样……
可是内博贵不明白,一个为了爱,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个为了恨,却只需要短短的三十年来赎罪。
他突然想起分开的时候,小山说的话
“祝你好运……”
是啊,他说的是你,而非我们……
原来有些时候,内所预见不到的,小山早已知晓。
新干线驶入站台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去匆匆……
伸出手,有风拂过,带着浓重的金属味道。
锦户亮吸了吸鼻子,快要上车的时候,随手将一份刚买的报纸扔进了垃圾筒……
内,三十年可以改变什么?
你的容颜,我的相貌……
你的欢泪,我的笑声……
你的栗发,我的黑发……
你的足球,我的香烟……
你的大胸姐姐,我的麻婆豆腐……
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
多到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报纸上你看上去很失望的表情。
坐好后,锦户亮垂下了头……
他被混沌的孤独感征服了……
那是他想逃,没能逃掉的……
由于没有亲人,小山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内。
内不想用生离死别来形容那天的情景,而事实上两个人相言甚欢,丝毫看不出是两个命运不同的囚犯之间的交谈。
内知道了小山是明治大学的文学系高才生,他的手上没有沾满和自己一样的鲜血,而只是一根他亲手拔掉的呼吸机输送管。
小山说,他不能接受将来的路上只有一个人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沉睡到永远……
他记得,当他的双手握紧了那支胶管的时候,最后一次说爱他……
床上的人笑了……
泪顺着眼角幸福的滑落。
内清楚记得小山在离开会面室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
内,孤独是可怕的毒药……所以我自私的拔掉了他身上的生命呼吸机,所以锦户亮最后没有来……
说真的,亲自迎接孤独……真的很痛。
小山的脚步在走廊里回荡了很久……直到听不见……
内知道,那是他预见不到的尽头……
新干线上,锦户亮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对着窗户仔细的端详着……
小山走的那天,东京下起了第一场秋雨……
并不精致的玻璃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
等待……
“内博贵,这就是你的房间了。进去吧。”说完狱警就打开了门。
随后,又有一个人被送了进来。应该是他的狱友。
“你睡哪里?”
内博贵看了看手中的床铺号码,笑了笑说:
“上铺。”
“这是你的东西拿好了……”
“谢谢……”
有句话叫三十年如一日……
骗人……
当内博贵最后一次对着自己床头的小镜子照啊照的时候……
眼角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出卖了他。
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
还好耳朵没有背。
要不然就听不到身后,传来的那声夹杂着苍老的性感声音了……
笨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