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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红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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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精心挑选的地点,也没有隆重的单膝跪地。缺少一支浪漫的、挂着剔透露珠的粉色玫瑰,也缺少一枚璀璨的、闪亮得耀眼的美丽钻戒。但是那句女孩子们期待的话还是被方羡说了出来。
冯枣儿也不是每天只会看言情剧,每次只看爱情小说的花痴少女,经过了这四年的磨砺,她早已明白了很多人情世故,自然也知道,再美再炫的爱情也比不过平平淡淡的一辈子厮守。
冯枣儿答应了下来,忽闪着大眼睛,谁也不清楚这双眼睛中闪烁着的光彩到底在表达怎样的感情,她扔掉手中的笔记本,从圆床的这一端爬到方羡坐着的另一端,像小猫黏在方羡身边,没办法,枣儿就是喜欢这张脸,光滑白净一如玉石雕刻的一般,又如哥特建筑前的一尊尊铝像。
一番云雨过后,俩人也都疲倦,一并睡下了。枣儿依旧习惯用手搂着方羡的脖子入睡,方羡由起初的不舒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现在已能安然入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枣儿在想:“这张圆床带了了太多的好运气。”
可是谁曾想到,竟会有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难道这一晚真的是他们噩梦的开始么?
也许是上天觉得他们的结合太过巧合和容易,因此偏要刁难一下不成。
俩人选了六月六号这天去民政局登记、领证。等冯枣儿从方羡写字台抽屉中取出户口本时才发现——这故事中的美好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上天注定了这一世中的方羡和冯枣儿不能过平平淡淡的二人世界,上天注定了这一世中的方羡和冯枣儿不能结为连理,上天中定了这一世中的方羡和冯枣儿不能组成家庭……
因为方羡和冯枣儿的名字一个在户口本的第一页,一个在户口本的第二页,在冯枣儿那一页户主或与户主关系一栏中赫然写着:“之妹”……
当年冯枣儿没有户口,是朱简绘的父亲费力办出来的,可那时候谁又能想到今日?去问方羡,他肯定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没见谁因为想要结婚就能把户口、关系改掉的,如果真能这样,那说不定有很多真的近亲会结合在一起呢。
如今这两个字看来真的是巨大的讽刺……
冯枣儿当时就瘫坐到了地上,这件事情绝对不在意料之中,只能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户口本这四年多来就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人记起。甚至那晚方羡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起来,他们俩个人的关系在派出所登记中是这样的。
人在过激或失去理智的时候都习惯去逃避,可是同住在这一屋檐下这么多年,要如何逃?
面对这样的晴天霹雳,冯枣儿扔下户口本径直跑出家门。与枣儿擦肩而过的瞬间,方羡本能的想抓住她,但还是因为慢了一拍和没有准确确定位置而失败了,幸福真的就像这个动作预兆的一般从方羡的手指缝中溜走了么?
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踩上了户口本,方羡才明白枣儿这是怎么了。自己也是此刻才记起这个问题,不禁头痛欲裂。
本来就是无处可逃,本来方羡也没有错,这下枣儿懵了,她究竟在对谁生气?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平静的空间来冷静一下,毕竟这幸福戛然而止的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户外一片阳光明媚,冯枣儿走在这样的街上显得格格不入,身边有的人疾步前行,也有的人悠然闲逛。冯枣儿弯着膝盖坐在低矮的马路牙子上,思考着每个路过的人身上的故事。这些陌生的人,是不是都比自己此刻要快乐?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歌曲的跳跃性很大,本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段音乐,可是现在听来却是那么的令人烦躁。屏幕上显示的是方羡的名字,枣儿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
音乐一遍一遍的响着,冯枣儿铁下了心就是不接,刚开始时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走,后来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民政局的大门前。门前有五六级很高的台阶,她没有走上去,只是在下边仰头望了望,口袋里的手机已经不响了,但她的耳朵似乎出了问题,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仔细听听又消失了,可是不仔细时,这个声音会再次大起来。
民政局里有一对男女走了出来,女的不够娇小,男的不够魁梧,但是他们走在一起就是很幸福,枣儿看着看着就留下了眼泪。不管双方存在着什么样的差距,哪怕无法办理结婚证,可是,如果两个心紧紧地挨在了一起,那么有什么力量能把双方分开呢?也许心灵和身体上的契合不是做给世人看的,两个人好,就好了。
手机突然又响了,这次却不是欢快跳跃的音乐,而是短信声。是谁的呢,也许哥哥已经通知了剪子姐姐吧。冯枣儿一边想一边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字令枣儿大吃一惊:方羡。
怎么可能?枣儿知道方羡现在除了在白天的时候能看到光,基本上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了,手机也都是用的快捷键,他怎么能给自己发信息呢?
冯枣儿赶快打开信息,里边只有两个字:回来。
回来。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双目不能视物的方羡要拼多久?要发错多少遍?冯枣儿甩了甩头,她不敢想象,更不忍想象。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一步步的向家里走去。
拿钥匙打开门,冯枣儿看到沙发的这边坐着方羡,那边坐着朱简绘。方羡半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听见枣儿开门的动静,也没抬一下头;朱简绘的表情也是愣愣的,双手抱着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枣儿走过去,看到户口本被打开着放在茶几上,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发现方羡的衣服和裤子都被蹭的很脏。虽然动作慢,但是知道原因后的第一时间方羡就追了出去,可是现在的自己真的不如从前,完全用不上眼睛,只靠着这双手脚,怎么能走很远?刚下到二层就摔了下去。
枣儿当时不在场没有看到,可是看到半个肩膀都是尘土,她想出来的更糟糕。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哎,自从方羡妈妈送给自己这对像泪珠一样的耳环以后,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既然大家都沉默着,枣儿也就没说话,走过去脱方羡身上的外衣,方羡没有阻止,任由她的动作继续下去,脏外套脱下,露出了里边那件深蓝色的短袖。这并不明亮的颜色却刺得枣儿眼睛生疼——这是他们为去领结婚证而精心准备的衣服……
把衣服投进洗衣机,冯枣儿就躲在洗手间里一直不敢出来,她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可是客厅里已经寂静一片。过了一会,朱简绘终于走了进来,她先开了口:“枣儿。对不起啊。”
枣儿当然知道这不是朱简绘的错,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剪子姐姐,这不怪你,要没有你和朱伯伯,我到现在还没有户口呢。”说完,她干笑了笑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低落,“对了,你帮忙问你们医院的大夫了么?老长红痣是怎么回事?”
“枣儿,”一提到这个,朱简绘原本狭长而美丽的眼睛瞬间就失去了光彩,“方羡身上起的那些,不是红痣……”
“那是?”
“那是鳞状细胞癌……”
枣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就算天要下雨,也不能这样一个霹雳接着又一个霹雳的吧!
朱简绘继续说:“方羡他自己知道,你第一次跟他说他身上长红痣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他是白化病,从小就注意这个,很容易得这样的癌症。”
整整一上午,冯枣儿就接连遭受到打击,即使在强大的心脏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她不再说话,还是靠在洗衣机旁边,洗衣机工作时产生的震动就打在她的腰上,麻麻的,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清醒。
可是朱简绘走的时候枣儿还是不知道,神情已经开始恍惚,发现洗手间里空无一人以后,就开始放声大哭——憋了那么久,再也憋不住。洗衣机的噪声很大,正好盖住了她的哭声,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机停止了工作,枣儿还是趴在这里,很累,这样哭真的很累。方羡进来了,叫了声枣儿,枣儿答应。
确定了枣儿的位置,方羡便向前探出手,不料却摸到了枣儿的头。方羡不禁皱眉:“坐地上做什么,凉,快起来。”
冯枣儿已经哭到脱力,实在无法起身,搂着他的脖子一使劲,把他也带倒在地上。
“我的衣服洗了这么久,是不是都被你洗烂了?”方羡笑笑,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边说边抱枣儿起来。
“哥,我害怕,你抱抱我……”枣儿的眼眶又红了。
“我不是正抱着你呢么,有什么好怕的,走,我抱你回房间。”
“哥哥,”冯枣儿突然大叫,“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好。”方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