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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楚留香的处境不太妙。

      与贺忱分别已经过近一个月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的除夕夜,哪怕是向来寂寞粗犷的塞北,也难得有了喜悦的氛围。零散分布的村落或是城镇张灯结彩,认识的或是陌生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互相作揖、问好。

      连凛冽的刀子一样的风和蒲扇大的雪片都变得可爱起来,仿佛是为了新的一年在做激烈的迎接仪式。

      但这些欢快热闹的事却不能感染楚留香,甚至不能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安慰,他只能像一只火海里的蚂蚁,疲于奔命地到处求生,从这个村子辗转到相邻或不相邻的另一个,又在察觉危险的苗条时凭借出众的轻功和头脑先一步避开。

      楚留香和贺忱分开以后并没有去沁阳找沈浪,更没有去追逐“掌中天魔”花蕊仙,楚留香跑去见了一个老朋友,在这个朋友那里喝了个酩酊大醉,醒来时只见到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它的血已经流干了,头滚落在旁,眼睛睁着,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楚留香更觉得恐怖,而后是很愤怒,他想不出来这位在江湖上被人称为“善人”的朋友会有什么仇家,但更叫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是:究竟何方神圣能在他的身旁毫无动静地杀死另一个武功并不低、会跑会叫的活人?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殓葬了好友,并准备秘密地探查朋友死亡背后的真相,但他刚刚走出树林子,踏上一条石子小路,两边的枯树枝上的雪已簌簌地落完了,较粗的枝干上站了许多人。

      麻衣麻裤,背上或腰间扎着数只麻袋,手上拿着破碗和棍子,双眼仇恨地盯着石子路上的人,见到楚留香时,不由分说便出杀招。

      楚留香并不费力地从这些丐帮弟子的合围下溜走,却也并不轻松,起码身上已有了一层浸湿内衫的汗水,有打出来的汗,也有听见那么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时,流下的冷汗。

      “……罗子明杀我帮长老,夺去长老令牌,果然是与你合谋!你又在事后杀了罗子明,哼哼!楚留香果然是金长老所说那样:心狠手辣!”

      看来他和罗兄杀了丐帮长老、偷走长老令牌的事半个江湖已闹得沸沸扬扬了,只有他不知道。

      楚留香当即冷笑一声,心里实在窝火。只觉得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是一口早已扣实的、黑得不能再黑的黑锅!

      他了解罗子明,这是个宁可自己挨饿受冻、不愿看到他人受苦受难的和善中年男人,罗子明不慕名利、视金钱如粪土,更是已将生死看淡,有着堪称万物不动真心的豁达态度,楚留香实在想不通,世上还有什么能够令他害怕到极点的事情?

      有。

      蛇。

      或者说一切长条的、滑不溜秋的活物。

      罗子明怕蛇已经几乎是恐惧到极点的地步,这一点虽不是江湖上人尽皆知,但只要和他有点关系的都清楚。

      丐帮有个长老,叫白玉魔丐。

      就像一道闪电穿过头颅,楚留香整个人已震悚起来,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但他没有笑,只不过因为他已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绝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

      新年伊始,花家上下除了在京任职的老大老二有皇帝赐宴,五兄弟齐聚一堂。

      找回来家中一支流落在外的血脉,又是可爱的小辈,花如令整天都带着笑,看谁都和善三分。

      花满楼结束了一天的功课,迫不及待地跑到房间去瞧小师弟。

      小无缺生的粉雕玉琢、惹人怜爱,正眨着眼睛“咯咯”笑,双手在空中乱抓,扯住花满楼一片衣角,花满楼不知不觉跟着笑起来。

      花夫人看着这一幕竟悄悄红了眼眶,低声对花如令道:“瞧瞧这两个,多么要好!”

      花如令挽住妻子,温声道:“都说外甥像舅,却不尽然。老夫倒觉得,无缺眉眼与七童有几分相似呢,怪不得只和七童玩笑。”说到最后,语气十分无奈,显然想起前些日子兴起抱抱花无缺却被小孩子的哭闹声弄得手足无措、差点急上火的自己。

      花夫人“噗嗤”一笑,眉眼温柔地看他一眼,似嗔似笑:“夫君是大丈夫,尚未领悟与小孩儿相处的妙领罢了。”

      花如令微笑:“大丈夫顶天立地,到头来竟不如孺子。”

      花夫人眉眼舒展,一直以来堆积的郁气猛地消散,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展开双手抱住跑过来的花满楼,笑道:“七童,有什么急事么?”

      花满楼蹙眉:“昨天晚上到现在,七童都没有看见师父,他不留在桃花堡过年吗?”

      花如令怔了怔,道:“前些天先生的确同老夫说过,要去办些事儿的,没想到是在这几天走么?”

      花夫人笑道:“明日便是除夕,也许先生回来呢?”

      花满楼慢慢展开笑容:“嗯!”

      花夫人微笑道:“那么七童可要为先生准备年礼?”

      年礼?花满楼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

      #

      金不换摸着受伤的左臂,脸色阴沉。

      徐若愚本来是他手里还算锋利的一把刀,现在刀折了,还赔进去一条胳膊,叫他怎么笑得出来?

      “王怜花……沈浪……咳咳……阴险!奸诈!无耻!下流!……”

      一连吐出好几串骂词,心中的火气才稍稍平定,想起金无望那张脸……他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既恐惧又得意。想到楚留香,又低声呵呵地笑起来,笑声嘶哑,回荡在这个临时找来躲避大雪的山洞中……

      忽然眼神一厉,右掌一翻,只见暗中微光立逝,“夺”地一声,银镖钉住一条小蛇。

      金不换屏住呼吸,阴沉地看着小蛇,四周寂静。突然大笑道:“多谢仁兄送来一碗蛇羹!”

      他倏地立起,捞过蛇来,二指一并掐去蛇头,拽出蛇胆,剥下蛇皮,瞪大眼睛,双手猛地一开,蛇骨脱落,只剩下一段光溜溜软趴趴的蛇肉,金不换眼皮不眨,毫不犹豫地将蛇肉放入满口黄牙中,匆匆几下咀嚼,将蛇肉吞入腹中。

      他虽表现的犹如一堵铜墙铁壁,后脖颈却已冒出冷汗。

      一片寂静,寒风吹进山洞,带来几片雪花。

      金不换眼前昏暗,看不分明,筋肉不由紧绷。

      良久,才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道:“果然是‘祸害活千年’,金不换,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金不换冷笑道:“托阁下的福,金某尚康健。”

      “蛇羹怎么样啊?”

      金不换大笑道:“人间至味,金某今天也算尝过一回!”

      “哈哈哈哈……”洞外传来一阵锯木头似的笑声,笑声忽然戛然而止,那人厉声道:“好!凭你这句话,本座便看得起你!希望日后碰上我孩儿们,你还笑得出来!”

      金不换敛笑,冷冷道:“不劳阁下费心,金某的命硬得很呐!”

      那人冷笑道:“有金兄这句话,小弟便放心了,希望金兄莫要忘了,答应给小弟的东西。孩儿们!走啦!”

      诡异的笛声好似苗疆的催命符,刺得人心潮紊乱、耳膜生疼,金不换却好像听不见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咒骂道:“去特么的白玉魔丐……”

      风雪交加,洞外只留呼啸声。

      金不换侧耳静听,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吸声,心稍稍定下,却不敢完全放松,一点风吹草动都叫他神经紧绷,直到第二天听亮,他才敢稍微打个盹儿,待恢复了些精神,连忙抹消了痕迹,逃也似的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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