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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什么花样 ...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显得极为突兀。

      来人顾不得礼节,慌乱开口:“陛下,暄和宫里来人说,君后身子不适,您看要不要去瞧瞧?”

      照渊殿里的男子不为所动,与之态度截然相反。他镇定自若地朝未干的奏折上吹了吹,又继续拿起下一本在手中翻阅,仿佛未曾听到动静。

      下面弯着腰等回复的小内官额头直冒汗,心里止不住地念叨他的师父,不偏不倚,正好赶上今天回家探亲。

      陛下的脾气他最是了解,极不喜别人在他繁忙时打扰。

      小内官当然不敢冒犯陛下,可是君后那边也得罪不起,所以让他碰到这种差事,真真叫人左右为难。

      “……陛下?”
      小内官大着胆子又试探性地出声,颤抖的两个字饱含着他内心的恐惧。

      萧沉渊这才瞧了他一眼,而后又动手批开奏折,波澜不惊道:“身子不适就请御医,找朕做什么?”

      “可…”小内官吞咽下口水,硬着头皮往下讲,“可听暄和宫的人说,怕是君后、情形不大好……”

      萧沉渊顿笔,随即冷哼,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

      暄和宫那位的品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往日和自己斗嘴的时候可是丝毫看不出他身子哪里不适,反倒是比他那古灵精怪的表妹还生龙活虎。

      眼下以此为由喊他过去,指定没什么好事。

      情形不大好?

      平时可是张牙舞爪、伶牙俐齿得很啊。

      思及此,萧沉渊眼前浮现出他的那位君后说话总是呛他的景象,而今许久不见,倒还不太适应了。

      正好批了几个时辰折子有些乏了,去暄和宫看看戏也不错。

      萧沉渊也来了兴致,随意撂下朱笔,撩袍起身。

      玄色龙纹袍隔空掀出一道厉风,大热天的,反而让小内官抖得更厉害了。

      “走,朕倒要看看,这次他耍的是什么花招。”

      ***

      池舟前段时日有些嗜睡,胃口也不是很好,腿还时不时地抽筋。

      他是打着颐养天年的目的过来的,怎么反倒感觉比来之前还累了?

      本来他还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可有天用膳时陡然升起的反胃作呕之感令池舟难受不已。

      于是他赶紧找来和亲随行的游医给他把脉。

      游医沉默许久,最后说他有孕了。

      倒是在池舟的接受范围内,毕竟他也是男子所生。

      听完游医的话,池舟点点头,尽可能把事情往好处想。

      从古至今天下九州不都是有母凭…呸!爹凭子贵的说法么,可能孩子一出生,他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立马便被他掐断。

      池舟不愿让别人知晓此事,自己的孩子他自己能养。

      况且萧沉渊那天晚上跟疯了一样,怀不上才奇怪。

      ……不过这个孩子怀得有些艰难。

      池舟生来体虚,学文之外习了武强身健体才保住小命,除了平时娇贵点,饮食还有各方面都注意些,倒与旁人没什么两样。

      无论男女,怀孩子都要遭不少罪,而且相比女子,世间男子怀胎更为不易,不提生产,就是孕期都能要了他半条命,腹痛腰疼那都是常事,严重时还出过血,属实太折腾人。

      因此每每疼痛难忍之时,池舟都靠骂萧沉渊来缓解。
      不得不说,好像还有点效果。

      刚入伏的六月暑热难耐,池舟腰腹难受之余心头也闷得很,方才还差点晕了过去,连骂人的劲儿都没了。

      侍奉他的人吓得不轻,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宫里仅剩池舟恹恹倚在床头,眉心紧簇,手在肚子的周围轻轻安抚。

      昏昏沉沉之间,就见那个暴君冷着脸向他走来,一时整个大殿仿佛都笼罩在寒气之中。

      自己真的是疼傻了,居然疼出幻觉来了。

      这个时候看见萧沉渊,比男子怀孩子的可能性还小。

      池舟瞥了眼门口的方向之后便挪开了目光。

      身边的冷气越来越重,池舟的肚子更加酸胀难耐,直至那个暴君走近他身侧,居高临下说:
      “池舟,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哦,原来不是梦啊。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怪罪。

      池舟轻笑,原来真的有人什么都不问就能给人定罪。

      不过他也没多在乎,反正习惯了。

      池舟忍着痛从眼睛的缝隙隐约看到萧沉渊的冷脸,不明白为何从这幅好看的皮囊口中说出的话如此没有感情。

      几月不见,一见面就是这句话,池舟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他懒得去解释,选择闭紧眼睛不吭声。

      萧沉渊耐着性子,又往下道:“有什么话就快说,朕政务繁忙,没时间陪你玩。”

      池舟心里冷笑,若他不是此刻提不起一丝力气,说什么也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他疼得说话也只能咬着牙,却不甘落于萧沉渊的下风,撑着挤出一句话:“……你见别人玩花样,把自己玩成这样的吗?”

      萧沉渊眉毛一跳。

      还有力气顶嘴?看来当真是他装的。

      萧沉渊不悦皱眉,霎时就知道自己就是被池舟给骗了,打算嘲讽几句便离开。

      一句话的功夫,耗了池舟不少的心神,没有知觉的背后早已布满冷汗,他疼得低低喘了两口气。

      断断续续剧烈又清晰的疼痛顺着尾椎骨爬上脊背,池舟半阖着眼,唇角边发出抑制不住的闷哼。

      萧沉渊听见动静,察觉到床上人的异样,脸色稍缓。他止住话头,往前踱了两步,俯身去查看他的情形。

      池舟此刻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意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眼神跟着渐渐涣散。

      萧沉渊瞧他失神地微睁着眼,下唇被咬出一排血印子……这些都不像是演的,许是当真疼糊涂了。

      萧沉渊彻底敛起已经到嘴边奚落的话,用指腹抚去他嘴上的血迹,而后捏住他脸颊两侧,把池舟的唇瓣从牙齿中解救出来。

      他忍不住问:“当真有这么难受?”

      “要不……你来试试?”
      池舟上下牙齿打架抖出这句话。

      疼成这样还不忘耍性子,萧沉渊气笑了,知道这人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也赖得跟他计较。

      他三两下从床榻里扯过薄被,动作轻柔地为池舟盖上。

      池舟感觉到一些暖意,本能地拉住被角,和萧沉渊一起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虽没有多大用处,但至少聊胜于无。

      萧沉渊帮他盖好被子,看人合上了眼像是要休息了,才在床边坐下。

      见池舟闭目不语,模样稍微好受点,萧沉渊招手唤来暄和宫的侍从,小声问:“君后平日也这般吗?”

      侍从回想了一下,用打扰不到池舟的声音答:“君后刚来的时候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后来偶尔生生小病,也没什么大碍,大约是最近开始有些频繁不舒服,可也没今天这么严重。”

      萧沉渊心里默念了一句病秧子,继续问:“可曾请御医看过?”

      “这倒没有,君后不让奴才去请。”侍从如是说,“不过奴才总是瞧见有位生人进出,看模样像是个大夫。”

      生人?
      萧沉渊莫名恼火,冷声吩咐:“速速去将人带来。”

      “是。”

      “冷……”

      盛夏的时节,池舟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他感到身上盖得很厚,很冷的同时又时不时变得很热,他快被这种冰火两重天折磨到满床打滚了。

      还冷么?

      萧沉渊左右张望,想找手边可以御寒的东西,可这个季节,除了薄毯之外别无他物。
      他想也没想,将池舟的手裹进自己的手心里。

      萧沉渊摸了一手的冷汗,下意识使了点力气攥紧池舟,想要把手心的热传给他一点。

      他想不通,池舟那样跳脱的性子,给人感觉他就是一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体弱多病的。

      今日这般吓人约莫是夏日贪凉,又或是馋嘴吃坏了什么。

      萧沉渊用手巾给池舟擦擦额间的汗,碰触扰得他来回躲避,不免有些急躁,“小涂子,去请的人怎么还没到?”

      “来了来了……陛下,人来了……”

      侍从带着人一路疾步跑来,气还没喘过来紧接着下跪行礼,肩上背的药箱“咣当”砸在地板,响声震耳,惹得萧沉渊愈发心烦。

      “行了别跪了,快来看看君后。”

      “是。”

      游医没敢起身,拖动双腿跪行直床侧,拿出帕子垫在池舟的手腕,粗略地把了下脉,很快便收了回去。
      他从药箱里找出瓶药,匆匆倒出两粒。

      “陛下,”游医还是有点气喘吁吁,“请陛下将君后扶起来些,草民好给君后喂药。”

      萧沉渊依言托住池舟的颈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右手轻轻捏开他印着齿痕的双唇,和游医共同将药喂进去。

      吃下药没多久,池舟感到好受一些,又躺在萧沉渊的怀里睡了过去。

      萧沉渊无言注视着怀中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缓缓放回床上,掌心还是没有松开池舟的手,牵着给他取暖。

      他收回心绪,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地上跪的人片刻,没带善意的眼神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张了起来。

      游医莫名打了个寒颤,也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天下共主。

      说实话,今天是他随着池舟入宫以来,第一回见到传说中的暴君。
      那周遭的气度、凌然的谈吐,果然名不虚传。

      正心里如擂鼓震,忽闻暴君问他:“你是何方的大夫?为何总是出入君后的寝宫?”

      游医先是叩了个头,然后恭敬地回答:“草民原是民间的游医,如今是随君后陪嫁过来的,为了方便照顾君后的身子。”

      萧沉渊了然,切入正题:“方才君后到底怎么了?”

      “……”

      游医心里一惊,呼吸差点停滞,他默默调整了须臾,佯装镇定地眼观鼻鼻观心,按照池舟交代的说给萧沉渊听:“这是君后的旧疾,并无大碍。”

      旧疾?
      萧沉渊从未听闻池舟有旧疾,原来他还真是个病秧子?

      并无大碍?
      疼成那样也是无碍?

      萧沉渊直觉不会是简单的旧疾,打算问个究竟,却被手心里小小的力气打断。

      是池舟攥住了他。
      很轻很轻,如同小猫在挠。

      药效似乎只有一会子的功夫,池舟好不容易睡过去,硬生生被腹部的痛疼醒,而且疼得愈发重了。

      他单手摸着肚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口中溢出比此前更微弱嘶哑的痛呼。

      萧沉渊顾不得细细体会掌心的感觉,两只手迅速拢住池舟冰凉的左手。

      “怎么又开始疼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扬声下令,“小涂子,快叫御医!”

      “陛下!”
      游医仓皇大声阻止。

      他此刻显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有一点,绝不能让御医过来!

      游医在大脑里极速搜寻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面对沉着脸带有疑惑的帝王,游医背后早已大汗淋漓。

      倏地,他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念头,赶忙说了出口:“陛下,草民随身携带了一种异域的香料,据说有镇痛助眠的功效,就是不知……”

      “别废话,”萧沉渊没耐心听完,甩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示意道,“还不快用上。”

      “…是!”

      事到如今,再想其他已是来不及。
      游医一咬牙,手忙脚乱地从药箱的最底层翻出几颗香粒,丢进了桌上正在焚着的香炉中燃烧。

      萧沉渊把宫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和不知外界如何的池舟。

      一番折腾下来,池舟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嘴唇更是没有丁点血色。
      这副病美人的模样,倒让他锋利的棱角都显得温和起来。

      萧沉渊无端生出种错觉。

      往日的池舟就像是一只随时会冲人龇牙咧嘴的野兽,他们见面基本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最后还都是以不欢而散收场。

      如今的池舟安静病弱地躺在自己眼前,仔细看他的样貌,用风华绝代贵公子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萧沉渊竟然不习惯了。

      他觉得偶尔和这个人斗斗嘴,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看见池舟依旧疼得没有意识,萧沉渊轻轻地抽出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替他抚去发丝沾上的汗湿。
      另一只手仍牢牢牵着池舟。

      许是朝中的事繁重,在这香料的作用下,萧沉渊竟也感到了困乏。

      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靠坐在床头边缘,以便观察池舟的情况。

      不过片刻,萧沉渊的眼睛就出现了酸涩之感,很快酸涩到要流泪的地步。

      萧沉渊眨了眨眼,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将眼眶也染上了疲乏。

      他强忍着自己不睡过去,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

      萧沉渊歪了下头,就这么看着池舟,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垂下了眼睫。

      ……

      安神的清香在大殿上弥漫开来,床榻上的两人皆缓慢舒展了眉头,气息均匀。

      轻烟柔和而无声,最抚凡人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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