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圭 ...
-
我感觉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见血的痛楚。可是，直到我跌到地上，也只是被石子扎疼了手而已。
我什么时候变成万箭丛中过，片矢不伤身的神了？
暮色中，一蜂腰猿臂的男子扭过脸来，薄唇还如往日般紧紧抿着，小麦色的皮肤上尽是冷汗。他的右臂被利箭穿透，鲜血滴答滴答淋在草叶上。
“圭哥！”我失声尖叫，连滚带爬地要扑过去。他深深望了我一眼，高大挺拔的身躯轰然倒地。
就算是与黑白无常面对面的刚才，我都没有这么恐惧。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溪河的箭是见血封喉的……
我抢到他的身边，哆嗦着去看他的伤。
果然，是该死的黑色！泪水糊住了双眼，被我狠狠拭了去。
“圭哥，圭哥？”我像小时候那样叠声唤他。
“唔，”他硬撑着回应我，“阿好，帮我把箭拔掉。”
“好，”我强笑着说，“呆会儿你可别哭啊。”
“明明哭的是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再次阖上眼帘。
我痛得大口大口地吸气，好象那只箭射中的是我自己。枉你聪明绝顶，怎么就傻到替我这种野草去挨冷箭？！你还想不想当王了啊？
“他没死吧？”小武冲过来，他话未说完，就被斜刺里杀出的刀光打断了。
小武急忙躲开，“救人要紧，你添什么乱？”
“我说过，今日非分出高下不可。”面瘫冷冷道，手上大刀一招快似一招，完全不给小武喘息的机会。
这么拖下去，圭死定了！
我狠下心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压住他的胳膊，左手用力一拔。
黑血四溅，圭双目怒睁，却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叫出声来。
“圭哥……”我泪流满面地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抖着手切开他的伤口放血，过后再用布条牢牢地缠住他的上臂。
可是，这还不够。
“我去想办法，你等我。”明知道他已经昏迷，我仍伏在他耳边保证着。
天非常冷，提着石钺的手指，被冻得青紫。可是谢天谢地，我不用束手待毙，眼睁睁地等着别的什么人来解救自己的哥哥。
蒿草无风自动，抢出个青年男人。他警惕地望着四周，脸上涂满我看不懂的神秘白色花纹。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中，是把简陋的短弓。
就是你了！
我捡起颗石子，朝远处丢去。溪河人听到声音，豁然转头。下一刻，我像只伸出利爪的下山猛虎，直劈向他的后背。
等到那只蠢猪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挂了血。
“解药！”。
闻言，他梗了脖子不敢看我，眼中除了几丝迷茫还有恐惧。
我对准他的脚踝狠狠踢了过去，骨头清脆的断裂声里，溪河人惨叫着坐倒在地上。
力气大，就是这点省事。
“哎，还要让我再问一次？”我冷着脸，一脚踩在了他手上，“你不妨试试挑战我的耐心。”
溪河人痛得五官挪了位，哆哆嗦嗦地往腰里伸手。
斧光一闪，“哪个是？”我对着满地从他身上跌下的东西厉声问。
他左手捂着伤腿，右手万分尴尬地提着不能蔽体的衣裳，目光落在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罐子上。
我拿了药酒想回到圭的身边，却发现情况又变了。小武和面瘫似乎捐弃了前嫌，和赶回来的小铎几个，在数十个溪河人的包围中奋力苦战。
他们的身后，是仍然昏迷的圭。很明显，溪河人的目标是他。
趁着溪河人还未发现，我猫着腰往圭的方向跑。不管是长戈利箭，统统视若无物。里面躺着的那个人，让我特别的不怕死。或许说，我死也要和他死一块儿。
圭在我心里，远比我曾以为的更重要。
凌厉的气息逼近，骨箭擦着我的右手，刷地飞了过去。我险险侧身，动作还是慢了点，后腰一凉，随即火烧火燎地疼痛。更多的身影狞笑着挡住了视线，我看不到圭了。
冷落、屈辱、自卑、孤独等等压抑了非常之久的情绪，犹如漫天遍地的烈火，瞬间将我残存的理智燃烧待尽。似乎有个声音尖声呼喊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斩、剁、劈、砍轮番上阵，血光乍见，哀鸿遍野。
在我眼里，他们所谓的强悍，不过是群等待宰杀的牛羊最后的反抗。再如何挣扎用力，也逃脱不了将死的命运。
而我为什么要管畜生的死活？如果圭真的醒不过来，那么，你们就拿命去当祭台上的供品吧！
“阿好！”什么人在喊我。
我无暇理会。我停不下来。
小武强扯住了我挥动的手臂。我嘶吼着想要挣开，却被他紧紧拥住，“够了……你去看圭，这些人交给我……”
圭惨白的脸色和乌黑的右臂，就像冬日的雪和沉睡的土地一般泾渭分明。
我急忙往他的口中喂入全部的药酒，心急如焚地等着他睁开眼睛。
只要他还能勾起嘴角讽刺地笑，只要他还能翘着尾巴摆兄长架子，只要……他是活的。
可圭一动不动，比远山更沉默。
这么多年里，我努力地在心的外边铸个铜壳，风吹不进，雨打不透。可是，壳里却是近乎白痴近乎不设防地柔软。能走进我的壳的，除了嬷嬷师傅，就是圭。而现在，我居然要眼睁睁地看他死掉！
绝望如缠树的藤，裹得我上不来气。我咬咬牙，掌心向上，向正东方虔诚地跪倒。
“永生不灭、仁慈而圣洁的天神，请保佑你的子民吧。请把施于他身的苦痛与我，让我替他承受您的怒火，让我替他沦落至那永无轮回的地狱……”
生平第一次，不信神的我像嬷嬷一样，向冥冥之中大能的天神卑微地祈祷，企求有神迹发生。
“阿好，他……”
我猛然转头，怒喝道，“你闭嘴！他没有死！”
小武无言。
刀光闪过，面瘫皮笑肉不笑，满眼鄙夷，“怎么，又想找人帮忙？”
我悲愤地抡起石钺，袭向那张冷漠的脸。刀斧相交，面瘫不料我的力气如此之大，被带退了好几步。他皱眉瞪我，“你发什么疯？”
是啊，我是疯了。
石钺疯狂地斩杀，仇恨充斥着我的四肢。被压抑住地狂怒又冲破了脑中的清明。有个声音冷冷地说，他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
不，不，不！
我狂叫着，像只受了伤的野兽，“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灼热的鲜血随之溅了我一脸。
“他妈的，”面瘫捉着抵在胸前锐利的钺尖，咒骂着，“你个死丫头，想砍死我么？唉……你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我忿忿地抹去眼泪，却说什么也擦不干净，喃喃道，“他没死……他没死……”
面瘫啪地打掉了我的兵刃，怒道，“死都死了，你磨磨叽叽地想让他死不瞑目啊？”
“胡说！”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敢咒他死！”
他的桃花面上，红色手印异常地醒目。
面瘫恐怕是没被女人打过，眼中凶光大盛。然而到底长叹说，“哭吧，哭出来，好过些。”
好过个屁，我无力地垂下了手，泪如雨下。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哭了，去看看他。”
我抱着头跌坐在地上，软得像摊泥。
只听小武笑道，“你啊哭得那么惨，他还没死呢。”
我生怕自己听错了。抬眼，却见小铎正扶着圭半坐起身。他柔和的目光一如平日，嘴角勾起，像在笑我傻。
“疯女人！”面瘫骂。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