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叶落笙

20、第 20 章

　　餐厅是网红打卡地，食物味道还行，摆盘很是精致，杨灵拍了个尽兴，最后拉着陆显之拍了张合影，再三承诺只是自己留念。

　　“您好，橘子音乐会，有兴趣可以来参加。”餐桌上，被发了一张传单。

　　陆显之立马拒绝：“谢谢我们不感兴趣。”

　　“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哥哥我们一起去。”两人的声音重合，杨灵倒是很感兴趣，她性子活泼，这样的热闹必然不会错过。

　　梨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两人对视，陆显之明显一愣，恍如隔世，哥哥这个称呼私下是情趣，现在面对梨白，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灵灵，明天不是要拍照吗？”

　　“白天拍照，晚上去参加音乐会，不冲突。”杨灵指着宣传单上的时间，晚上7点，绰绰有余，他们拍了照，逛会儿，又回去睡一觉，都来得及，她撒娇道：“去嘛去嘛~”

　　陆显之面色尴尬地被小女友拉着胳膊摇晃，他的脸微微红了红，在梨白戏谑的眼神中，艰难点头。

　　看来是真爱了，梨白也没想到陆显之会谈一个和以前择偶标准完全不一样的对象，她还记得他说过，不太喜欢不太成熟的女孩子，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齐头并进，大方得体的女人。而现在，他为她破了例，梨白眨眨眼，忽然明白分手前一段时间他的心不在焉，或许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子就住进了他的心里吧。

　　想通这点，梨白突然为陆显之为爱让步，感到崇敬，她认真点评了句，在他意识到自己心另有所属之后，能不拖泥带水的和前任分手，也算是个好人，毕竟，作为前任，梨白为他能有这样的坦荡而认可。

　　“明天一定要来哟，后面还有惊喜哟。”梨白挥挥手，不再打扰这对儿情侣，转身离开。

　　陆显之点点头，视线不由得跟随梨白离开，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陆显之怔怔，好久没看过梨白如此轻松的笑了。

　　“哥哥？”杨灵挡住他的眼，吃醋地说道：“怎么？看见美女走不动道了？”

　　“哪有。”陆显之勾起一掩饰的笑，他垂下眸，明显心不在焉。

　　杨灵捏着手里的宣传单，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心情很不爽，她把传单揉成团，扔到一边，兴致缺缺地说道：“哥哥说的对，明天拍了写真后，肯定很累，这个音乐会看起来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她紧盯着陆显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都可以。”陆显之很好说话，彷佛一切以她为准。

　　杨灵戳戳碗里的沙拉，嘴里没滋没味，不对劲，陆显之看似一切都依她，但是就是很不对劲。

　　第二天他们还是去了，杨灵听说橘子音乐会请了一位很灵验的占星师，附近热点也在推送，还有朋友圈也有几个朋友说要参加，还配上了海报和期待满满的参加宣言，杨灵蠢蠢欲动，白天拍完写真，下午回来休息一下，就换了个身装扮去参加了。

　　“哥哥，我知道你对这个不感兴趣，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会早点回来的！”杨灵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既然陆显之不想去，他们就分开行动好了，至于昨天那个插曲，只要陆显之不出去，那么一切百搭。

　　她调皮的眨眨眼，今天她的眼尾的下方贴了几颗亮闪闪的珠子，像是人鱼的眼泪。

　　“早点回来。”陆显之埋头在电脑一堆数据里，手指瞧着键盘天也不抬的嘱咐。

　　杨灵看他沉浸工作的模样，彻底放了心，小心关上房门去参加音乐会。

　　海风吹过红色的焰火，燃烧热烈，露天的音乐会，互不相识的人挤在一处，吵吵嚷嚷，杨灵又开起了直播，她像一只活跃的鸟，永不停歇的飞来飞去，对着屏幕她永远是甜笑的明媚的，像个没有忧愁的小女孩。

　　她关了直播，坐在一个小摊前，旁边写着命运的选择，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画着奇怪的妆容，叼着棒棒糖，懒洋洋地说道：“抽个签吧。”

　　杨灵看了一眼不远之处挤得满满当当的占星师的摊子，运气不太好的是那边的号已经抽完了，她不甘地将视线转过来，问道：“刚刚坐在这里的女人呢？”

　　“看见你来，走了。”李小小诚实地回道。

　　杨灵噎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仔细看了下这个小孩，平平无奇，就是个脸上画了鬼画符的初中生，她问：“你在这儿，过家家？”

　　实在不怪她这么形容，一张简陋的课桌，一个随风摇摆的纸板，两张椅子，唯一独特的就是桌上树枝形状的东西上坠着的一串贝壳，像是风铃。

　　李小小面无表情，拿出一个笔筒，里面有竹子做的签，说道：“抽一个吧。”

　　“小小年纪就会骗人。”杨灵抽了一签，22签，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小小，心想自己倒要看看这小孩怎么胡诌。

　　李小小看了签，又看了眼目含戏谑的杨灵，扬起一个笑，弯下腰，从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串贝壳手链给她。

　　“什么意思？”

　　“这是22号签的解，10块钱。”李小小无辜地看着她，指指收款二维码，示意交钱。

　　“所以，这里是卖手链的吗？”杨灵不可置信的问，明明她刚刚听别人说这里是解梦的，怎么到她过来就成卖手链的了？这是诈骗！

　　“是哦。”李小小指了指那块木牌下的一小行字，命运的贝壳，助力山区儿童献爱心。

　　杨灵无语了，她气愤地问道：“那你怎么不把这些东西摆出来卖！”

　　“增加趣味性嘛。”李小小摇摇笔筒，里面的竹签撞在一起，哗啦啦地响。

　　“那我不要了。”杨灵将手串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小小耸耸肩，说了句：“随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篝火仍然明亮，不知名的小调幽幽飘荡在整个沙滩上，梨白提着一盏灯，看着热闹的人群，还有远离人群，环抱双腿坐在沙滩上的李小小，她走过去，将灯放在桌上，问道：“还好吧。”

　　李小小扬了杨手机，收款80元，生意还不错，梨白挑眉，看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来了不少人献爱心。

　　“刚刚来了个女人，奔着你来的。”

　　“哦？”

　　“被我打发走了。”李小小语气平淡的说道。

　　梨白递给她一颗糖，说道：“那谢谢你呀，我们小小真厉害。”

　　李小小拨开糖衣，将绿色的糖果放进嘴里，淡淡的薄荷味，泛着甜。

　　橘子音乐会是平山岛为了吸引外地游客而举办的，邀请了一些小众的歌手，还有一些网红造势，一场落日黄昏下的音乐会，甜点、烧烤、篝火、市集，感受一场海边的热烈浪漫。小岛居民也为这场音乐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大家自发参与舞台的搭建，美食的准备，音乐会上活跃气氛的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还有集市里增加活动趣味的NPC，都是岛上的居民。梨白也在被邀请的NPC行列，她摆了这样一个摊子，有人来的时候，说几句好话，聊几句人生道理，莫天青说这算是找对了人，亲和力这一块谁也比不过梨白，与人谈话总能让人舒服又顺耳，散步的老大爷都能和她唠上几嗑。李小小是来帮忙的，她准备了一些贝壳穿成项链、耳环、手链，进行义卖。

　　大家来也是玩，对于梨白这个写着“命运的选择”的简陋的摊子也没多大兴趣，倒是李小小单独在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过来问询这里是干什么的。

　　门可罗雀，梨白也落得自在。

　　“你好。”

　　来了一位客人，梨白问道：“抽签吗？可以选择你命运的贝壳，10元一次。”

　　卷毛青年红了脸，他伸出手，点点头：“好的。”

　　梨白认出了他，她拿着笔筒，摇晃了一下，然后倾向他，说道：“请。”

　　“就这只。”

　　“好的，12签。”梨白挑了一串贝壳，双手合上，虔诚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听见海的声音，她对我说，你遇到了困惑。”

　　卷毛青年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看着灯火中沐浴柔光的女人，像是披上了薄纱的神女，他点点头，“也许是吧。”

　　梨白睁开眼，将贝壳放进他摊开的手心，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讨厌的人也在这里，我听见了你的愤怒。”

　　青年一怔，他下意识的看向那边人群里某个人，然后又转过来，看着梨白，因为惊讶微微张开了嘴。

　　“你怎么知道？”

　　梨白和他素不相识，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

　　“签文这样写的。”梨白淡定地回道。

　　“是这样啊。”青年低头看向掌心里贝壳串成的手链，海浪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像是有人在低语，人声鼎沸中被簇拥的某个人，穿越明亮的篝火，落到此处只有一盏灯的寂寞的小摊，还有对坐着的他们两个人，像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可以对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梨白亲切的目光，像是一位可靠的朋友。

　　“也没什么大不了。”也许是手里的贝壳撬开了他的心，此刻他想说些什么，对面前这个人。

　　故事的开始是虚假的朋友，谎言堆砌的虚荣。

　　孙乐是个摄影爱好者，偶尔在网上发布一些自己拍的照片，没什么水花，直到有一天，一位粉丝关注了他，说他很喜欢他的摄影作品，还问可不可以搬运，他欣然同意，他们在虚拟世界里也成为了好朋友。后来他意外从一位摄影博主那里看到了自己拍的照片，没有注明来处，下面很多人点赞，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博主。

　　他很气愤，立马私信炮轰这位博主，勒令他删除这些照片，不然他就要举报他。没过一会儿，他网上那位朋友私聊了他，乞求他不要举报那位博主，在他的追问下，他才承认是自己盗取了他的照片。孙思一时心软，让他把那些照片删除就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那位朋友认错很快，行动也很快，不仅把照片删除了，还在社交媒体上承认之前一些照片都是因为一位朋友而产生的灵感。

　　灵感，多么讽刺，孙思后来干脆拉黑了他。他郁郁不得志，那位靠抄袭和炒作火起来的某个人却风生水起。

　　后来，他们再次相遇，是在这次平山岛举办的橘子音乐会上。

　　吴卓西亲切地拉着他的手，在一众媒体中介绍他是他的挚友，感谢他拍摄的一组照片，让他再次获得了灵感。

　　多么恶心，他当即甩开了他的手，在一群人不解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后来，他翻开吴卓西的社交平台，才发现他又“盗用”了他的图片，更准确的说是借鉴，完全相同的地点，相似的构图，只是不同的模特，相比于他的小爆火，拥有更多粉丝的吴卓西是大爆火，这让他的粉丝突破千万大关。此刻，他还在假惺惺地为自己美化。

　　“对，这组照片，我的朋友也拍过类似的，当时我正好也迷上了这种风格的拍摄，朋友的照片给了我一些启发，没想到粉丝朋友们这么喜欢，我很荣幸。当然，我对我的朋友很抱歉，网上相似的照片很多，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在下期视频中讲解这组照片拍摄出来的技巧，完全无私的分享，让你们自己也可以拍出同样的照片，或者你们的男朋友拍，完全无脑的动作教程光影构图，傻瓜也能拍，再也不用担心男友拍不出你的美丽了。”说到这儿，吴卓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围观的粉丝和记者很给力的发出喜悦的声音。

　　“我知道，在摄影这条道路上，一开始大家都是模仿著名摄影师的拍摄手法，或者从日常取材，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只要真心喜欢摄影，能从模仿借鉴中，学习经验和融合审美，最后摸索出并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是一条漫长的路程，跟我一步一步走来的粉丝朋友们都知道，每一步都很不容易······”

　　直播还在继续，被众人簇拥着的吴卓西穿着简单的T桖，牛仔短裤，一双人字拖，不修边幅，手上拿着相机，款款而谈。

　　不断有人涌入直播间，为他点赞，纷纷分享自己的心得，俨然把他当作人生导师。

　　“桌桌一直很努力。”

　　“从几百粉丝到现在千万粉丝的桌桌，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心疼抱抱。”

　　“一开始桌桌收到很多质疑，好在他挺过来了。”

　　“永远支持桌桌！”

　　“说真的，桌桌每次都是无私分享，从他哪里，我学到很多，现在也成为了一名初级摄影师，我会一直支持桌桌，努力向他靠近！”

　　“就算不能成为摄影师，日常也很需要桌桌，（笑），女朋友说我拍照进步了，回家再也不用跪榴莲了，这一切都是桌桌的功劳！”

　　“哈哈哈，楼上笑死。”

　　弹幕一片欢声笑语，吴卓西看到这些评论，也会真诚地说着谢谢。

　　弹幕里，也掺杂了一些批评的话语。

　　“笑死，抄袭什么时候光明正大了。”

　　“E心死了，把抄袭说得这么伟大，粉丝自我感动，无脑！”

　　“人家现在是大博主，骂不过，唉。”

　　“有人为刚刚那位路人默哀吗？不用看，他肯定被吴的狗（粉丝）闻着味过去骂死了。”

　　“我看了一下那位路人的社交平台，发现也是一位摄影师哎，还挺有想法的，和早期的吴卓西的风格有点像。”

　　“谁知道谁抄谁的呢？摄影不就是这样吗？哪个风格火，就一堆人拍，运气好的就一飞冲天了，谁管哪个是第一位拍的呢，而且所谓的第一位，也不见得是。”

　　网上的讨论仍在继续，吴卓西静静看着，对于批评他的那些话，也是微笑回应，态度良好，语气温和，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他说一直在向大家学习，很感谢大家的批评，有批评就有进步。

　　为孙思说话的人很快被淹没，最后了无痕迹，像是深海里一一只鱼吐出的泡泡，无人在意。

　　路人孙思面朝大海，在黑暗的角落仰倒，他测过脸，看见一只断腿的螃蟹在沙土中挣扎，远处热闹的集市变成无数橘色的光斑，他与这里格格不入，是不甘心也是悔恨识人不清，还有疯狂的嫉妒。

　　吸取他人血肉者功成名就，受人景仰万人拥趸；遵守规则砥砺前行者无人知晓，化作养分腐烂发臭。

　　“不忘初心。”梨白听后，留下此言。

　　一切的委屈与挣扎在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化作苦涩讥讽一笑，孙思看着梨白，摇摇头：“早已丢失。”

　　“那就找回来。”梨白看灯火通明处，众人嬉笑玩乐，太远无法分辨他们的容颜，只能从欢声大笑中窥得他们乐不思蜀。

　　她遥遥一指，问道：“那边的人，笑有真心也有假意，他们愿意混作一团，也有自己的乐趣，你应该像他们学习。”

　　“学习？”孙思不屑。

　　“你的快乐你的痛苦，无人在意，不相识的人，他们只会觉得你无病呻吟，你看他在高处，期盼他从高处摔下，你仍在低处，却期盼从平地看他的笑话，而事实是，他永远在高处，你永远在山底，你的不甘你的愤怒只能投向大海，喂给路过的鱼，自怨自艾感叹命运不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要曝光他！”孙思被激起了几分气性，他红着眼睛，盯着梨白，像是一只凶恶的狼。

　　“曝光？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这么做？”

　　一开始，一开始他为什么忧郁，扪心自问，因为粉丝的关注和喜爱让他沾沾自喜，后来发现他抄袭并不是在他私聊他的时候，在前面一段时间，他就知道有人抄袭他了，当时的他呢，自傲且不屑，总想着有人发现真相，让抄袭者身败名裂，从而让他捧上高位，不只是吴卓西，还有其他人也在搬运他的照片，他任由他们作恶，因为他心底明白，他的一些照片也是‘借鉴’大师的作品，只是没想到自己后来成了养分，为他人做了嫁衣。

　　孙思像泄了气的皮球，是了，他失了初心，摄影成了他的牢笼。

　　别人的成功固然可恨，阴暗爬行的自己也万分可怜，放下谈何容易。

　　“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

　　梨白温柔的话，险些让他哭了出来。孙思低着头，努力平复情绪。

　　他小声哽咽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当然，你拍出了我的人生照片。”

　　大海包容了一切，海浪卷走他的一切。孙思紧紧捏着贝壳，他从黑暗走向光明，路过人声鼎沸处目不斜视，他点了酒，大醉一场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第二天开始，他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是路人，也是爱摄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