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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一位斑秃的客人到了。

      “我听说你这儿什么病都可以治。”来人戴着帽子,神情鬼祟,将窗帘拉上,四处巡视后,才坐了下来。

      “说不好。”莫天青姿态悠闲地靠着,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来访者面前。

      “怎么说不好,我来可是有要紧的事。”杨孟拿起茶一饮而尽,苦口回甘,茶还不错,但是回答令他不那么满意。

      “如若是心理上有些不爽快,我是可以和你说道说道。”莫天青盯着面前人的帽子,普通的棒球帽,包裹住整个脑袋,帽檐下的眼睛透着精光,只是眼珠子总是忙碌的转动。

      “会录像吗?”

      “没有允许和特别要求,一般不会。”

      “一般?那不一般呢。”杨孟忽然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仔细检查,嘴里絮絮叨叨“你这样说,我找找有没有摄像头,我的病不能让别人知道。”

      自说自话地低声细语,反复拉开的窗帘,角落的花瓶,墙上有些可疑的画中人的眼睛,甚至天花板上悬挂的灯……他的动作逐渐变得狂躁,嘴里的声音忽然拔高,上牙和下牙像是分开的快板,合在一起的一瞬间,爆发出高昂的令人不适的鸣叫。

      “到底藏在哪里了!有人一定在背地里笑话!不要躲在后面!我看见你了!”狂叫变成歇斯底里,他扯过窗帘,企图拉扯下来,对着墙上够不着的画,疯狂的跳跃起来,一脚踢向厚重硕大的花瓶,可惜,姿势不那么美丽,摔成了一只大马猴。

      杨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通红,脑袋像一只干裂的红薯。

      莫天青等他气息逐渐平缓,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到桌子对面,说道:“请。”

      杨孟打量着莫天青的脸上,想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惊恐或者是嫌弃,但是异常平静,也没有讽笑什么的,他静了一会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坐到椅子上,抿了一口茶。

      这个时候,他又变得文质彬彬,“实在对不起,我的疑心病上了一些,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想你应该见过我。”

      杨孟充满期待地看向莫天青,令他失望的是,对面的人仍然无动于衷。

      “恕我孤陋寡闻,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见过。”莫天青反驳了杨孟的肯定。

      杨孟尴尬地笑笑,神情变得沮丧,嘴里嘟嘟囔囔,“也是,早就没人认识我了,现在秃了头,像个老头子,以后还会越来越秃,这辈子算是完了,那些没用的医生,我花了那么多钱,却说我身体没病,脑子有问题,你也这样认为吗?”

      他盯着莫天青,表情不太自然地拧巴着,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悲哀地沮丧地,了无生趣。

      “你认为有什么用,他们巴不得我有病,你也是,不然怎么赚钱,钱哪有那么好赚,大家都看脸,这张脸没了,谁会给你花钱。”杨孟逐渐自怨自艾,他压低了帽檐,帽子沉下来的阴影遮盖了他大半张脸,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为什么脸很重要?”莫天青轻轻问道。

      “你不懂,干我们这一行,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你知道我小时候吗,就因为这张脸,我撑起了整个家,我爸妈都靠我发财,现在呢。”

      “现在怎么样?”

      “呵,能怎么样,不怎么样,我成了个废人,以前是别人看我脸色,现在。”杨孟冷冷一笑,说着说着,胸腔里的火烧了起来,愈来愈旺。

      “你不是说家里的人都仰仗你生活吗?”莫天青用了仰仗这个词,他仔细观察对面的人因为这个词面容变得骄傲,而后急转直下的落寞。

      杨孟轻蔑地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有闹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次的谈话,莫天青看了下时间,说道:“时间到了。”

      “就这?”杨孟意犹未尽,他想自己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对方也没有问,这样算什么治疗。

      “嗯,今天的咨询结束了,我已经了解了。”

      “可是。”杨孟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杨孟条件反射低头,压住帽檐,最后只能匆匆离开。

      梨白拿着一束花,抱歉地说道:“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不,你来的刚刚好。”莫天青自然回道。

      “老板,出场费结一下。”看着人逐渐走远后,梨白将花放到花瓶里,然后将一些东西摆放到原位。

      莫天青整理着笔记,头也不抬地说道:“好吧,你的记性挺好的,随便放就行了。”

      “我以为,心理咨询室的物品,都有它摆放的道理。”像是巫师的法器,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功效,梨白观察这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清雅安静,像是古时候书生的书房,处处雅致,进来的一瞬间,仿佛能闻到绿竹的清氛。

      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梨白烧了一壶水,滚烫的水,冲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翻滚的茶叶,与水流碰撞,挥散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梨白看着那漩涡,慢慢平静成一滩死水。

      “怎么,泡茶悟出了什么哲理。”莫天青透过袅袅白烟看向梨白,抿下芬芳。

      梨白问道:“你是生来喜欢喝茶?”

      “苦后回甘,恰若人生。”莫天青高深莫测地说道。

      “呵。”梨白笑而不语,心道老板b格果然不一般。

      要说生来这个词,这个世界,没什么是生来、偏偏、一定的,不好说得太确定,做人总得留有余地。从肚子里出来的一个生命,除了自带的基因,行为也需要后天的养成,塑成什么样,天知道,是运也是命。

      梨白觉得莫天青就是巷子里的酒,有历史够回味,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来的人非富即贵,预约满满当当。

      “为什么来这里?”足够隐蔽,但也每天热闹,梨白都怀疑,这人莫不是来带动当地旅游发展。当然,这是笑谈,莫天青这人,随心随性,来这儿也许是躲个清静,或者,用他的说法来说,只是看这儿适合养生,来访者也更能放松。

      只是旅途遥远,能跟到这儿来咨询拜访的人,对他也算是真爱了。

      梨白产生了好奇,如果真的没人来呢。

      “更好。”莫天青回了两个字。

      也是,梨白微微一笑,这里的一景一物,莫不精致秀雅,无人来打扰,做个闲散翁也是极好的。

      对于不太信任的来访者,莫天青也会适当给予他们一定的“距离感”,让他们感受在舒适的距离之外,与他进行简单的交谈。

      “就像交朋友一样。”莫天青拿起梨白带回来的番茄咬了一口,湿答答的汁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侵润红色的薄唇,像是带露的玫瑰,诱人采撷。

      梨白的视线不自觉被那一张一合吸引,心里像是爬满了带刺的蔷薇,微微的痒,却又暗含危险,迷人又刺激。

      只是那双眼,空空如也。

      索然无味,她移开视线,拿了一张纸递给莫天青。

      “谢谢。”莫天青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食指和中指的尖端弥留着红色的汁液,透着微微的粉嫩,每根都被照顾得很好,湿纸巾擦过的指节,白嫩细长,像是脆生生的藕骨一般,让人看着,很想咬上一口。

      梨白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问道:“你交朋友就是这样的?”

      “哪样?”莫天青停下擦手的动作,将纸丢在垃圾桶里,右手放到左手的掌心舒展开来,像是在检查是否还有污渍。

      “不经意的靠近,获得对方的信任,然后窃取他的秘密?”

      “窃取?”摆弄双手的主人公终于停下了他的动作。

      莫天青敲着沙发扶手,似笑非笑地说道:“朋友间分享一些秘密罢了,怎么到你口中,我成了费尽心思的小偷了。”

      “道貌岸然。”梨白心中想到,她的直觉一向准确,这位看起来文雅的男士,心里却是九曲十八弯。

      七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透明的空气波此刻有了具象,人从中穿过的时候,像是在蒸炉一般难熬。

      梨白现在很少出门,李小小倒是经常来她这里坐坐,还跟了一个别扭的王明。

      今天带来的礼物是一只大西瓜,梨白切了几块,剩下的拿去冰镇,等会儿再吃。

      王明不满地挑刺:“小小,她就切这么一点给我们吃。”

      李小小不理他,吃了块西瓜拿出作业来坐。

      王明自讨没趣,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梨白坐在藤椅上,吃着西瓜,看向一旁擅自加进来的某人。

      手里照常拿着一本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的书,看书的某人似乎察觉到打量的目光,抬起头来,和梨白的目光对上,用口型问道,看我做什么。

      下午7点多的阳光,一间半开放的木质结构的屋子,房梁上伸出来一颗树的枝叶,阳光透过叶子撒下点点光斑,偶尔吹过的风燥热难耐,老式的绿色风扇转动的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响动,不知是天上的风在吹,还是现代科技带来的热风,光斑被吹动得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惬意的枝条摇摇晃晃,青年的发丝被风吹乱了几根,柔顺的垂在额角,风流肆意。

      口中的瓜果的汁水绵密清甜,梨白想了想,递过去一块,说道:“挺好吃的。”

      书本被放在桌上,风吹过一页又一页,像是一只停落休憩的枯叶蝶,不知道落入了谁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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