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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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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之中,意念微动。
俞清在识海深处轻声呼唤——獬豸?
片刻,一道恢弘却带着浓浓倦意的意念如涟漪般荡开,回应了她——吾好些了,只是魂力修补,嗜睡得很,又想困觉了。
那声音就像是獬豸在蛮荒世界在温暖日光下打盹,皮毛蓬松、慵懒而坦然。
俞清心中大定——嗜睡是好事,说明你在以最自然的方式修复本源,只管安心沉睡,一切慢慢来。
獬豸与她相伴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嗯……吾自汝处得益,滋养魂体,此番因果,亦会回馈于此身之气血灵韵,此乃自然循环,汝毋需挂怀其他。
要不是说俞清和獬豸这么些年没白处,獬豸作为圣兽也很明白俞清的心理,怕俞清觉得这样有目的接近赫连毓是一种负担,还贴心解释。
它是在告诉她,这并非单方面的索取或利用,俞清的血与接近,如同引子与薪柴,唤醒了它沉寂的力量,而它力量的自然恢复与流转,亦会反过来温养赫连毓的肉身与精神,形成一种良性的共生。
俞清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意——那就更好了。
下一瞬,神识收束,感官回归现实,办公室略带凉意的空调风,还有身边赫连毓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冷淡香气,瞬间变得清晰。
俞清侧过头,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在赫连毓捧着水杯的手上,没有任何犹豫,也无需任何刻意的心理建设,俞清非常“顺手”地就伸过手去,温热的掌心直接贴覆在赫连毓微凉的手背上。
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好友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水会不会冰到你的手?”俞清微微蹙眉,很是亲切。
赫连毓本来就在看着俞清,猛地被这样一下贴着,一种陌生的、酥麻的、带着甜意的悸动,顺着脊椎轰然蔓延!
赫连毓的心,彻底乱了。
之后,俞清还想约赫连毓吃饭,赫连毓已经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仓皇而逃。
她心里乱乱的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带着一种隐秘探究,来到了王室图书馆最幽深的禁籍区。
这里收藏着被主流刻意边缘化或禁止流通的文献。
一本本翻阅,企图找寻答案,而字句如冰如火,交替灼烧着她的认知。
在凤武国主流而“正确”的认知体系中,关于女性间超越友谊的深厚情感,有着一套严密且不容置疑的界定。
主流医学的“病症说” 占据绝对统治地位。
最具权威的《凤武医典·神志篇》中明确记载:“女子属阴,同性相斥。若二女之间情谊过笃,形影不离,心生悖常之慕,则为‘阴气缠结’、‘金兰癔症’。此症源于先天肾水不调,或后天闺阁教育失当,致阴气过盛而无阳和之,神思错乱,慕拟男女。”
治疗方法包括服用“调和阴阳”的汤药、增加与男性的强制“正常”接触等,甚至会被采用电击等进行“隔离矫正”,这套理论将个人情感完全病理化,服务于“女性必须与男性结合以延续血脉、稳定社会”的核心国策。
然而,在图书馆禁库那些蒙尘的羊皮卷与竹简深处,赫连毓发现了截然不同的线索,它们如同被撕碎后勉强拼合的历史另一面,在一卷可能来自凤武国立国初期甚至更早前朝的残破《四方风物志》中,她读到一段模糊记载:“南境有‘鹰笛之盟’,女子与女子结契,同猎同耕,祭拜双月,其情坚若磐石,族人尊之。”
而在另一本被查禁的、名为《社会建构之困》的近代学术笔记中,一位匿名作者尖锐地指出,当下对“双女之情”的污名化与制度性恐惧,根源在于将其与“人类繁衍义务”强行绑定。笔记写道,权力以“律法伦理”之名,行“禁锢自然人性多样表达”之实。
作者引用了一些未被官方承认的早期生物行为学观察和各样本脑部活动监测,指出“慕恋同性别者,其生理构造与反应模式,与常人无异,仅为情感取向之自然差异一种”。
自然,这类挑战根本叙事的文献,所有记录都被系统性查封、销毁。
有时候,法律并不顾及个人,而考虑全局。
主流文化的塑造,更是服务于某种更宏大、更“重要”的秩序。
而经历了系统性的污名化、病理化的同性情愫,主流叙事成功地将“女女之恋”塑造为一种需要被矫正的“个人缺陷”或“家族耻辱”,而非一种本应被尊重的情感可能。
繁衍很重要,重要到不能容忍任何一点的破坏,重要到不能接纳任何可能分散女性对“正统婚育”专注力的“干扰”,重要到必须将所有情感模式都纳入“为血脉延续服务”的单一管道。
她的悸动,她的渴望,在冰冷的“繁衍大局”面前,似乎轻如尘埃,却又重如枷锁。
实际上,作为王室的人,她长这么大,结交什么样的人是被安排筛选过的,和谁成为朋友也是考虑王室身份的要求,唯二是她自己选择的朋友一个是网友施莲,另一个便是用“何毓”这个假名认识的俞清。
她能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对俞清那份超乎寻常的关注、悸动,绝对不是友情范畴。
而赫连毓更清楚,自己对俞清的感情并不是疾病,或许是爱情?
是爱情吗?她有些不确定,最后科学地评价自己为爱慕,或许还不到爱情的程度,可她想要喜欢俞清,并把俞清留在自己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赫连毓在当晚与女王、赫连玥、赫连琛共进的家宴上,便有些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王室的餐厅穹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瓷器在灯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
菜肴精致繁多,许多食材都是精挑细选从各个地方运来的,光一顿饭的奢侈程度就够“幸福巷”那么多人的半年工资了。
席间,赫连玥提起:“毓儿,你下午又出宫了?去了哪里?”
赫连毓正想回答,可赫连玥已经立刻接道,且带着不容错辨的规训意味,“成人礼在即,你即将正式担负起王女的职责与形象,这些过于随性、亲近市井的举动,今后需收敛些。王女,当有王女的风范,不可再如平民女子般恣意行走。”
赫连毓握住筷子的指尖微紧,张开嘴正准备要反驳,赫连玥又一次没给机会,直接转向女王,建议道:“妈妈,为确保毓儿成人礼的绝对安全与仪式的庄严气象,我建议在典礼前三天起,对帝都主要仪仗路线及观礼区域实行清场。依据《区域管制法》,将‘幸福巷’及类似区域的所有贫民,驱回其划定范围,并加派王城卫队沿界巡逻监视,以防任何‘不安定因素’惊扰典礼。”
驱回?监视?
赫连毓脑中瞬间闪过施莲那张沉静专注的脸,要真是按照赫连玥的做法,施莲这一次被驱赶回幸福巷之后,恐怕永远都出不来了。
赫连毓对自己这个大姐很是了解,往往都是做事果决,很是雷厉风行,尤其擅长接名头完成自己的目的。
赫连毓不明白,为何赫连玥对“幸福巷”的人如此深恶痛绝,此时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能改变无数人命运,一股夹杂着愤怒与寒意的气流直冲头顶。
“大姐!此举不妥!成人礼固然重要,但岂能因一场典礼,便如此粗暴对待本就生计艰难的民众?《区域法》本就是一个争议颇多的法律,这次还要将他们如牲畜般驱赶禁锢,这不能彰显王室威仪,反会徒增民怨!”
赫连玥眉头蹙起,她语气冷了几分:“毓儿,你可知何为大局?典礼关乎国体,一丝一毫的错漏都可能被放大、被利用,那些地方藏污纳垢,本就是隐患。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才是对帝国最大的负责。”
“负责?”赫连毓想起俞清关于“生产力”与“蛋糕”的论述,想起垄断电力下民间的艰辛,一股压抑已久的激愤冲口而出,“若论大局,为何不让我们尊贵的、掌控着帝国电力命脉的秦家先做个表率?大姐你娶了秦家的嫡长子,就先让他们将电价降低三成,停止盘剥民财以自肥!这难道不比为了一场典礼的‘光鲜’,更能收拢民心、稳固大局吗?!”
“赫连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赫连玥霍然变色,拍案而起,这番话不仅尖锐,更直接刺中了她的姻亲利益,形同挑衅。
“够了!”
女王一直安静用餐,此刻终于出声,声音不高,她放下金镶玉的筷子,目光缓缓扫过两个女儿。
赫连玥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坐下。
赫连毓也抿紧嘴唇,垂下眼帘。
一直没有参与其中的和莲琛也只乖乖看向自己眼前的碗筷。
“用膳。”女王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晚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草草结束,女王先行离开之后,赫连玥面覆寒霜,率先离席。
赫连毓心中愤懑未平,冷哼了一声。
听到赫连毓的冷哼,留下来的赫连琛轻叹一口气,“你应该去找女王,而不是和王储争口舌之快。”
“二哥,为什么大姐会如此针对幸福巷,一次又一次?!上次白龙灯会事件也这样!”
“我也不知道。”
“二哥你说得对,我要去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