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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十六。1

      一个月之后,沃洛佐夫解职的命令下达到列宁格勒,由集团军长乌里亚维奇暂时代理参谋长,有传说他将被调任高加索军区副司令员。在权力和影响上偏远的高加索无论如何难以和列宁格勒相比,何况还仅仅是不涉及升迁的平级调动,对一个前途一直被认为看好的年轻高级指挥员来说更是异常。谣言像空气里的噪音开始振动,有人认为这是博拉列夫斯基在军队的势力被削弱的征兆,有人却认为这正是博拉列夫斯基和沃洛佐夫决裂的结果,甚至传说列宁格勒地方党委在其中起了某种作用。
      沃洛佐夫在流言纷飞的日子里平静得惊人,他简单交接了工作就不再出现在司令部里,差不多每天呆在家中整理各种笔记,很少接待来访者。
      但是今天的客人格外执拗,勤务兵阿廖沙终于屈服了,打断了正埋头在一堆波兰战争的文件中的沃洛佐夫。
      “科萨柯夫?”沃洛佐夫皱了皱眉,“好吧,请他进来。”

      安德烈走进这间光线不算太好的客厅,发现从桌子到地板都堆满了旧文件和笔记本,不少都积满了灰尘。一张发黄的纸片滑落到地上,安德烈一眼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体,他弯腰捡起来,是一本书的扉页——《国内战争的战略问题》,米沙雄劲漂亮的签字和戏谑的题赠——“赠彼佳,但愿我的书有效帮助你入睡!米•博1922年”。这是米沙的一本著作吗?安德烈情不自禁向桌面上寻找这本书。
      “请别动它们。这边的文件刚刚整理过。”
      和过去一样,安德烈听到这保持礼貌却充满难以言喻的严厉的声音,心里仍旧颤抖了一下,但是今天他显然有了足够的准备。他将扉页放在桌上,转身面对着沃洛佐夫,甚至笑了笑。“彼得•伊里奇,请原谅我的贸然打扰。”
      沃洛佐夫看了安德烈片刻,示意请他坐下。安德烈找了一把能照到阳光的椅子,看着对方又转到桌子后面继续翻动那些笔记,光线从窗口照在桌面上,沃洛佐夫的脸却隐没在阴影里,无数细小的粉尘在光柱里上下飞舞,安静而又烦乱,隔着它们安德烈很难看清对面人的表情。
      “您来有事吗?”沃洛佐夫打破了沉默。
      安德烈静静而坚定地抬起头来,“我听说您要离开列宁格勒?”
      “是的。”
      “我是来请求您:别这么做。”
      沃洛佐夫停下了手上的活动,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安德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来之前米哈伊——”
      “他不知道。我是出于私人想法来见您的。”
      沃洛佐夫将惊讶的表情克制得很好,但安德烈现在已经鼓足了勇气说下去。“彼得•伊里奇,您知道,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需要您,尤其是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您。请不要把他独自留在危险和孤立的境地中。”
      沃洛佐夫沉默了一会儿,“根据什么理由认为,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的处境危险和孤立呢?”
      “上帝啊,您当然清楚。他从没有真的受到信任。”
      沃洛佐夫的浓眉又开始渐渐挤成一团,“听着,我现在的确很忙,我建议您从这些自寻烦恼的想法里摆脱出来,去弹钢琴或者作曲。军官的调动不像您幻想中那样随心所欲——”
      “您爱着他。”

      沃洛佐夫的话突然被打断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安德烈不去看他,低声而清晰地说下去。“您为什么不敢承认,您想离开的真正理由是害怕面对您对他的依恋。所有的事情都不那么简单对吗?您为他做的事情比他所知道和理解的要多;现在您害怕了,害怕他逐渐会知道这一切,特别是明白您对他的真实感情——”
      安德烈的话被一记重重的耳光击断,他一个趔趄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嘴边感到一丝腥咸。紧接着,一双大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向黑暗深处大步走去。安德烈只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全身血液都冲了上来,他拼命挣扎还试图喊叫,但是无济于事,沃洛佐夫的手像钢钎一样扼住他的脖子,把他顶在书架后面的墙上。幽暗中他只看到沃洛佐夫眼睛里燃烧的怒火。
      “您觉得您是上帝对吗?您有什么资格去下判断。作为他的情人?无耻,您不过是个弄臣,还不如一个娼妓!”
      他扬手又想给安德烈一掌,却强行忍住了。他看着自己手掌下修长白皙的颈子和那张俊秀的脸,发现那上面的表情已经从惊恐转变成深深的悲伤。
      他凝视着那双柔和的琥珀色眼睛,愤怒又奔涌上来,而且掺杂了一种难以说清的剧烈的苦涩。他轻轻地咬着牙,嘴角噙着一缕狞笑:“多漂亮的脸蛋,多美的手,音乐家。你自以为有触动灵魂的力量吗?你不相信存在着魔鬼吗?”话音未落,他把他拖曳着推倒在地上,用腿狠狠压住,开始凶猛地撕扯安德烈的衣服。
      安德烈左右扭动着拼命反抗,试图抓住点什么,最后他的腿奋力向前蹬过去。
      沃洛佐夫发现安德烈突然停止了抵抗,睁大眼睛惊慌地看着他脑后,沃洛佐夫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来不及了,书架倾斜的阴影笼罩了他们,一排烫金的厚册子像砖头一样噼里啪啦砸到他们身上,最后整个巨大的书架不可抵挡地倒了下来,沃洛佐夫的后脑一阵剧痛,失去了知觉。

      十六。2

      过了不知多久,沃洛佐夫醒来时,发现医生正在给他敷冰袋,安德烈没有受伤,已经被扣押了。他叹了口气,叫卫兵把安德烈带进来。
      这是一个窘迫而奇怪的场面,激烈的情绪退去,反而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安德烈走过来,在沃洛佐夫躺着的沙发前蹲下来,声音轻柔地问;“您没事吧?”
      沃洛佐夫倏地睁开眼,他的目光让安德烈立刻向后躲了躲。
      卸任的参谋长冷冷地笑出声来,“您太有意思了,真是温文尔雅。您在学校从来没有跟男孩子们打过架吧。”
      安德烈的脸被这太过明显的轻蔑口吻激得通红,他刚要出口反击,沃洛佐夫突然把脸转向他,目光复杂而深沉。“不要反驳我。勇气不需要在这种地方证明。我不喜欢您,但也许我比那些把您当孩子纵容的人们对您有益。但愿您不要毁了他。好了,现在——走吧!”

      几天之后,高加索的调令正式到达,沃洛佐夫虽然因为“意外事故”健康状况不佳,仍然按时启程了。他拒绝了所有的,包括博拉列夫斯基给他举办的欢送活动,这个举动又引发了一阵关于两人失和的传言。
      然而一切最后都尘埃落定,生活的车轮仍然向前转动,并且是以这个年代特有的迅疾欢快的节拍。20年代即将过去,腐朽的西方世界在经济危机中呻吟,而苏维埃正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积累和发展,生活在艰苦和希望里的人们期待着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没有人怀疑所有的牺牲和代价都将在它的曙光中得到补偿。

      1930年的元旦,对于安德烈意义非凡:他的歌剧《死魂灵》将首次上演。自从对沃洛佐夫的那次拜访之后,安德烈很少主动去找司令员了;在博拉列夫斯基这边,由于参谋长的临时更换,他只得同时抓起了冬训大部分工作,忙得几乎没有喘息时间。直到彩排的请柬和安德烈的便条同时送来,他才挤出一点时间约安德烈到夏天打猎的别墅见面。
      安德烈发生了并不易于觉察的的变化,那曾笼罩他的羞涩渐渐退去,忧郁却在他眼睛里越来越深沉。他出落成修长优雅的青年,但是落落寡合;他以狂热的刻苦投入了学习,作曲的才能开始被一些老音乐家肯定。
      现在他独自坐在寓所的钢琴边,等着司令员的车来接,为了节省燃料,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安德烈一边穿起大衣,一边望着黄昏里的街道出神。

      楼下响起了汽车声,微笑情不自禁地爬上他的嘴角。他抹去窗子上的冰花,刚要招手,却发现这不是司令员那辆熟悉的戴姆勒轿车,他失望地低下头,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安德烈忽然觉得他仿佛在哪里见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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