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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4(上) ...

  •   24.1

      个儿娇小的女招待正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快打烊了,小酒店只剩几个赖着不走的常客。姑娘应付他们颇有一套,醉汉们终于接二连三,嘟嘟囔囔地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只有两个客人了,都是玛莎没有见过的,快熄灭的壁炉边上坐着个打盹儿的胖老头儿,窗子边上的客人却是个俊秀的青年,正凝视着黑黢黢的窗外呆呆出神。

      玛莎已经注意他好一会儿了,倒不是因为长相漂亮,那小伙子脸上漠然的神情教人难以忽视。冷漠是下层小酒馆客人们最常见的表情,玛莎见惯了被糟糕的生活、酗酒和缺乏信仰催生出来的迟钝面具,两三个卢布就保准叫他们的脸肌肉活动,眼仁发出鹞子似的光来。可是这年轻人的样子,哪怕淋在金雨里也无动于衷。
      “气色很不好呢,”玛莎一面擦着酒渍,一面犹豫是不是该去提醒他。“准是给心上人拒绝了。”善良而爱幻想的女孩叹了口气,“怪可怜的,明明喝不了什么酒。”

      但是安德烈面前烈酒的瓶子的确空了,他象在凝视,其实什么都没看见,眩晕,一片流动恍惚的眩晕,酒精在胃里翻腾,但他不愿意动弹,污浊的小酒馆里有污浊的安全——畅饮,仅凭粗笨生动的本能就变得快活。他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耽溺在这种地方,安德烈笑了,举起空杯子向空气里的老柯萨科夫致意。
      女孩走过来,拿开空酒瓶,放下一杯凉水,小声问:“您不要紧吗?”
      安德烈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摇晃着站起来。

      涅瓦河畔的寒风刺骨,但是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才发觉帽子忘在了小酒馆,他倚在墙根,把冰冷的手贴在火热的脸上,安德烈知道自己又要病了,事实上莫斯科那场高烧已经让他极端虚弱。他是体质孱弱的青年,说到底,他嘲讽地对自己笑了,这个身躯不配生活在残酷的年代,不配生活在斯巴达。“您从来没跟男孩子们打过架吧?”沃洛佐夫嘲弄的声音,说得没错,他不喜欢,一场筋肉纠结的角力难道不更应该出现在舞剧的高潮而不是斗殴中吗?“下一次,拿出勇气来。”年轻的雷神说,他怎么知道,能去爱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可是他不在乎,不在乎这条奇异的路上走得了多远。300年再300年,乱坟岗里躺着莫扎特,他的名字与世长存,身体不为人知地腐烂,谁再给他一个轻盈的叹息,一个冰冷的吻?谁在死去之前坚信自己被爱过?
      安德烈知道不能这么混乱着想下去,他的理智如同一层轻纱如此容易地被抽离,颠倒错乱的世界如此诱惑,不必费心寻找秩序一切就轻松了,打碎主题,甩开调性,绞碎音符!成功了!!音乐如此完美融合于噪音,混沌的,神圣的,和谐。

      可是一双手伸过来拉起了他,在他谵妄的梦里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孩子,您生病了吗?”
      是的,一定是。安德烈好像回答了一句,就又沉入那个欣喜的毫无规则的世界里。

      夜深得令人绝望,古老的滴血大教堂象它的名称一样悲伤阴沉,这座著名的建筑已不再属于教会,它曾经庇护过无数贫穷的游方僧侣和诗人,而如今已经不能庇护自己,一把铁锁和一道措辞简单的文告就能粗暴地宣判它为异端。有时,或许包着严实头巾的妇女会还抱着孩子,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匆匆站在门前划个十字;可是这样的夜里,它的台阶上出现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教徒。

      谢德列维奇看了看表,熄灭纸烟,慢慢走下台阶。
      小路拐角处,他等待的人出现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手挥着一顶帽子,另一手搀着另一个人,加上他自己又高又胖的身躯,这种姿态有点滑稽。
      谢德列维奇轻轻皱了皱眉,迎了上去。“您迟到了,神父。”他不客气地说。

      “谢天谢地您还没走!”这是一个快活的,毫不显老的声音,尽管声音的主人头发胡子都已斑白,“帮把手!这孩子病啦。”
      “他是谁?”
      “不知道,他把帽子丢在饭馆里了——您别愣着啊?怎么,您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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