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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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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一根燃透的木头掉了下来,迸溅出几点火星,普里科娃极快地缩回双脚,移动了坐姿。敏捷的反应,博拉列夫斯基看着她想,舞会和沙龙不会给她这种本能。危险淬炼过的女人,大胆而且谨慎。
普里科娃没有误解司令员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低下头思忖了片刻,再抬头时,倦态一扫而空,祖母绿般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甚至姿势都没有改变,沙发上已经是另一个女人。她灵巧地站起身来,莞尔一笑,“我该走了,谢谢您的茶。”
博拉列夫斯基也站起来,“对不起。”他走过去慢慢抓住她的一只手,忽然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象一个年轻士官生送别显赫的舞伴似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普里科娃吓了一跳,但她马上明白了,咯咯地轻笑起来,笑得越来越欢畅而古怪。
“您不必这样,事后他甚至还向我求过婚呢。”
博拉列夫斯基感到那只纤细的手微微颤动,然而普里科娃含笑看着他,声音轻柔圆润。
“得啦,我的名单很长,从辛姆比尔斯克开始,高尔察克的那些上尉们,您部下的看守,直到莫斯科的布琼尼。为了活下去,有机会我也会尽力把您诱惑上床的。”她略带戏谑地迎住司令员的目光,这成功地遏制了可能有的痛楚,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见得是最后一个。”
普里科娃轻轻抽回手,在转身的一瞬间,她听到博拉列夫斯基低沉的声音,
“不是为了他。”停顿了片刻,他安静地轻声说,“是您父亲。”
安德烈熬过一阵剧烈咳嗽,从床上爬起来,惊奇地看着这个漂亮的房间。厚重的丝绒窗帘完全隔绝了阳光,营造出使人安心的昏暗,只有壁角一盏灯发着柔和的黄色晕光。布置精致得近于奢华,每一件家具和摆设都是安德烈曾经在小说里看到却从没亲眼见过的,金色螺钿镶嵌的巨大镜子,两只天鹅把长长的颈子绞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美丽的茶几,桃花心木的书桌上摆着水晶花瓶,插的不是鲜花而是两根华美的孔雀尾羽。如果没有淡淡的药水味道,安德烈几乎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戏剧布景中了。
“您好点了吗?”
安德烈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因为帐幔遮掩毫不起眼的一扇门打开了,普里科娃还拿着刚解下来的斗篷,带进来一股清晨的寒气。
“我怎么会在您这里?”安德烈认出了她。
普里科娃责备地摇摇头,“您差点冻死在外面。”她麻利地关上门,去拨了拨炉火。“没得肺炎算您走运。”
安德烈回忆起搀起自己的那双粗糙的手,和苍老的声音。他满腹疑惑,但是谨慎地没有再问问题。
普里科娃把火拨旺,拍拍双手,“喜欢吗?”
安德烈一愣,“什么?”
“这间屋子啊,象不象《彼得鲁什卡》里的样子?”
安德烈被她说中了想法,抬头正看到她绿莹莹的眼睛炯炯地望着自己,错愕间普里科娃走了过来,在床沿上坐下。“从十岁开始我的房间就是这个样子。每一件东西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安德烈吃惊地看着她。
普里科娃笑了笑,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我发誓要找回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瞧,差不多做到了。”
她的发鬈几乎就在安德烈的耳边飘动,语气里奇特的坚定,不知为什么,让安德烈打了一个冷战。
“我为什么总是从一个梦境到另一个?”他疑惑地想,而且每一个都有同样深沉诡异的面貌,如同层出不穷的古老玩具套娃。
他的思绪被普里科娃打断了,“好了,来吃点东西。过一会有朋友来接您,我希望您看上去至少好一点。”
他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她僵了一下,但没有挣开。
“为什么?”安德烈急切地,轻声地问,“您一定知道,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
普里科娃缓缓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幽暗的灯火在她眼睛里跳跃。“亲爱的,您指什么?为什么您的歌剧被禁演,还是为什么您没伤害过的人会恨您?在如此神奇的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