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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南疆 ...

  •   欧阳是在圣河水中发现的,他奄奄一息,浮萍一般地飘来,阳光平等地倾注在他和圣河水之上,一样地泛着璀璨的金光。一个人快要死了的时候,居然是如此的宁静。

      护卫把他捞了上来,夕阳西下,他清醒地感受着万虫在身上啃噬,睁开眼睛,却一片雪落的模糊,隐约认出那身雪青的袍子,也不知那个死国师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妖,他真活过来了。

      鸢尾守回蛊虫,凝眉道:“下手的人根本没想让他活,只是他意志坚定,竟拖到了现在。我可以救他,只是即便救活,他也再不能同寻常人一样食五谷杂粮,而是要效仿巫神,饮鸡血,食百蛊。并且浑身筋脉痉挛,一身功力全废,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延寿三年罢了。”

      “让他活。”梦娘定定道。

      良景元:“你这个女人真狠毒啊,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你们没看到么,他已经丢掉一条手臂了。我相信,他欧阳乘风哪怕碎成一滩烂泥,只要能活,他也一定会选择活下去的。他心事未了,心结未散,劳烦国师大人,救他一命,梦娘在此谢过了。”

      躺在床上的将死之人动了动手指,似是感激。

      鸢尾看向良景元,见他无异议,便请出闲杂人等独自施蛊相救。

      “南疆蛊术,果不一般。”梦娘道,“只是我仍然不明白,蛊术素来传女不传男,鸢尾大国师又如何会的?”

      沈谙道:“我没记错的话,鸢尾大国师的妻子,正是嘉南的王昌长公主。二人本天作之合,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公主殿下一份休书远走南疆,鸢尾大国师得公主真传,便代替他戍守皇宫,守护她的亲人。”

      良景元罕见地叹气:“我姐姐是个傻子。”

      梦娘:“国师大人又何尝不是呢。”

      修习巫蛊之术,必然要以兜帽遮脸,纵然他本就千变万化,可是身为一个被抛弃的角色,却甘愿以身守护公主的亲人一辈子。思及至此,梦娘心中生出几分敬重。

      有大国师的助力,欧阳很快便苏醒了。

      他瘫到在床上,碧色的纱帐掩住了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灯芯静悄悄地燃着,他怔怔地盯着灯芯的光晕,目光恢复了清明。

      “欧阳大哥。”梦娘没再上前,只是叫道。

      “梦娘,谢谢你。”欧阳深深道,“我听到了你为我做的选择,我带不回我弟弟,我是舍不得去死的。我前半生练武修习,后半生闯荡江湖,遇见你这个知己,此生至幸。”

      “究竟是谁对你动的手?”

      “是……是商不弃。”他的眼角耷拉下来。

      良景元眨眨眼:“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们三个人明明是一伙的,你要救她,她却要杀了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三个合起伙来演戏本子呢。”

      欧阳:“她大概……中了噬魂蛊。”

      鸢尾惊声道:“这绝无可能!”

      良景元解释道:“这的确绝无可能,噬魂蛊是天家绝学,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皇祖母和我王姐会,我皇祖母年事已高,不问政事,而我皇姐立誓,永生不愿意不踏出南疆半步。”

      欧阳闭上眼睛回忆道,“我当然不会看错,因为起初我以为我弟弟就是中了那种蛊,才忠心耿耿地跟在魏恒的身边,于是我跑遍大江南北,寻找关于此蛊的讯息,后来才发现错了,魏恒这个人本身就善于蛊惑人心,与蛊虫无关。那夜我出城去寻她,没走出几里,就见一个黑衣的女人背立在夜光之下,回过头来,正是商不弃。她身边环绕着一种七彩的蝴蝶,噬魂蛊的原材便是七彩蝶破茧前的幼虫,她刺了我一剑,剑上大概抹了毒,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沈谙看向良景元:“此案涉及国事,你待如何处理?”

      这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国师,雪青的兜帽下良久不言,半晌说:“涉及到噬魂蛊,我们嘉南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若蛊术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会引起大乱,臣自请入南疆,请——王昌公主出山,有公主在,定能解决此事。”就像是十年前一般。

      良景元一锤定音:“如此甚好,那你们便即刻启程吧!”

      梦娘:“我——们?”

      良景元微笑:“你丈夫可同我仔细说过了,你亟需一枚比阴阳双子毒性更烈的蛊虫。这噬魂蛊乃是我嘉南第一王蛊,阴阳双子同噬魂蛊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你们同行,最好不过。”

      “陛下可知,我所救的是何人?”

      “杜梦娘,你是个疯子,你想救谁,我都得让你救了,不然你把我这嘉南搞得乌烟瘴气,我怎么向我皇祖母交代,再者你背后还有一位战无不胜的战骁将军,这个忙,我不想帮也得帮。你不如问问他,知不知道你要救的是何人,呵呵我要是他,早就不管你了。”

      “景元,不必多言。”沈谙喊住他。

      “说点实话而已。”

      欧阳身负重伤,不得同行,良景元也极赞成他这个硕大的电灯泡留在望都,于是大手一挥,包揽了欧阳全部的吃穿用度,一直到梦娘他们回来再接走他。

      “沈谙,他是你的敌人,你真的要救他么?”

      马车中,梦娘靠在沈谙的肩头,说道。

      “我现在也不是夷狄的将军了,温奇嘉木联合着一群乌合之众欲置我于死地,乌王年迈,少王无能,那里不再是我为之征战的家了,我同魏恒,就不再是敌人。我救他,你谢我一辈子,我不救他,你念他一辈子,怎么想我都不吃亏。”见她怅惘,沈谙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你男人我大度着呢。”

      虽然在说大度这两个字的时候,沈谙的后槽牙是紧咬着的。

      “真的不再战了吗?”

      “战斗所经之地,血流漂杵,人间炼狱,又有什么好呢。”

      “是呀,战争,有什么好呢。”

      沈谙嗯了一声:“不战了,爷累了,他们自己玩吧。”

      马车在林间穿行,鸢尾在车外驾车,他的手控制得很稳,情绪也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但梦娘隐隐感觉的到,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国师,在即将要见到自己曾经的妻子前流露出的紧张,或者说是畏惧。

      沈谙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梦娘:“嗯?”

      沈谙:“十年前嘉南叛乱,那时候嘉南还是太皇太后干政,良景元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这位王昌长公主和一位杨姓的将军,一齐剿灭乱党。公主和将军,原是一段佳话,可太皇太后深怕杨将军功高盖主,便在杨将军得胜归来后,派人取了杨将军的性命,而这个杀手,就是如今的——鸢尾大国师。”

      “那他岂不是杀了公主的爱人?”

      鸢尾在车外,静静地听着车帘里的谈话声。

      他永远都忘不了大婚当日,王昌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居然是可怜。明明眼中含着泪花的人是她,可是她看见他的一刻起,竟流露出可怜来,对他说道:“你别怕,我不会取你性命,哪怕这于我而言易如反掌。你和我一样,只是别人手中的人偶罢了。告诉我,你是用什么办法杀了他的。”

      “噬魂蛊。”

      “皇祖母把噬魂蛊都教给你了。”

      “不是,”和公主说话,他总是紧张,“太皇太后,给我下了,噬魂蛊。我不得不,杀人。”

      公主的眼泪落了下来,点燃了少年的心尖,她轻轻搂住了他,像是在怀抱一个孩子,而那时候的他的确年纪不大。他以为她要掐死她,毕竟身边的人都在说,他杀了公主的心上人,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公主和太皇太后坳气,太皇太后要用这恶心人的婚姻来逼迫公主服从。

      然而,王昌公主含着泪说:“我记得你,你是他手底下的兵,你本来该有一番作为的,却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事,也卷入这场风波里。我不能再弥补什么了,我给你解了毒,再把我这一身的本事教给你,你就代替我,守护我的国家,我的亲人吧。”

      雪青斗篷下,苍白的脸庞上挂着泪。

      她离开时,他分明不舍,却还是一直把她送到了南疆城外。那天罕见的小雪,她把身上的雪青斗篷披在他的肩头,笑着对他说:“鸢尾,不要让我看到你的哭脸。”

      少年把兜帽戴上。

      公主淡淡说:“戴上,也好,这肮脏的世界,本就不值得相看。”

      “殿下,还会回望都吗?”

      “我已经在皇祖母的宫前发誓,此生此世,除非国家再有大难,我将永永远远驻守南疆,不再与她相见。我把蛊术都已经交给你了,你也学得很好,有了这身本事,你不必担心自己这颗棋子作废,你会成为嘉南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厉害的国师,辅佐我的弟弟,守卫我的国家。”

      “那我还能来看殿下吗?”

      公主片刻不语,默默道:“我不愿再见任何人了,将军就是在这个地方死去的,就让我也在这里死去吧,我的尸骨和他的尸骨融在一起,我死了,也不会觉得寒冷的。”

      小雪逐渐变成了大雪,狂风卷起少年国师的巫袍,他望着公主的背影,她走得决绝,就如这座毫无生气的死城一般安静从容,他高喊了声殿下,跪在地上,一直跪到雪洒满肩头。

      公主,这一次,鸢尾能再见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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