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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绝望的主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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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晓阳“忏悔”之后,难得地安静了几天。
他甚至会帮忙做点家务,对轩轩也和颜悦色。
但艾米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她知道,这短暂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她开始尝试寻找出路。
她偷偷用手机搜索“家庭暴力”、“如何离婚”、“法律援助”……
网页上充斥着各种信息,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她记得苏茉莉的记忆里,不是没有反抗过。
有一次,她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带着轩轩跑回了邻市的娘家。
屈晓阳追了过去,在她父母面前故技重施,下跪痛哭,发誓保证。
老实巴交的父母看着女婿“诚恳”悔过的样子,又看着年幼的外孙,最终劝她:“茉莉啊,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绊绊难免,晓阳他知道错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她孤立无援。
她也报过警,记忆里,那个姓陈的警官来了。
屈晓阳立刻换上一副面孔,热情客气,解释说只是夫妻吵架,一时冲动,保证绝不再犯。
陈警官看了看苏茉莉身上的伤,多是淤青,当时尚未构成轻伤标准,又看了看“态度良好”的屈晓阳和吓坏了的孩子,最终也只是调解了几句:“清官难断家务事,都冷静点,好好沟通,不要再动手了。下次再这样,我们就要严肃处理了。”
“严肃处理”?下一次,依旧如此。
离婚?她不是没提过,但只要她一提到这两个字,屈晓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离婚?你想都别想!儿子是我的种,你休想带走!你要是敢离,我就弄死你,再带着儿子一起跳楼!我说到做到!”
他用孩子威胁她,这是她最致命的软肋,她不敢赌。
艾米感受着苏茉莉记忆里那沉重的无力感,仿佛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里,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找不到任何出口。
她想起之前副本里接触过的妇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趁着屈晓阳白天出门,偷偷去了趟社区办事处,找到了负责妇女工作的王姐。
王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面相和善。
听完艾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讲述,她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同情。
“茉莉啊,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家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王姐给她倒了杯水,“但是,你要维权,首先需要证据。比如报警记录、伤情鉴定、照片视频这些。光靠嘴说,很难啊。”
证据?苏茉莉之前也拍过照片,但手机被屈晓阳发现后,又是一顿毒打,照片也被删了。报警记录倒是有,但就像陈警官处理的,效果有限。
“而且,”王姐压低了声音,“你要考虑孩子,如果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抚养权问题很关键。你现在没有固定工作,经济上不独立,法官可能会考虑到这一点,屈晓阳又那种情况……”
王姐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
她给了苏茉莉一些反家暴的宣传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她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但也明确表示,在没有足够证据和蘇茉莉明确决心的情况下,她们能做的也很有限。
离开社区办事处,艾米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王姐的同情是真实的,但现实的壁垒,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厚重。
证据、孩子、经济、施暴者的威胁……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住。
回到家,轩轩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问:“妈妈,你去哪里了?”
看着孩子纯净却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艾米的心揪紧了。
这个孩子,是她甜蜜的负担,是她挣扎求生的动力,也是她无法挣脱这地狱的、最沉重的锁链。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
深渊之下,黑暗浓稠。
求救的声音似乎被厚重的墙壁吸收,传不出去,而下一次的暴风雨,正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艾米知道,邀请函能让她一次次回到起点,却无法直接改变这绝望的循环。
她必须靠自己,在这个看似无解的困局中,找到一丝微光。
但那光,究竟在哪里?
屈晓阳短暂的“正常”只维持了不到一周。
新一轮的酗酒和暴力,在一个他声称“谈崩了一笔重要生意”的夜晚,以更猛烈的态势爆发了。
这一次,他抄起了厨房的擀面杖。
艾米蜷缩在客厅角落,用背部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木头敲击□□的闷响和她压抑的痛呼交织在一起。
轩轩被反锁在儿童房里,哭喊声穿透门板,像刀子一样剐着她的心。
当一切终于平息,屈晓阳烂醉如泥地瘫倒在地时,艾米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爬到儿童房门口,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将哭到几乎虚脱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不能了。
这一次,艾米下定了决心,不是忍耐,不是等待对方虚无缥缈的悔改,而是——逃离。
她开始像一个最缜密的间谍,在屈晓阳无处不在的监控和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缝隙中,小心翼翼地筹划。
攒钱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屈晓阳严格控制着家里的经济,苏茉莉几乎没有零用钱,买菜剩下的几块、十几块毛票,成了她最初的希望。
她不敢藏在家里,而是偷偷塞进轩轩一件旧棉袄的夹层里,那棉袄挂在阳台最不起眼的角落,沾着灰尘,屈晓阳从不碰触。
偶尔,她会借口给轩轩买零食或必需品,多报一点点钱,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演技,任何一丝不自然都可能引来盘问和暴力。
钱,一分一厘地积累,速度慢得让人绝望。
联系外部是第二步,风险极高。
她不敢用家里的座机,屈晓阳会查通话记录,她的旧手机时好时坏,且话费也被严格控制。
她想起了记忆里一个远嫁到南方沿海城市、曾经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林薇。
她趁着一次屈晓阳白天出门、声称去应聘的机会,带着轩轩去了附近的公共电话亭。
手指颤抖地按下号码,听着漫长的等待音,她的心悬在嗓子眼。
终于,电话被接起,传来林薇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喂?哪位?”
“薇薇……是我,茉莉。”她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屈晓阳会突然出现。
“茉莉?你怎么用这个号码?声音怎么这么小?”林薇很惊讶。
“薇薇,长话短说,我……我需要帮助。”艾米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强忍着,用最简洁的语言,透露了自己正在遭受严重家暴,想要带着孩子逃出去,希望能暂时去她那里落脚。
电话那头的林薇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随即是深深的担忧:“茉莉!你……你怎么不早说!你来!当然可以来!我这就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方便收吗?”
“不,别发手机!”艾米急忙阻止,“你……你写到纸上,寄到这个地址……”她报出了社区附近一个小超市的寄存柜地址,这是她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方式。
“好,好!我马上寄!茉莉,你一定要小心!需要钱吗?我先给你打点?”
“不,钱不能打,会被发现……薇薇,谢谢你……等我安定下来再联系你。”艾米不敢多说,匆匆挂了电话,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拉着轩轩快步离开电话亭,心脏还在狂跳,这是她抛向外界的第一根,也可能是唯一一根救命绳索。
她查好了去往林薇所在城市的火车班次和票价,她需要选择一趟深夜或凌晨出发的车次,那时屈晓阳通常醉得不省人事,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她把轩轩最重要的证件、几件换洗衣服、还有那件藏着“救命钱”的旧棉袄,打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同样藏在了阳台的杂物堆里。
每一天,她都活在极度的紧张和伪装之下。
在屈晓阳面前,她表现得更加顺从、麻木,甚至刻意营造出一种认命、不敢再反抗的假象。
她忍受着他酒后的污言秽语和时不时的推搡,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都咽进肚子里,只为了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
机会,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降临。
屈晓阳又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倒在沙发上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命运和所有人,最后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艾米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确认他真的睡熟了。
她轻轻地起身,像猫一样溜到阳台,取出那个藏好的包裹和旧棉袄,摸出里面皱巴巴却沉甸甸的现金。她回到卧室,摇醒睡得迷迷糊糊的轩轩。
“轩轩,乖,别出声,妈妈带你去找薇薇阿姨玩,坐大火车去。”她贴在儿子耳边,用气声急切地说。
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哭闹。
雨声掩盖了细微的动静。
艾米给轩轩穿好衣服,背起小包裹,抱着他,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闪入漆黑的楼道和瓢泼大雨之中。
雨很大,打在身上生疼。她紧紧抱着轩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高跟鞋敲击湿滑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让她心惊胆战。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屈晓阳狰狞的脸。
终于,看到了火车站昏黄的灯光。候车室里人不多,弥漫着疲惫和潮湿的气息。
她买了最早一班南下的火车票,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抱着轩轩,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发抖。
成功了?她们真的逃出来了?她几乎不敢相信。
轩轩趴在她怀里,又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播里开始通知她们那趟列车开始检票。
艾米的心跳再次加速,她站起身,抱起孩子,拿起那个小小的包裹,走向检票口。
队伍在缓慢移动。眼看还有几个人就轮到她们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候车室墙壁上悬挂的电子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列车信息和一个公益广告——关于家庭和谐的。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是屈晓阳无数次威胁她的话:
“你要是敢跑,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抓回来!到时候,我先把小杂种从楼上扔下去,再慢慢弄死你!”
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仿佛他就在身后。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屈晓阳发现她们逃跑后暴怒扭曲的脸,看到了他追到火车站,看到了他抢过轩轩……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脚冰凉,眼前阵阵发黑,抱着孩子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个小小的包裹,此刻重若千斤。
不……不行……他会找到我们的……他会杀了轩轩的……
就在检票员伸手要接过她车票的前一刹那,那股熟悉的、灵魂被灼烧和撕裂的剧痛再次降临!
怀中的邀请函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眼前的检票口、昏黄的灯光、嘈杂的人声、怀里轩轩温暖的触感……所有的一切再次扭曲、变形、被拉长、然后轰然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