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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53 一起拯救世界吧(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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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木编剧出身,对文字含义的攫取能力很强,这个“也”字一出,双木果然一愣,紧接着,整个人的情绪都奇异地稳定下来了。
“有仇”,双木摘下眼镜,毫不在意形象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我这才发现,厚如瓶底的镜片下,双木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又圆又亮。
“我妹妹,小我六岁,死的时候才大一,十九岁都不到。”双木把眼镜架回去,“年龄差的大,总感觉不亲昵,可亲兄妹哪有不在乎彼此的呢?”双木说着,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我天生圆锥角膜,视力缺陷,我妹自杀前就写了遗书,把角膜给我了。但我不想要,我宁愿某一天彻底瞎了,也想让她活着。”
“她自杀和柳白楠有关。”本该是个问句,傅岐却完全是陈述的语气。
这点语气的差异并没有引起双木的反应,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是的。可这也是我的错。”说完颓然靠向椅背。镜片后,那双圆润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只留下一些无法忽视的伤感和悔意:“小森一直想演我写的戏,我却总以她大学未毕业能力不够为由拒绝,直到某一天,她认识了柳白楠。”
我想起那天在印象里,柳白楠主动给第一次见面的苏秘书留下联系方式的行为,不由得一股恶寒涌上。
我无意识抓住了傅岐椅子的扶手,很重,重的自己浑身发疼。
双木嗤笑一声:“——那个风度翩翩的混蛋,人模人样的畜生。”
在镜头突然划来时,傅岐忽一垂眼,就这么微微侧着头,勾唇笑了一下。
“啊——”后排尖叫声此起彼伏,弹幕一瞬翻滚成海。
“笑了笑了!”
“不是,没人觉得这个动作很拽很邪魅么?——镜头,为我而留下吧!”
“我也试了试这个角度微笑,舍友问我是不是抽筋了?”
“兄弟们,这局卡颜的!”
傅岐留下镜头,给双木整理情绪的机会,并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鞋尖轻踢,示意道:“我知道了。”
再抬眼,双木平息好一切,主动向镜头微笑无声示意,你们好。
“这小哥是谁,怎么也能坐第一排?”
“这好像是双木。”
“前面的,双木又是谁?”
“双木你们都不知道,本世纪最伟大的编剧之一!前几年的爆剧都是他写的,就是没拿过几次奖,所以大众知名度不高。不过听说他最新作品是和许大导合作,陈影帝主演,应该有希望冲下届华林!”
………
双木垂下头,收敛神情。
镜头短暂停留,而后平移,导播将直播画面切回给台上主持人。与此同时,主持人宣布道:“接下来要公布的就是本届华林奖优秀导演奖——”
我向后望去,柳白楠依旧维持着那份饱满又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他目光逡巡,志得意满,时刻等待着向镜头宣告胜利的加冕。
弹幕有人提到了柳白楠:
“柳导演凭悬疑剧提名过金硕奖的视剧年度最佳导演,又拿下上上届的华林新锐导演,这两年风头更势,在本届华表提名里,我看他最有戏。”
“华林奖优秀导演奖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比的含金量。我请问呢,所谓风头是指你们柳哥自我营销的功力吗?看看近几年,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吗?”
……
“——有请颁奖嘉宾陈青山、吴一余!”主持人立于一侧,舞台大屏开始播放本届优秀导演提名作品。声音响起的一刻,全场瞬间安静,目光集聚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的影帝、影后。
陈青山先开口道:“大家晚上好,我是演员陈青山。”
“晚上好,我是演员吴一余。”吴一余拿着那封枚手掌大小的信封,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向陈青山 ,微微躬身:“陈老师,依您看,本次优秀导演花落谁家呢?”
陈青山笑道:“一余啊,别卖关子了。”
导播深谙撩拨之道,镜头接连扫过几个候选人,弹幕顿时又炸成一片。
吴一余哎了一声,拆开信封:“获得本届华林奖优秀导演的是——”她还是顿了一下,笑容加深几分,冲着镜头眨眨眼。
“——是,许尔弓!恭喜《破阵》!”
鼓点定格,电影《破阵》片段和许尔弓的名字被逐渐放大,占据了大半屏幕。
“让我们恭喜许尔弓导演!”
一匹黑马横冲之势,时间仿若被定格了一秒,直至第一阵掌声响起,众人才似反应过来。
弹幕说:
“是我们小破阵!”
“是《破阵》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破阵》本就是去年的票房前三,上流媒体也是收视口碑双丰收,长尾效应极高,二创tag几千个。”
“什么黑马,这本来就是千里马!”
这份结果让陈青山也多了点错愕,他拿过信封仔细又看了看,这才确保吴一余没有念错。
吴一余挽着他下台,笑说:“师兄,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
陈青山回望向正发表获奖感言的许尔弓,面容上有不解:“《破阵》获奖不意外,可姓柳那小子不是……”
吴一余压住他的手臂,一脸无所谓:“管他呢。”
我正盘腿坐在地上,扒着傅岐看直播弹幕,吴一余走过来时,我怕挨踩,下意识往傅岐的方向躲了躲。
“哎呦?”吴一余也看到了弹幕,探头好奇道:“怎么都在说柳导演出表情包了?”
确实,许尔弓拿奖的那一刻,柳白楠的气定神闲彻底告罄,情绪虽被强行压制,可绷紧的面部肌肉和僵硬的笑容无法掩饰,他不够自然的微笑变成了动图里的面部抽动。
弹幕有人嘲笑他:
“拿水奖的时候小人得志,拿不着连表面客套都维持不了。”
“刚才喊德才兼备的人呢,出来亮个相啊!”
“早看他不顺眼,除了炒冷饭还会做什么?”
……
“一个踩了狗屎运拿奖的在叫什么?柳哥拿奖的时候你还是个六儿呢!”
“这年头古装戏就是强弩之末,未来还得看悬疑!我们柳哥大热ip在手,再拿奖是早晚的事!”
“前面嘲笑柳导演的,你们许尔弓除了《破阵》还有什么叫得出名字的作品吗?没有!”
“我说句公道的,当后辈的别太飘,回头遭封杀就高兴了。”
“区区华林,我们柳哥还真不放在眼里。”
“对啊,这还没怎么样呢,拉踩前辈的通稿就发出来了,别太招笑。”
“同意,柳导实惨,某些人别太想升咖了。”
“心疼柳哥被后辈当血包的一生。 ”
柳白楠的公关团队十分厉害,几句话就把矛盾点从拿奖带到了不尊重业内前辈身上,围观群众的争吵重点偏移,从就事论事变成大量的攻击谩骂,甚至开始有人扒许尔弓的“许”和许洪的“许”是不是同一个。
吴一余看了会热闹就走了,双木还在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控制舆论的手段很强,不是一般公关团队能做到的”,双木意有所指,不过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一会儿才道:“傅先生,拿回这个奖不容易,我替尔弓他们谢谢您,您也很强,不是一般人。”
傅岐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双木又说:“您刚才说的那个‘也’,我听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赵林万死不辞。”
“现在就需要你”,傅岐拿起来手机,指给双木,“这些字能放大点吗?我宝…保护视力,看着费劲。”
双木略有疑惑的接过,依言调大了字体,递还时才不解道:“傅先生,刚才直播镜头来时我都没反应过来,您一下子就看到了,视力不差的呀。”
傅岐把手机放回原位,摆好,毫不在意:“哦,岁数上来老花了,体谅一下。”
双木:……
我:……
傅岐勾唇一乐,浑作无事发生,继续对着前方出神。
双木并不知道傅岐做出的“承诺”会在何时实现,他的急切不敢表现出来,因此正襟危坐,一双手摩擦生出的热能煮熟一颗鸡蛋——我是如此评价的。
字体放大一倍,我看着轻松多了,于是盘腿坐地,整个人连趴带靠,好不舒服。我想了想,说:“傅岐,我想吃你卤的茶叶蛋,不过记得用普通茶叶,你那高贵茶饼卤出来的蛋,蛋壳多刮下一点蛋白我都肉疼。”
“还有,以后你要是自己做饭,就用我的绵羊小蓝锅,它会监督你把饭做熟再吃。说实话,我现在想到你那坨半生不熟的挂面都觉得应该判个十年八年。”
我正准备再批判几句,弹幕有了新情况。
“……前面的,别吵了,出瓜了!指路热搜第九!”
“回前面的,已经第三了!”
“看清楚,是前三,前三个都是。”
傅岐虚心提问:“请问热搜怎么看?”
双木忙不迭打开自己手机,切至热搜榜,前三分别#柳白楠枪手##柳白楠柳茹##柳茹真正的幕后天才#
往下还有不断爬升的几个话题。
#知名导演用抢手算欺骗吗##崇拜的才华只是精心策划的骗局##艺术创作的底线在哪#
说话间,席位里不间断传来手机铃声提示,几分钟后,连许洪都忍不住掏出手机翻起来。陈青山提醒他:“老许,这还直播着呢?”
许洪摆摆手:“播吧,老子也给这上上热度。”
很快,#许洪陈青山老年组在线吃瓜#的话题愣是挤上了热搜第八。
还有第九,#世钊集团掌权人傅岐#。
双木不知道傅岐具体想看什么,便举着手机等待,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新话题跃至第六,#霸总的贴身吃瓜助手#。
双木的社交平台不怎么发东西,几乎没什么粉丝,如今被迫成为吃瓜助手,私信量倒是急剧增加,不少人追着热闹赶过来调戏,也有柳白楠的粉丝,不干不净地攻击他是在故意蹭热度。
双木有点不好意思,想拿回手机把私信关了,又怕傅岐想继续看热搜,纠结再三,最后还是道:“傅先生,我先把私信和评论关了吧,这样有点影响……”
“好”,傅岐对热搜的兴趣显然不大,因此也没什么意见,回应一句算是礼貌。
可就在双木关闭私信、重新打开热搜榜的这几分钟里,榜单上所有关于柳白楠的话题一扫而空,就连许洪和陈青山的吃瓜组都不复存在。双木一瞬惊疑,不可置信的上下翻了半天,最后才认了命似的,一脸苦笑地把手机递给傅岐看:“傅先生,这个真是没办法啊。”
同时,连弹幕的数量都少了,内容全变成了对颁奖仪式本身的讨论,整齐、划一、有序。
双木说:“人们都说,在这个时代只要真相清晰、热度够高,没什么是打不倒的。可事实证明,只要这趟水够深,谁来了都得淹个半死再走。”
正说着,傅岐的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短信,预览显示来自柳白楠。
这条短信压在众多弹幕之上,柳白楠说,你赢不了。
傅岐侧身回望,柳白楠装作刚刚察觉,惊讶又温柔地一笑,拎着手机打了打招呼。
他的身后是没有被聚光灯照亮的许多人,黑黑灰灰、影影绰绰,像极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影子。
傅岐没有回他的消息,依旧放着直播,看着稀稀两两的弹幕——沉默的像是在示弱。
柳白楠勾唇,在略显凝重的气氛,克制地没有松懈的笑意。
柳白楠的主场大平台有四个,基本涵括了博文、图文、视频、论坛四个大方向,世钊下属传媒公司的账号在这方面并不占优势,555应对起来稍显吃力。而柳茹曝光的证据力度不足,只在尊重原创和主动维护艺术底线的小范围圈层中引起波澜,大多数人并不在意,甚至指向柳茹此番行为是在敲竹杠。
两场舆论对弈,傅岐果然都没赢。
渐渐地,傅岐坐姿放低了些,看起来有些丧气的意味。不过他肩膀垮低的高度刚好够我靠着,于是我顺势偎上去,下巴枕他的小臂。
“傅岐”,我说,“我们的照片…很多的照片,我都弄丢了。”
我抬起手比划:“两个大箱子,满满当当的,可惜我把它们弄丢了,就在闻瑕姐死的那天……算起来,那天我不小心丢掉的东西还真是多……不过,不算上你,傅岐,我从来没想过丢掉你。”
“不,我不能这么说”,我笑着,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怎么能是丢掉,应该是——傅岐,我从来都没想过离开你。我没有骗你,你回去翻翻沙发下面,我留了证据的。”
一个唯一的、故意的,充满未知的希冀与期求的证据。
又想起来什么,我猛地一个坐直:“靠!”
我简直抓狂:“那什么,傅岐啊,我当时说怕你拿照片撸是逗你玩的,不是认真的!我胡说的,你可别当真啊!”
这时候说这种话实在太古怪了,我不敢看傅岐的神色,干脆把脑门杵他小臂上假装放空。
很快,转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