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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Chapter、57 “我生如死,我视死如生” ...

  •   直到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希望。——《基督山伯爵》

      -

      翌日。

      柳白楠的来访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他照旧是那副样子,温和优雅、杨柳春风。

      “我来了。”柳白楠的声音带着些怪异的忧伤,“傅岐,我们的见面总是这样剑拔弩张。”

      “多令人……难过。”
      柳白楠目光扫视一圈,微笑着,看似随口一说:“妹妹也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语气格外咏叹。

      傅岐昨晚并没有休息好,甚至于真正沉入睡眠的时间还不如他起身看表的时间多。

      没人理他,柳白楠也就继续微笑,须臾,也同样沉默了起来。

      “你们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对吗?”他缓缓地:“……即使我卑微地、可怜地向你们乞求。”

      柳白楠说的第二句话,是他所执导作品里,总会出现的一句台词。

      他捧着心口的位置,神情伤感动容,好似面对的不是几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几台毫无生命可言的摄像机。

      “我总跟他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吃文艺圈这口饭的,这是种天赋,埋没不了。就像我,即使不当导演,只当个普通演员,照样可以扬名后世。”柳白楠眨眨眼,笑笑:“可他——也就是沈广平,他并不能理解这种文艺梦。他认为我最好的才能是联络、是输送、是欺骗,是把一个个他们相中好的猎物宰杀、洗净,烹成一道完美的菜肴,然后送到他们蠢蠢欲动的餐桌上。”

      “……”
      瑶瑶在绝大多数时候很注意形象,即使对方再怎么荒诞离奇,她也能礼貌地一笑了之。但现在,所有人,加上我和闻瑕两只鬼,都在这瞬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瑶瑶翻的白眼。

      “你所谓的原创剧本是柳茹写的,你充其量算是润色,另外你刚才那个接近走路被人踩到脚的表情是在演戏吗?那是演戏吗?”
      瑶瑶很有风度地摇了摇头,“有点可笑。”

      柳白楠并不介意这段嘲讽,反而抬起手,搭起椅背,松弛道:“这就是你和他很像的点,亲爱的妹妹。血脉亲缘这种东西……怎么也避不开的,”

      “血脉……亲缘”,柳白楠微仰起头,忽地嗤笑一声:“第一眼看见他,我竟然真的以为…以为那是瑕瑕还给我的念想,虽然是个男人……即使我不喜欢男人,但我仍然可以理解为那是瑕瑕给我的、礼物般的惩罚。”

      “……惩罚我弄丢了她,就再也不会拥有和她相似,甚至相同的爱人。”

      “所以你们要理解,当我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时候,当闻俞用那张和瑕瑕一样的脸、红着眼睛说爱我的时候……诚实地讲,我有那么一点心动。只可惜,闻俞带着目的来,他没有给我留下用来爱上他的时间……只有四年,短短的四年。”

      柳白楠定定地看着傅岐,笑容渐渐加深,直至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到达一种别扭的弧度:“…傅岐,之前我让你求我跟你试试,其实是想知道你求人的时候,会不会和那同样的两张脸一样,卑微地、可怜地乞求我的心软……”

      柳白楠的话并没有换来傅岐的暴怒,他静静地坐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傅岐平静地开口,“在等你来的这段时间,我不停地在想。”

      “嗯?”

      柳白楠似是来了极大的兴趣,坐直腰背,上身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急切地、洗耳恭听的姿态:“什么事?”

      “那些受害女孩的仇有闻瑕记着、有她们的亲人记着,闻瑕的仇有小俞记着、有宋烁记着,而小俞的仇,有我、有瑶瑶、有他的好友们记着,你呢?柳白楠,当你的恶行被公之于众,你的盟友会放弃你,被你蒙蔽的拥趸会抛下你,你没有亲人依靠、没有朋友信任,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个诚心实意关心你的人——柳白楠,只是进监狱,未免太便宜你了。”

      笑容一点点消失,扭曲的脸颊肌肉也慢慢回到了原处,柳白楠要笑不笑,看起来诡异极了。

      “那又怎样”,柳白楠阴测测扬起唇角,“我还活着,十年二十年后,我依旧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怜你,傅岐,闻俞死了,死在你手里,你也活不下去了。”

      他向后仰去,满不在乎:“看我们谁更凄惨一点呢?”

      他双眼微阖,剩下一半的视线全盯在天花板上,不多时,竟然也泛出了淡淡的红意。

      “傅岐,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类人。”
      再开口,柳白楠忽然间像是变了个人,淡淡的语气有了和睦的意味:“我们都害死了自己的爱人。”

      “闻瑕”,柳白楠如同自言自语般,又重复了一遍:“……闻瑕。”

      “我在呢——”
      闻瑕在他呢喃般的话语中,以极缓慢的速度飘了过去,裹挟着她的黑雾伸出只只骨骼纤细的手,顺着柳白楠的身体慢慢爬向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闻瑕苍白的手同样掐住了他的咽喉。

      “……我和你一样期盼再见”,闻瑕勾唇一笑,“柳白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亲手宰了你。”

      黑雾发出声音极小的嘶吼,却充满了不甘、愤怒。

      柳白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像是很痛苦,手也不自觉地裹紧自己,又像是很冷。

      “咳——咳”,柳白楠弯了弯身,将一点血红吐在了地板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怔神,他摸上嘴角,发现手指也沾了血。

      “天气干燥,咳点血很正常”。傅岐好心地递过几张纸巾,“把地板擦擦。”

      “……”大概是和睦的情绪来的难得,柳白楠不想破坏,依言将纸巾扔在地上,脚尖踩着擦干净了。

      随后,柳白楠就盯着脚尖发起了呆。而我知道,他是在回忆,回忆曾经也被他踩在过脚下的那滩血。

      闻瑕从二层跃下,不是想逃,她是抱了必死的心。柳白楠找到她时,她流的血早已浸入墙体,干涸成泥。

      所以他也踩过的,是闻瑕的血。

      血腥气让柳白楠有些不舒服,他眯起了眼:“吴老师呢?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

      “和我一样牢底坐穿?”柳白楠撇嘴:“他爸死了,旧部可还有活着的,你觉得他们会忍心让吴尚璋老死监狱吗?”

      傅岐没有回答,柳白楠满意地大笑起来:“说到底,你对我只有私仇。傅岐,除非冤魂索命,恐怕你连一个吴尚璋都动不得,又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你说给谁听呢?”

      “你们啊,总是认不清现实,总是不死心。”
      柳白楠的语气充满了怜悯:“四民之末、九流之尾,妄想死斗高门,一群疯子。”

      “闻瑕”,柳白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也是个疯子。”

      “那时候,我为了拜吴尚璋为老师,给他送了十几个女孩,可他废物,无一例外的失败,这是天注定,我也没办法。但有一天,他看中了闻瑕。”

      “即使知道失败的概率极大,吴尚璋还是选定了,他觉得闻瑕漂亮又聪明,有很好的基因——一开始,我并不同意。”

      “那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肖想她、染指她……”柳白楠轻轻皱眉,“但吴尚璋找到了国外的技术专家,那面的新技术只需要一根医疗针,不用做别的,三个月前甚至不会有察觉。”

      “所以,我同意了。”

      “作为丈夫,我顶撞老师,保护了妻子的纯洁,维护了我们的关系,那作为妻子,她也理应为这个家付出。”

      柳白楠说:“……瑕瑕家里对她不好,没读过几年书,社会上又多受骗,是我,是我救她出了泥坑,是我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年,我甚至爱她、呵护她,我做的不对吗?你们说,我做的不对吗?!”

      “可闻瑕”,柳白楠喘出一口气,“太过自私。”

      “她不愿意为我们的未来考虑,她竟然……咳,竟然想毁掉那个孩子。”

      “那天,咳……那天之后我把她送回了家,本想息事宁人,但吴尚璋还是知道了。咳……这孩子来之不易,他怕闻瑕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强行带走了她,名为养胎。”

      “我阻拦过”,柳白楠向后仰去,背脊撞在椅背,咚然一声。

      “……”
      “只是蚍蜉撼树。”
      柳白楠淡淡地。

      “我被准许去见瑕瑕,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到了孕中期。吴尚璋说,这三个月她很乖,每日安心养胎,笑容也有了,还说她做好了当妈妈的准备。”

      “咳咳……孕中期”,柳白楠扯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容,“她还是为别的男人…好好地怀了一个孩子。”

      “瑕瑕见了我,没有预想中的哭闹和责骂,她就坐在那里淡淡的笑,一只手不停抚摸自己的肚子。”

      【你想见到它吗?这个孩子。】
      闻瑕缓缓问他。

      柳白楠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他摆出一副孤高自傲的姿态,倨傲地审视着闻瑕。

      他总以为是他的神情太冷,继而伤了闻瑕的心。
      “我是爱她的,我只是想让她给我认个错。”
      “这点想法和你不谋而合,傅岐,你不是也想让闻俞给你认个错吗?”

      傅岐:“……”

      柳白楠将傅岐的无言理解为被戳破了心思,他自得道:“对啊,只要认个错,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爱他们的,对吗?”

      傅岐打断他:“闻瑕为什么跳楼?”

      “……”
      问题一出,柳白楠脸色缓缓阴沉,冷冷地看向傅岐,黑色的瞳孔下是通白的眼球。

      “因为——”
      “她想让我见到这个孩子。”

      如果这是一场注定无解的死局,那就不会有人成为棋子;如果这场注定结果的局面终于有了答案,那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棋子。

      笔光流转,100%。

      至此,最需要的勇气的,是第一句“你好,傅岐”和最后一句——

      “再见,傅岐。”

      *

      *

      竟然,只有平静。

      我看着傅岐的背影在我眼里缓缓缩小,我离他愈来愈远,甚至连高耸的、一眼望不到头的世钊都只在我眼里凝成一点,下一瞬,轰然消散。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紧缩,下意识伸出的手被一团黑雾拢住。它牵着我,找到了白幡长舌、绿眼金毛的引路鬼,他满脸戏谑,抱胸看我。

      “怎么样?”引路鬼笑道,“不到二十日你就找回了全部记忆,闻先生,你是我带过的鬼里最棒的一个。”

      张嘴说话,我的声音哑的难听:“谢谢。”
      以为自己至少会在离开时发出些凄厉的叫喊,可随着傅岐渐渐消失,我半个音都没发出来。

      头很僵硬,转起来咯吱作响。

      引路鬼看出我的痛苦,又笑了笑:“真正离开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痛苦,忍一忍吧。”
      说完,手一挥,跌落在地上的笔飞回他手里,流光转的轻盈又快,似是在赞同他的话。

      “哟,辛苦了”,引路鬼摸摸笔身算是安慰。

      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黑雾正在我手边悬动不休。

      “哎?”
      引路鬼摸了摸下巴。

      黑雾动了动,又动了动。
      看起来像是哀求。

      “不是”,引路鬼语气很无奈,“你怎么又来了?赵森。”

      “哎,哎哎”,引路鬼连哎好几声:“哎哎哎哎啊!”

      他抬手,把赵森从我肩膀上摘走:“我知道他帮了你,是是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哎小赵森,你不要太过分喔。”

      原来黑雾是赵森。
      那……其他的呢?

      我看着引路鬼,沉默着,他却在看向我时就明白了我的问题。

      “哎”,他又哎了一声,把赵森放回我的肩上。
      “你想的没错,那些黑雾都是冤魂,都是些可怜的女孩。”

      “强堕、虐待、暴力、阴婚……他杀、自杀。”
      引路鬼淡淡地:“她们不肯走,凑在一起,保护每一个冤死的亡魂女。当她们感受到闻瑕的痛苦时,她们就找到了她,保护了她。”

      “小赵森”,引路鬼指了指,“她是被闻瑕找到的,本来都上路了,愣是自己冲回桥头,选择当团黑雾,跟她们一样,去保护下一个人。”

      我忽然笑了一下。
      “好像起义军。”

      “是啊”,引路鬼又无奈道:“这种愤怒,谁也压不住。”

      “……其实”

      “闻先生”,引路鬼话锋一转,“你也可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Chapter、57 “我生如死,我视死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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