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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Chapter、59 “你好” ...

  •   不知道为什么,五年过去,世钊又肥硕一圈。

      老傅这一段时间一见我就瞪眼,我妈说他是自尊心受挫,觉得儿子把老子拍在了沙滩上。

      害,一家人,说什么拍不拍的。

      我把领带摆正、袖口抚平,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定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这才打开门,往外走。

      下楼时,瑶瑶正坐着喝奶茶,身边一块小蛋糕,挖了一大半。见我下来,她抬头,说话面无表情:“哟,仙女终于找到自己的五彩神衣,肯穿上下凡了。”

      关女士在一旁“扑哧”一声,手里的金融时报明显抖了几下。

      “干妈,你别笑,你笑我也想笑——”瑶瑶把勺子搁下,深吸口气,“哥哥,今天送我去大学报道,为什么你穿的像校长一样?难道送完我你就要去联合国开会?那不如你直接去,别耽误你发言。”

      三年前,我让老傅和关女士收了瑶瑶为义女。她有了傅家做背景,沈广平并没有再拿养女那套出来欺负,甚至只字未提柳白楠的身世。

      而没有沈广平鼎力相助的柳白楠,时至今日仍籍籍无名。

      所以,当人有前后眼时,掐断某些事情就格外简单。没有柳白楠从中牵扯,沈广平就搭不上吴尚璋这条线。又因为吴老爷子的毕生资源全握在学生沈广平手里,作为亲儿子的反倒点滴不剩——吴尚璋对这并不满意,几乎称得上记恨。

      至于我做了什么,只能说,差不多到明年沈广平就可以退休了。而名单上的一百四十六人,经过关女士的配合,目前在职的只剩十一。

      “小瑶,别笑话他了”,关女士将手里的金融时报折好,放在一旁,“没看见他满头满脸都写上了‘我要开屏’四个字吗?”

      瑶瑶大笑起来:“你准备向谁开屏呢?我可提前打听了,我们学校这一届文学院来了个绝世大帅哥,还没正式报道就被十几个人发到了表白墙要联系方式——我准备拿下他,不许跟我抢。”

      关女士提醒道:“小瑶,谈恋爱记的告诉干妈哦。”

      我:“最近刚认识一个勤工俭学的医学生……”

      瑶瑶起了好奇:“谁?帅吗?”
      她立马就忘了绝世大帅哥的事,追着我问:“谁啊谁啊,帅吗帅吗!我能认识吗!”

      我:“……”

      一点就通,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我让司机陪着瑶瑶收拾东西,自己顺着路随便走走。

      H大的文学院落在东区,从法学院走过去要二十分钟。也就是再有二十分钟,我就可以见到小俞了。

      见到小俞的第一件事。
      是不要没出息的哭起来。

      我这样警告自己。

      文学院有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古树,不少学生家长站在树下,扇着风聊天。一个穿着统一迎新服的女孩走过来,把手里印着校徽的扇子发给我。

      “你的衣服看起来很热,扇扇吧”,女孩笑了一声,“你姓傅吧?”

      我抬眼,树影有几分打在她的脸上,眉眼弯弯,鼻梁唇形都是熟悉的形状。

      “……闻”,我几不可闻地有些哑,“你是闻瑕?”

      面前的“闻瑕”又笑了起来,她轻轻捂着嘴,算是没有笑的很大声。

      “闻昭”,她笑着说,“我之前的名字是闻昭,不过现在姓张,张昭。”

      “你好,张昭”,我说。云谈风轻是假象,我的手抖得厉害。

      “你也好。”张昭眨眨眼:“我弟弟从十岁就开始每天念叨你,画了很多张关于你的画,贴满了他房间。我妈妈至今都认为你是电影明星,弟弟是个有点狂热的粉丝。不过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应该是有早恋倾向。”

      “……谢谢”
      我冷漠地道谢。

      “你、你别哭呀——”

      “哎,哎哎,你,哎呀”
      张昭从随身小包里掏出纸巾,整个塞进我手里:“我服啦。”

      她告诉我,因为勤工俭学的缘故,小俞三天前就完成了开学报道,目前应该是在礼堂筹备今晚的迎新晚会。而真正的闻瑕,现在叫张翎,选择了邻市的艺术院校,戏剧影视导演专业。

      我第一反应是担心他们的学费。

      张昭摆摆手:“不用担心。我这些年的奖学金还蛮多的,足够给他俩交学费,至于其他的花销,他俩会各自打工补贴。”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

      可张昭说:“挺幸福的。”
      “离开村子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空气是香的,风也是香的,阳光照在身上,竟然又暖又甜。也发现原来不只可以吃饱,还可以读书,可以交朋友,可以考上那些烂人只听说过名字的大学。”

      我仔细听着,从心里为她高兴。

      “你快去礼堂吧。”张昭又弯了弯眼睛,笑着指了方向:“聊太多了,差点忘了还有个人在等你。”

      -

      H大的礼堂很大,从一角望几乎看不到另一角。

      迎新晚会还在彩排,观众席坐着几个老师,台下穿梭备场的学生比台上的还要多。

      我一一看过去,里面没有小俞。

      礼堂侧面有一个旋转而上的楼梯,通向天台。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越往上走越安静,到了最高点,已经听不到任何彩排的声音。

      砰——砰。
      胸腔里的某些灼热的东西一声重过一声。

      我不会认错、不可能认错。

      那个熟悉到让我的骨血都在战栗的背影,在这一瞬间褪色成黑白的世界里,成为了我唯一的光源。

      我缓缓走近,带着个失了声的嗓子。

      他好像察觉到什么,肩膀微微一动。

      呼吸霎时停滞,心跳遽然,撞的我肋骨生疼。

      他要转身吗?转身后,会是什么反应?惊讶?陌生?还是……跟我一样?

      “你好?”

      世界的声音同样在顷刻消失,只剩下血液在耳畔奔涌的轰鸣。

      “你好?”
      他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我得给点反应,可喉咙死了,我的腿也死了。

      小俞挠了挠头,凑到我面前:“那个,你好。”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小俞顿了下,很明显是在措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很喜欢你,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可以认识一下我吗?”

      “hello?你在听吗?”

      小俞又凑近一点。

      我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时间不对啊,早了两年……我靠,不会两年前的他不喜欢我吧……”

      小俞又离开了一点。

      “是这样的,我叫闻俞,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好不好?”他有些慌乱地掏起兜,摸出一根笔,“你是不是现在对我没兴趣?没关系、没关系,你两年之后再打给我,到时候你一定会对我有兴趣的,我发誓,真的,你一定要记得这个事。我叫闻俞,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求你了。”

      他没有可以用来书写的纸,就写在了自己的手心。黑色墨水下,我依旧可以轻易数清他的掌纹。

      可这个时刻,我的视线却先不受控制地死死盯着那根笔。我开始怕起来,怕一切都是场梦,怕那根笔又在某一瞬间亮起刺眼的数字。

      “……你放心,这个墨水很好洗,拿水一冲就掉!或者你手里那包纸可以给我一张吗?我写在纸上给你。”

      墨水、洗掉、小俞。
      ……

      我起了坏心。

      很坏。
      特别坏。

      毕竟我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礼堂天台入口有个极其隐蔽的背面。

      …

      迫切的吻在呼吸交缠的那一刻变得凶狠,我太了解面前这具劲瘦的躯体,所以在他呼吸被绞杀殆尽的前一刻,轻轻放开了他。

      小俞仰着头,颤抖而热烈地回应。

      “唔——”
      他不敢出声,无声无息地咬住我的颈侧。

      “傅——唔!”

      于是,我问他。
      “你认识我?”

      小俞匆匆点头,生怕我手再重一下。

      “我是谁?”

      “——傅岐。”他答。
      “我爱你”,他非常主动地说。

      这片背脊在我手里化成展翅的鸟,我落下下一个吻在小俞温热的唇上,同时逼迫他清醒地看着我。

      …

      “傅岐?”

      我下意识“嗯”了一声。

      小俞满脸狐疑,一声不吭从我手里拿走了那包纸。

      “傅岐”,他又喊我。

      我便又“嗯”了一声。

      “你驴我是不是?”小俞站起来,居高临下,一副审问的模样,“你这么熟悉…熟悉我,你是旧傅岐。”

      怎么傅岐还分新旧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摩挲他的侧脸,想拉他下来继续下一个吻。

      食髓知味,不好中断。

      小俞没有躲避,顺着我的力度微微垂头,发梢扫过我的眉骨,我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傅岐!傅岐!”
      “我他妈想死你了!”

      “那你怎么还骂我?”我无奈地。

      小俞脉搏跳动地也很快,肌肤温热,带着让我动容的、想要落泪的熟悉味道:“……语气助词也不行。”

      “……”
      “虽然都是我的台词,但好吧”,小俞笑起来,我心动至极。

      “那我换个说法。傅岐,我爱你,为你死都行。”

      “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得信我的。”小俞追在张昭身后,面对她怀疑的扫量,理直气壮道:“礼堂那么多人,时间又很短,我们能做什么?”

      “不是”,张昭停下脚步,回头说:“我也没问你呀,你着急忙慌解释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俞:“……”
      小俞佯装镇定,可仔细观察,脸颊上还有些不明显的薄红。
      “真的”,小俞嘀咕,“你别不信啊。”

      “我信,我信,你们是纯洁的革命情谊,是无坚不摧的团结友爱。”不远处有人喊了张昭的名字,她“哎”了一声,招了招手,“我这就过去——你们聊,我课题组到了,我得走了。”

      临走,张昭把手里剩的宣传页和小扇子全塞给小俞,我走过去,替他接下一部分。

      “你不了解她”,小俞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她是世界上最八卦的人,我们的事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添油加醋地告诉妈妈和张翎——就是闻瑕。”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闻瑕”二字落地,小俞却骤然沉默了。

      “对不起啊,傅岐。”
      小俞说:“我好像还没有郑重地跟你道过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两次。傅岐,死亡后灵魂跟在你身边的那段时间,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我该回应,该安慰,该告诉小俞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可我只能微笑,再微笑,不停地微笑。

      因为不笑,我的眼泪就得往下掉。

      “我没有想过伤害你”,小俞紧张地手心有点潮湿,“从开始到最后,一次都没有,我发誓。”

      他闭口不提所经历过的那些困惑、失望和痛苦,不提他四年间一次次被毁灭的希望,不提他的委屈……什么都不提,他只说对不起我。

      他哪里对不起我呢。

      他爱我。

      他他妈爱死我了。

      “我知道”,我顿了顿,想说的下一个字陷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

      我已经很久不能说出来一句长且完整的话了

      但我自认为这并不影响什么,我继续微笑,保持着得体的态度。

      “傅岐”,小俞紧紧牵着我的手,“我们回家吧。”

      -

      我深刻地记着小别墅所有的样子,所以如今看起来别无二致。

      小俞对这照旧的一切都很好奇,左摸摸又看看,最终在浴室凑齐了他想找的全套。

      “……”
      “傅岐,床头密码箱呢?”小俞在卧室喊我,“——过了这村没这店哦。”

      我笑了笑,走进去。

      “没有密码了”,拉开床头柜,里面是恒温水壶和几本书。

      “……这是什么?催眠的?”

      没有地达西尼的日子,我会靠这些晦涩难懂的外文入睡。此时被小俞无情揭发,我还是狡辩了一下:“闲的时候随便看看。”

      小俞显然不信,笑嘻嘻靠进我怀里。我接了他的亲吻,和他一起笑。

      …
      “疼吗?”我问。

      小俞摇了摇头,动作是难以捕捉的轻。

      我时刻关注着他,看他因思考而短暂出神,白皙的肌肤毫无保留地被我完全掌控,难以自抑地又吻了吻他。

      “怎么啦”,小俞勾住我的脖颈,温柔仰头亲吻回应,“你总是傻笑。”

      我说不出来,他也没有强求我的答案。

      睡时天角已泛起鱼肚白,再醒时,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日光,但仍有些午后的热气顺着缝隙滑在床上。

      身边微凉,像是没有人躺过。

      我皱了皱眉,安静地起床——我自认为是没有声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竟然莫名出现滚落又碎裂的玻璃渣。

      “什么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哟,傅岐,你醒啦?”

      我眯了眯眼,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

      贺玉京说我的失声是防御性的,是在提防某种种恐惧。得想办法克服,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随时变成被巫婆拿走声音的小美人鱼。

      脑袋的主人又毛茸茸地走过来,伸手晃晃,毫不客气地亲了我一口。

      “饿不饿?我煮了面,来尝尝——”
      “嘿,这么不给面子呀。”

      毛茸茸笑着,咚咚跑下楼,几分钟后,又咚咚地跑上来。

      面是挂面,但汤底很香,是鸡汤里加了四五种菌菇,几块切的很工整的豆腐摆在侧面,中间还有一颗金黄的煎蛋。

      “……”掌心碰触到的是温烫的碗沿,再不是冷冰冰的空气。我怔愣着抬头,撞进面前人漆黑的瞳孔,那里笑意盈盈,有我的倒影。

      “——小俞?”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狼吞虎咽的挂面带着点异样的咸涩,直到我囫囵吃个精光,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

      “我在呢。”
      小俞没有说破我的逞强,只是极尽温和地擦干净我的眼泪:“傅岐,这次换我等你好起来,多久都可以。”

      也是这时才发现,小俞的眼周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红……像是刚哭过。

      他曾说他是被神明遗忘的偷渡客,所以派我下来拯救他;可他不知道,人生乏苦似水,他也是我唯一的浮木。

      四年生离,六年死别,被焦虑桎梏。回忆起爱,是无形的力量将我向上拉,可爱在消耗,分离在叠加,于是我不停下坠。

      这一瞬我死死拽住他手腕,即使我的小臂都冒出了不可控的青筋,他也只是淡定地笑着,不喊痛、不躲避。

      从那之后,夜间辗转的惊醒会被亲吻抚平,心慌气短的惊惧会被相拥照看。他照单全收我所有不好的情绪,妥帖地将某些药物收进神秘的地方。

      小俞买了很多日常用品,一点点填充进小别墅。从此,他的痕迹开始蔓延,比之前更多,也更广泛,让我每迈出一步都能完全确信他还活着,好好活着,在我的生命里同样活着。

      他还买了相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照了很多照片,写好日期,再拉着我一张张填进去。

      我联系了正在实习的贺玉京,他帮我加号,挂了神经内科。年轻的贺玉京原话:不知怎的,傅岐,我总觉得神经内科的大门在向你敞开着。

      治疗的过程很缓慢,我还是会反复惊醒,可渐渐的就有了尽头。

      又一年夏秋交际,阳光暖的刚刚好,小俞送了我一个兔子玩偶,一摁,那小兔子就会摇头晃脑地唱歌,是小俞的声音。

      小俞叉着腰,“傅岐,不许偷偷笑我!”

      哪有偷笑,我明明笑的光明正大。

      我也给他准备了礼物,一枚拍卖来的戒指。

      妈妈曾说,她会为小俞准备最好的,所以我以她的名义点天灯,拍下了最贵的。后来妈妈打来电话,说另一枚恰好在她手里,就这样凑成了一对。

      一对里,妈妈派人送过来的那只,却正好是小俞的戒码。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好,又是什么时候笃定了我会拍下另一只,她算的精妙,我不得不服。

      “所以傅岐,这算求婚吗?”
      小俞笑吟吟站在那里,伸出左手:“我愿意。”

      有风掠过,树影婆娑,拂过他额发。我眼中是他,心中也是他。

      我小心翼翼地戴上、亲吻,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小俞,我爱你。”

      爱己如爱人,爱你才爱己。

      “我也爱你,傅岐。”小俞说。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Chapter、59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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