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休息：第四幕——酒肆，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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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宣王还在位的时候，一切还都很好。那时，天下太平，天下长安。那时，他拜在田忌大将军门下，婉虹常常缠着他，尽管他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心有所属，然而她却一直弃而不舍坚持不懈。她说，没有关系，她总有一天会打动他的，她会用她的努力，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在他心中刻下自己的印记，那样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他听后却只说了一句：傻瓜。
那时他常常被门下其他弟子所取笑，说他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她父亲也乐见其成，说：年轻人的事，老头子我管不了，也犯不着。
后来她父亲和她决定去楚国。临行前，她去对他道别。她想知道他的心意。他有不舍，可是嘴硬的他不习惯在一向斗嘴的对象面前说这些挽留的话，竟只能说：是吗，那真是可惜，以后就少个人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心烦了。我可清静不少。
她并没有恼怒，只是眼中含泪对他道：那我走了，你以后多保重。
婉虹走后，他万般聊赖。成天只是若有所失地闲晃，或是漫无目的地陪在太子田僖子身后，弄得连田僖子都说他整天像抹游魂一样。
于是，在田僖子的强烈建议下他向朝廷告假去周游了趟列国。刻意把楚国安排在行程的最后一站。在楚国，他又见到了婉虹，正遇到她被几个小混混缠住，于是他把小混混给打跑，救下她。她害怕得伏在他肩上哭泣，看起来如此无助而惹人怜，让他燃起想要一直这样拥着她、保护她的冲动。
他陪她回去，发现她的生活很清苦，可是她毫无怨言。明明饭桌上只是粗茶淡饭，明明从集市里只能换来粗布麻衣，可是只因他陪在旁边，她一路上满脸喜色。他一路看着她如此容易满足的表情，心底某个角落被触动，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抱住她说：“嫁给我吧！””她惊诧得手上的东西都掉落在地……
她风尘仆仆地回到齐国，在城门口看到了特地前来迎接她的齐王。
她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披风在沙尘中飞扬，令她看上去如此的英姿飒爽。“王，无艳回来了。幸不辱命。”
“王后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已命人备下了接风宴替你和田将军接风。”齐王一脸欣喜地走过去，欲将跪在地上的她搀扶起来。
他的手接触到她的手臂，她顿时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手。他见状对着她笑出来，眼中带着善意和包容。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王，关于在路上……”靠着永直的帮助和她的诚意她终于成功地打动了田忌，路上他们还遇上了楚国的伏兵偷袭，不过都被她打了个落花流水。
他打断了她的话：“这次你做得很好，王后。这些事回头再说吧，王后一路劳累，先下去休息。”
待她恢复了元气，齐王方为归来的田将军和她在宫中赐宴。宴会结束后，他便将她留在了他的寝宫，她方才有机会向他回报。
“一路上的事，寡人听说了。将田将军请回来，还有打退那些袭兵，你都做得很好，很好——好到已经超出我的想像。你让我很意外，无艳。”他望着她的眼神这样温暖，散发着魅惑的光彩，让她不敢直视地低下头，轻轻地说道：“王上过奖。无艳……做得没有王上说得那么好。”
他笑得更开心：“你太谦虚了，无艳。不过……寡人对一件事很奇怪，依你呈上的奏折所言，你们遭楚国伏兵偷袭的时候，田将军并没有出手？”
她有些慌张地抬起头：“田将军不是有意的，只是将军回来前对无艳提出过军师(就是孙膑啦)一日不回国、他就一日不带兵的要求，作为权衡之计无艳只好先答应下来，不是田将军的错……”
“那就先暂不归还他的兵权好了。”他打断她的话，若有所思地说。然后看见她诧异的样子，解释说：“田忌和孙膑的关系密切，感情好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实。他担心孙膑，孙膑也会担心他，所以我们只要……怎么了，为何这样望着寡人？”他有些好笑。
她有些脸红地低着头，犹豫地开了口：“只是奇怪，有时觉得王很多情，有时有很无情。有的时候似乎很了解人心，有的时候又很……”她琢磨着用词。
“迷糊昏庸？”他笑，半躺下来把玩着她的秀发，“因为寡人懒啊，不想去费力设计这么多事情，花时间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人，看那些老掉牙的阴谋诡计……所以才要依靠你嘛。”
“王千方百计请他回来，然后再置而不用？”她不可思议。
“那又怎么了？”他嘴角边挂着邪魅的笑，“对了你不是说他那个弟子帮了不少忙吗，好像还要你帮他追求田忌千金来着，叫什么直……”
“永直。”
“对对对，这不是正好吗，给永直封个一官半职，赐国姓田，就说寡人赐婚，让他们先把婚事办了，让田忌先别操心其余的事了。就这么定了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直到孙膑回来的那一天。”
她盯着他，一直看进他的眼里。“王，你知道吗，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无情。”
“你说不出口就我来说，”他把她的秀发一寸一寸地握过来，脸上有轻浮的神色，凑到她的耳边：“你知道吗，你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很美丽哟……”
她感到耳边一阵酥颤，连忙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点。他笑着摇摇头，站起来拿过一样东西递到她的手上：“送给你的。”
“这是……”她看着手上一团黑的东西，疑惑地皱着眉头，“……面纱？”
“这会让你行动方便些。”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挺了挺胸，“这可是寡人特地为你挑的，要心怀感激地收下哟。”
她顿时明了，这是他为她着想，她常需要在宫里宫外走动，以她现在的样子抛头露面，的确不太妥当，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便是谈判气势上也少了三分。她紧紧地握住：“无艳感激王上的体贴。”
他不语，突然敛起了笑容，转身背过手去，望着窗外的月光。她默默地等着他发话。许久，在她都快要放弃了等待的时候，他却开了口，“无艳，这是寡人从小就被先王耳提面命的帝王之道。”“啊？”
“无情。我承认，我的确是一个无情的人。毕竟寡人是这样被教导长大的啊，寡人也没有办法啊……”他无限绵长地叹了口气，“你现在还是初涉朝廷，经验尚浅，但是以你的聪明，有朝一日终会明白的。”
她明白？是，她相信将来她终会明了一切。可是，王要她明白的，到底是什么呢？
“所以无艳，一定要记住，在宫廷里，切忌有爱，尤其……对于寡人。”
视线，穿过他的身影与他一同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不能有爱么……“无艳明白了。”
后来他果然还是以“为田将军千金赐婚”为由暂时撤销了田忌的职务。虽然孙膑并未如他所预计地马上回来，但是屏风后她依然看见他挂在嘴角边那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那一刻她想起了他拆渐台罢女乐时的决绝，应对“已毫无利用价值的迂腐老臣”邹忌和淳于髡的冷漠，以及赋予她的十二分信任……她终于意识到他的无情和强势。
从那时起她便开始思考，她和齐王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说近不近亦说远不远，既暧昧又疏离。自己似乎只是他名义上的正妻，宫里随便一个宠妃侍妾侍候他或许都比她侍候得更好，都比她——更熟悉他的温度和味道。然而朝上宫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她从齐王那时获得更多的权力和信任。还有帮助。
她常常因此陷入沉思，甚至为此而耽误了政事。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会时常不由自主追随着他的目光。
她连否认都不能。她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多么悲哀。永直对田婉虹至少还有同情和怜惜。而她对于齐王而言甚至连“妻子”都算不上。虽然，他对她，有着连庞汾都达不到的信任和理解。
他对她的信任，不仅止在于赋予的权力上，而在任何事、任何人——在被西宫娘娘夏迎春终止之前——他甚至丝毫不曾担心过自己大权旁落。或许，可以说得好听一点，他和她的情分与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夫妻。她不知道，这一切，除了她的才华之外，是否还和她的容貌有关。
无论如何，女子的美貌，不免让君王产生倾城倾国的恐惧。她却是直接表明愿为齐王效力的希望，而齐王也欣然接受，是否就是因着她这副惊人相貌使得齐王得以信任而不恐惧呢？
庞汾曾经问过她，这又是何苦。她只是一笑，看着窗外和鬼谷一样明亮的一轮圆月问道其实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机会阻止夏迎春进宫。
庞汾一愣。什么？
在她被献进宫之前齐王曾经向我征询过意见，说有人向她献女问我该不该收。
后来呢？
我就问他献女者何人，他说就是某封邑的城主，儿子犯事想求个情讨个赏而已。我说那你想纳就纳吧。说起来……那女人应该感谢我。
如果那时你没说好的话，现在的情形应该又不一样。
是啊，也许你也不会被无辜牵扯进来。她转过身摊开双手，对着他无奈地笑，所以你看，这就是命，是我们都无法抗拒和摆脱的命运。
庞汾神情严肃地按着她的双肩，说你忘了，师父说过，任何命运都是可以被逆转的。
她笑，可我更记得他老人家的下一句话——逆转的罪，是很重的。
庞汾马上接道，那有什么，再重的罪，都有我呢。他笑得很轻松。
那一点也不好笑，汾，她打掉他按在自己双肩的手，那样我的罪会更重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休息：第四幕——酒肆，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