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28、第二十八章

　　校园里毕业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说不清是因为对明天走出校园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的憧憬，还是对即将离开的同学和校园的不舍，总是有多番情感夹杂的吧。偏偏老天爷也来凑热闹，进了六月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总是有那么一句话，下雨下得正是时候，代表我流不出来的泪，沉沉的离愁惹哭漫天的云。

　　阴雨绵绵的天气总是扰人心境。董思佳弃了自行车只和叶夜一起坐公交往返Big City。有时候两人并排坐着，叶夜的手依旧是放在掌心，董思佳握着，并不说话。这段时间，董思佳的心情似乎也随着烦闷的天气开始烦躁起来，脾气也总是不稳定，而且也越来越沉默了。叶夜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没事没事。叶夜见他那样，又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自习时心不在焉，不停地看着手机，看着他吃饭时一言不发，看着他撑着伞总是埋怨天气不好。其实叶夜倒是很喜欢这样的雨天，平添的一把伞撑出了两个人的天空，使伞下的人更靠近了。叶夜总是喜欢走在董思佳左手边，然后偎着他。不是说左手边离心脏更近吗？为什么反而觉得越远了呢？

　　叶夜问，董思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董思佳说，没有啊。
　　叶夜问，董思佳，你是不是在等什么电话？
　　董思佳说，没有。
　　叶夜问，董思佳，我们毕业了去哪里？
　　董思佳说，不知道。
　　叶夜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然后不再问他，她以为，只要她表明态度，董思佳就会明白了。

　　再阴绵的梅雨天气也偶有放晴的时候。比如说在这最重要的一天，他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因为连日的阴雨，天空中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雨水洗刷过的碧空映得人心里亮堂堂的。叶夜眯着眼睛看着放飞的鸽子从碧绿的草地飞向碧蓝的天空。毕业了，终于到了放飞的时候，可是叶夜却不知道她的方向是哪里。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董思佳会牵着她的手走向他们的天空，那里也一定是碧蓝如洗，没有一丝杂质的。

　　董思佳来找叶夜，叶夜跟着他到学校中心花园。

　　叶夜的心情在看到董思佳的眼眸时降到了零点，甚至是冰点。因为董思佳问她，“叶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

　　叶夜本能地说，“没有。”她很少看清董思佳深不见底的眼眸，但此刻她看到的却是深不见底的忧郁，再深邃的眼眸都藏不住。叶夜从来不知道董思佳还有这样的气质，她一直以为她的王子是属于阳光，是万众瞩目的。可是现在，他却带着深深的忧郁来问她，是否听过毕业那天一起失恋，如此忧郁的阴冷，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清他眼底的哀伤，却忘了此刻自己的眼里流露的是怎样的哀伤，甚至是，害怕。

　　因为董思佳说，“叶夜，我们分手吧。”

　　叶夜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有一刻空白，勉强抽出一点意识，挤出笑容，“董思佳，你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就是，一定是开玩笑的，董思佳怎么会不要她了呢？她那么喜欢他。

　　可是董思佳没有像她想象地跳起来，“哈，被你看穿了，我就是开玩笑的。”董思佳依旧不变的表情，凝重地说，“没有，我是认真的。叶夜，我们分手吧。”

　　叶夜再次呆住，然后笑了，踢了董思佳一脚，“董思佳，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若再说，我一定饶不了你。”她想，董思佳一定会抱着脚说，“哇，我好害怕，我不说了。”

　　可是董思佳还是一动不动，“叶夜，我不是开玩笑，你也认真想想。”
　　叶夜眼泪终于无法抑止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

　　董思佳扭着头别向一边，不去看她，“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只是因为苏晨。”

　　苏晨？

　　“苏晨喜欢你，可是你却喜欢我。苏晨知道，我也知道。你也应该奇怪，当初你追我那么长时间我都没答应你，为什么突然却答应了，是因为苏晨，他让我不要再伤害你了，他和我打了一架，我输了，所以答应了他，陪你到毕业，如果中途你变心，我也可以提前离开，所以，今天我们毕业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任务？

　　“我不信，不信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

　　“当然会有一点。你长得漂亮，又弹一手好钢琴，中文系的才女，全校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有你走在身边，我脸上也撑足了面子。而且，你家还那么有钱，我也不用因为多了个女朋友而浪费多少钱。所以叶夜，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虽然这样对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也只能说对不起。”

　　叶夜听得脸煞白煞白，她也想过董思佳也许并不是喜欢，也许只是感动她的痴情与执着，却不曾想到竟然连感动都没有，他只是因为输了一场架所以被迫在她身边停留一段时间。她的王子，她高高在上的王子，竟然如此践踏她的感情。叶夜咬着嘴唇，满眼悲伤与绝望的怒火，看着董思佳翕动的嘴唇，咬得嘴唇沁出了血丝，腥甜的血水混杂着咸苦的泪水，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对她！叶夜的手无声地挥出，却在离董思佳寸许之处停了下来。

　　“董思佳，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董思佳，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也还是喜欢你的。”

　　泪水奔涌而出，叶夜的手却再也挥不下去，狠狠地甩开，推开董思佳，任泪水恣意，然后跑开了去。

　　董思佳，你怎忍心这么对我？
　　董思佳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纤瘦的身影越来越小，叶夜，你不要哭了。

　　董思佳坐在歌台上，依旧抱着吉他一首一首地唱着伤感的歌，叶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换上一曲欢快一些的歌，却仍旧掩饰不住无奈的悲伤。从那吐出的气息，从那拨动的琴弦，一点一滴泄漏出来。

　　叶夜依旧坐在11号桌前，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只是这深深刻入灵魂的习惯已经形成了惯性，她根本无法控制，只得任凭双腿带她到了这里。

　　董思佳唱完歌径直走了，叶夜跟出去。
　　“董思佳。”
　　董思佳回头，不耐烦地说，“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叶夜想一甩手就离开，可是却走上前去，她知道，如果她现在不拉住他，他就真的要一个人飞走了。所以她走上前去，轻轻拉住他的衣角，以前她因任性惹他生气，她总是会这样，向他道歉，而他也会很快就原谅她，然后又和她一起嬉戏玩笑。

　　“董思佳，你说过，若是我还喜欢你，你自然也是喜欢我的。”这是上次去十渡，叶夜说，“若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仍旧喜欢你。”时，董思佳说的话。

　　董思佳想起往事，语气柔和了下来，“对不起叶夜，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骗你。”
　　“骗我？”叶夜喃喃地重复。
　　“下午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对不起。”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叶夜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出这句话。

　　“可我能给你的只有对不起。”董思佳尽量平静地说完，然后转身离去，留下叶夜保留着伸出手的姿势，而手里却空无一物。他终于还是一个人飞走了，她以为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他就会牵着她走向天荒地老，可一夜之间，他就放开了他，他不再牵着她的手了，失去他在前面牵着她，她该怎么走，她该往哪里去？夏天的深夜，凉风直刺入骨，深入心脏，浸入骨髓，由里到外，层层冰封。

　　若是他中途变心，她也可以有理由去努力去让他回心转意，可是……他从头否定了一切感情，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没赢过，她的持久战，持久了他大学四年，持久了她最美的四年青春岁月，终于还是向她宣告，她输的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叶夜回到家里，终日只是闷在家里哭，何琳担心她，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即使她不说，何琳又怎么会不知道，偏偏她也帮不了，只是希望她伤心几回，也就渐渐淡了。叶青风带她出去旅游一番散散心，回来了，也就没事了。

　　叶青风说，叶夜，苏书记的儿子现在也在家，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苏书记那边也同意，你们找个时间见个面如何，那孩子我见过，挺好的，也是今年毕业，好像，好像和你还是一个学校的。
　　何琳也说，那孩子我也见过，叶夜，你们会聊得来的。反正现在你也没事，同学也都没回来，我们又总不在家，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好说话。

　　叶夜木然地听着他们的安排，从回到家就是这样。离开了那个人身边，家里是她可以永远停留的地方。只是，没有了那个掌心的牵引，她只能称为一叶孤舟，没有方向的孤舟，叶夜又一次地重复做起了多年前重复的梦，一片茫茫的大海，她踏着一片叶子站在海面，四周围都是茫茫海水，董思佳依旧在对岸若隐若现，她想向他奔去，可是却没有力量，只能在原地打转。只是，她忽然明白过来了，这茫茫的大海，便是被唤作苦海的地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是不是真的该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