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57、第五十七章

　　叶夜回家里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具，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去医院，估计公交早就没了，只好作罢。第二天天刚亮就收拾了东西去医院，董思佳还没醒，她就在旁边趴一会儿，等她再醒过来时，就感觉到有手正抚着她的头发，于是抬起头来。董思佳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回答，六点吧。然后出去帮董思佳打水洗脸。

　　董思佳现在生活是完全不能自理，只有一只右手是活动的。连上厕所都不能去。叶夜想帮他，又不好意思，董思佳自己也不好意思。过了一天，叶夜倒受不了了，“董思佳，你休想找借口让别的女人碰你。”于是赶走了护士，自己红着脸帮他。

　　董思佳却不乐意，“叶夜，你扶我去洗手间吧，医生说我可以动了。”

　　叶夜想了想，推来轮椅扶他坐上去，然后推到男厕所门口，想了想，闭上眼睛推他进去，却听到董思佳在喊，“叶夜，你要把我推到哪里去？”睁眼一看，都快撞到墙了，赶紧刹车。董思佳说，“叶夜，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叶夜悻悻地放了手，又闭着眼睛出去。

　　小解董思佳是可以，可是大的就麻烦了。叶夜只好找了护士帮忙，把董思佳扶到坐便器上，等他好了，再扶他回来。董思佳跟她别扭，叶夜就生气，最后说一句，“董思佳，你就当我是你妻子，不行吗？”这样别扭几次，董思佳也就依她了。

　　除了这些，别的事情当然就更多了，早晨电脑收了邮件后就要开始工作，除了编辑部的事，她又让谭怡帮她找了一份英文翻译的兼职工。一份文件翻译出来也能百八十块钱。所以她天天就坐在董思佳床边，一边对着电脑工作，一边照顾他的起居。董思佳在旁边躺着看书，无聊了便问她在做什么。叶夜就一边工作一边跟他说话，觉得累了，就帮他削削苹果，倒倒水喝，然后接着工作。晚上收拾了东西回家，洗洗漱漱在炉上炖一锅骨头汤放好，第二天再一早去董思佳那里报到，然后热了汤给他喝。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董思佳的手术也拆线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叶夜高兴之余又开始发愁了，因为她已经没有钱再交住院费了。刚发的工资尽数交了，下次缴费怎么办？叶夜一脸沮丧地走回来，然后在开门时换上笑容。

　　董思佳问她，“你在笑什么？”

　　叶夜说，“刚才在走廊看到一对情侣拥抱感觉很好。咦，你在做什么？”

　　叶夜走过去，董思佳正敲着她的电脑，“帮你做点事，你们编辑部排版写稿的事我做不了，但这英语文件翻译我还是比较在行的，而且，这是我们专业范围的文件。叶夜，这个我来做，你先歇会。”

　　“不行，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听话，我来做。”叶夜伸出手去抢他的电脑。董思佳也不跟她抢，“叶夜，你不用怕我担心瞒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到处在找兼职找临时工做，我拦不住也拦不了你，但你至少让我帮帮你。我已经给了你太多的负担了，我……”

　　叶夜把电脑递给他，笑着说，“这份翻译的工作本来就是帮你找的，只是我看着就想自己先试试，看我能不能也做点什么事。”

　　“这些天的花费……”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有钱。”
　　“我们哪来的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忘了吗？我也差点儿忘了呢。”
　　“嗯？”

　　“大二那年我拿到了一等奖，你忘了么？本来想给你买点什么的，但你说留到以后，我就存在一张卡里，后来都给忘了，前几天又想起来了，那三千块钱，大三那年被你逼着学习，一个学期也有一千，我都存起来了，现在正好都用上了。现在想想，原来我大学时学习也挺好的，起初我还想着只要不亮红灯就行了呢。呵呵，董思佳，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不然当时随便怎么花花就没了，现在反而能救急了。”

　　董思佳笑了，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那些也不够吧？”

　　“嗯。”叶夜老实地说，“所以，我们现在要同心协力，一起挣钱渡过难关。以后我的工作做完了，这台电脑就归你了，翻译公司发来的文件就交给你翻译了。我……我也不能只在这里照顾你了，前天我联系了一个旅行社，帮他们带团去旅游。”

　　“旅游？你有导游证吗？怎么人家会同意？”

　　“呵呵，他们当然不同意了，但是那个团里有我认识的一个日本人，是他帮我推荐的。我虽然没考过导游证，但是旅游我最在行，而且我学的是中文，历史地理也非常了解，最重要的是，我会日语，比他们本来的导游的日语都好呢，所以，带他们日本人去旅游最适合不过。”

　　“你会日语？”
　　“咦？你不知道吗？我天天看动漫你都没注意？！”

　　“不是，是没想到你日语那么好。我以为你就会那么几句什么，哟西哟西，你好你好的。”

　　“兴趣爱好而已。我都不知道有一天我还要靠它挣钱呢。董思佳，你知道吗？我发现我现在能做好多事，心里可开心了。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除了帮妈妈花钱什么都不会呢。不过认识你之后好像也是。啊，董思佳，你怎么会在我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喜欢我呢？真是没眼光。”

　　董思佳笑了，“你这是在做批评与自我批评么？”

　　“你有看到我是在自我批评吗？我是在表扬与自我表扬。董思佳，你现在依然喜欢我，眼光真是太好了！”

　　电脑嘀了一下，董思佳低头一看，“叶夜，你有邮件。”
　　“看看谁发的。”叶夜坐到他身边，“咦？啊，太好了！”

　　是叶夜在家教网上注册的家教，问有谁家小孩想学钢琴的，她去家教。
　　董思佳看到邮件，脸色微变，“叶夜……”

　　“嗯？”叶夜头也没抬地回邮件。
　　“嗯……没事。”

　　叶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排骨汤带到医院，然后就去旅行社报到当临时导游。到了晚上七点到家教的小孩那里去“面试”。

　　叶夜一身运动装站在大厅，黄阿姨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你不是北京本地人吧？家是哪里的？”
　　“嗯，我家是江川的。”
　　“父母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公司职工。”
　　“怎么会想到做家教的？”
　　“就是想挣点钱……”
　　“嗯。你还挺实在。”
　　黄阿姨又问她学钢琴多久了。
　　叶夜说，“从小就学，差不多也和云蕾这么大的时候。”云蕾正是她要教的小孩。
　　“考几级了？”
　　“十级。”
　　“什么时候考的？”
　　“小学的时候吧，具体不记得了。”
　　“现在还练得多吗？”
　　“工作之后没怎么练过了，不过大学的晚会倒是经常表演。”其实是工作了没练，大学晚会就表演过一次。
　　“哦，那应该还行。你大学什么学校？”
　　“北京**大学。”
　　“嗯，你学什么的？”
　　“中文。”
　　“看你这气质也不像啊，倒像是学体育的。”
　　“我……刚从健身房出来……”
　　“嗯，下次记得尊重一下家长和学生，来当老师就要有当老师的样儿。能先弹一段吗？钢琴在那边。”

　　叶夜走过去，暗自活动一下手指。老实说，心里并没有多大把握，这个黄阿姨，一脸的精干，满眼的挑刺，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不过现在是没办法，需要哄人满意，加油，一定行的！董思佳说过有些记忆是灵魂深处的。

　　装作试了几个音——其实只是在熟悉音阶——然后再慢慢进入整体。叶夜弹了贝多芬的《欢乐颂》，她需要用名曲来获得不懂钢琴的人的认可。果然，黄阿姨听到能听得懂的曲调很高兴地说，“嗯，还勉强过得去，那就今天开始吧。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你来教云蕾一个小时，周末上午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每天两个小时，你看怎么样？如果有意外我们会提前通知你，当然，如果你有事来不了也必须提前告诉我们。”

　　叶夜想了想，等到这个周末那帮日本游客也回国了，旅行社应该也没事了，过来这边也可以，于是点头答应。

　　“学费方面，因为你不是专业的老师，所以，我们也只能给你一个小时八十，你看能接受吗？”叶夜又点点头。

　　黄阿姨拉过身边的小女孩说，“云蕾，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着叶老师学钢琴了，快过去，叫叶老师。叶小姐，今天就算第一天了，我把云蕾交给你，你可要好好教她。”说完上楼去了。

　　叶夜点头应允，然后弯下腰来招呼云蕾，“来，云蕾，到老师这边来。老师教你弹钢琴好不好？”

　　云蕾倒像是很听话地走到她身边大大方方地叫她，“叶老师。”

　　叶夜很高兴，带她走到钢琴边，“老师先弹一个曲子给你听。”

　　叶夜弹了最简单的入门曲，然后又教云蕾练指法。云蕾刚开始还很兴奋，认真地跟着学。但没几分钟就吵没意思不想学，让叶夜弹给她听。叶夜无奈，只好自己弹一遍，云蕾又让她弹。这样弹了两三遍，楼梯处传来黄阿姨严肃的声音，“叶小姐，我花钱请你来不是让你自己练琴的，而是让你来教的！”

　　叶夜只好说声对不起，然后让云蕾练习，云蕾却不练，在琴键上乱按个不停。叶夜抓住她的手，“云蕾乖，钢琴不是这么弹的。应该这样……”

　　叶夜拿着她的手，一个一个地去按琴键，云蕾却抽出手来像是敲上了瘾，把钢琴捶得“咚咚”响。黄阿姨的声音又响起，“叶小姐，你若不愿意教可以走。”

　　叶夜只好再次说抱歉，然后回过头来问云蕾，“云蕾，告诉老师，你喜不喜欢钢琴？”
　　“喜欢。”
　　“那为什么不好好学呢？”
　　“我只喜欢听你弹。”
　　“那你想不想弹得跟老师一样？”
　　“不想，听你弹就好了。”
　　“可老师不能一直弹，不然妈妈就要赶老师走了。”
　　“那你就走吧，我才不要学呢。”
　　“老师走了，妈妈还是会给你找别的老师来教你的。”
　　“可我不想学。”
　　“为什么？”
　　“学钢琴很讨厌，我们同学都不喜欢学。”
　　“呃……可你不学你妈妈也会逼你学的。不然还会骂你。你希望被她骂吗？”
　　“不希望。”
　　“那就听话好好学呀。”
　　“我不想学，不想学，就是不想学。”云蕾再次把钢琴键敲得咚咚响，吓得叶夜赶紧把她的手拿开，“不要闹了，叫你学你就学。”
　　“不学不学，我就不学！”
　　“你若不好好学老师生气了要拿尺打你的手的……”

　　“哇……呜呜……妈妈，她打我……”云蕾双手揉着眼睛跳下凳子哭着向楼梯走去。叶夜傻眼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黄阿姨闻声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抱住了云蕾，“哦，云蕾不哭，云蕾乖，妈妈打她，云蕾不哭。叶小姐！你怎么能打孩子呢？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我没打她。”叶夜争辩。

　　“你打了打了就是打了。妈妈，她拿尺打我的手。”云蕾“恶人先告状”还煞有介事地摊开手掌给她妈妈看。黄阿姨拿起她的手吹了两下，“你怎么还不走？！”

　　叶夜千般委屈，“走就走，谁稀罕在你这里！”愤愤然走到门口，正准备扭开门，突然意识到不对，她需要这份家教的工作，她是来这里为别人服务挣钱的。深呼一口气，然后回头，“黄阿姨，我是您找的第几个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