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彼岸两世缘》山楂猫

8、纸老虎也会发威的

　　毕竟是冷宫，楚朗和芊芊算是溜进来看热闹的，自然不能逗留时间过长，呆了一会儿，在太阳下山之前就离开了。芊芊这丫头短短两个小时就变得和我十分亲密，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直说隔天中午一有空就溜过来看我。

　　送走了两个孩子，我趁天没黑透的功夫把这巴掌大的冷宫里里外外研究了一遍。其实要说研究还真是牵强，这冷宫不过一个三百多平的院子，满地碎石黄土，一口井，一棵丁香树，一人多高的石墙，一扇对开红木门，门外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

　　不过据楚朗说这冷宫周围被楚皇帝设了结界，深奥非常，寻常人根本进不来，所以我也是插翅难飞。两个孩子虽然知道出去的路，我却不能只顾自己，让他们犯下私放死囚这种大逆不道的来。于是只叮嘱他们要替我保守秘密，顺便下次来的时候给我捎基本有关天下时局的书来。

　　这所谓的冷宫不过一座破旧的古屋，虽然不至于挂席为门，却也算是茅室蓬户，简陋的可以。里面一张石床，一席破旧的棉褥，一张木桌，两张木凳，和几件看来是以前颜梓情穿过的旧衣裙。我跟屋子里翻了半天，这才在门后的墙角处找到一盏破旧的油灯，半瓶灯油和几张火折子。在现代到了晚上扳下开关就有灯，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沦落到用油灯的境地。我把油灯火折子拿到桌上，拨弄半天，等天都黑透了都没弄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怎么个操作法。窗外暗云涌动，惨白的月光洒在悬梁随风飞舞的白绫，映在地上影影绰绰。

　　不怕不怕，我对自己说，苏念啊苏念，你现在这叫借尸还魂，自己就算半个鬼了，若是真有什么冤魂厉鬼的来串门子，你也不妨和他们交个朋友，求他们帮你逃出这皇宫好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晚风嗖嗖地吹得木窗嘎嘎直响，我还是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僵直地坐在横椅上，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关紧的大门，不敢回头，生怕背后站个青面獠牙口吐长舌的僵尸。记得小时候老人常说，有一种饿死鬼，最喜欢跟在人身后吸食活人身上灵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回头偷看，这一看，鬼就要张开那血盆大口吃了你的脸。

　　我这一天，又是惊吓，又是受伤。从醒来以后就没吃过东西，现在只觉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发晕，饿的连肚子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万分后悔没叫楚朗他们给我偷些吃食出来。难道这楚皇帝将我关进冷宫就是打算不给饭生生将我饿死？想到这儿，我脑子不禁又转回到饿死鬼的身上，冷风一吹，脖子后面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想起前一世最喜欢把家里的灯都关了钻在被窝里和萧然一起看鬼片，什么咒怨鬼来电，还有午夜凶铃一二三，等到恐怖镜头出现我都会被吓的吱哇乱叫得往萧然怀里钻，每每这时候，萧然就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用下巴磕着我的头顶笑着说，傻念念，怕还要看，自讨苦吃。

　　想到萧然，想到我可能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自此以后两世相隔；到我如今身重剧毒还顶着弑后大罪，不知还能活多；想到我在这个世界里是真真正正孤单一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啪”的一声，门从外面推开，带着呼呼的冷风，把我吓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膝盖刻在桌角上，疼的钻心。

　　“哎呦!”我哼哼，真是祸不单行。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走进来的不是什么僵尸恶鬼，却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监，提着个灯笼，晃动的烛光照的他的脸青绿青绿的，真比厉鬼也好不了多少。

　　“这是今天的晚饭。”老太监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一碗配着青菜叶子的稀饭，接着又拿出两个馒头托在油纸里面。“这馒头是明天的早饭，省着点儿吃，明儿早上可再没有一顿了。”

　　我现在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原被犬欺了。就算翻了滔天大罪，好歹这颜梓情也是一国公主，一朝嫔妃，竟然被个小小太监呼来喝去。我本想回两句嘴教训一下这个只知道落井下石的太监，心念一动，他这欺的骂的也是颜梓情，不是我苏念。颜梓情心狠手辣伤了不少宫女太监，被关进这冷宫也是因为杀害他们敬仰的楚皇后，罪有余辜，于是便也不多跟他争辩。

　　可是转念又想如果我现在表现软弱，难保他今后不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到时候吃亏的不是颜梓情可却是我苏念了。

　　我冷哼：“我即便是给关进了这冷宫，却也还是主子，想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我连楚皇后都敢杀，更何况你一个下人。人啊，有时候还是恪守本分的好。”

　　老太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敢置信我个死囚到了这等田地还能如此嚣张，仿佛天下再没有比我更恶毒的人了。然后他巍巍颤颤地跪下，猛地磕头，连声道：“娘娘开恩，娘娘开恩。”

　　我用了这颜梓情的身子，竟也继承她的一些劣性的封建习惯，看着一个长自己四十多岁的老人屈膝磕头，作为一个坚信众生平等的现代人，我竟没有起身扶他，只是轻轻说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老太监又跟地上猛磕了三个响头才敢起身抓了灯笼往外跑。

　　我叫：“哎，等等。”

　　“娘娘？”老太监见我叫他，以为我要反悔，五官拧在一起仿佛马上就能哭出声来一样。

　　我笑道：“怕什么，说饶你便是饶你了，你的命我还真不稀罕要呢。”

　　我对着桌上的油灯努努下巴说：“把灯给我点上再走。”其实本还想让他再给我加几床干爽的棉被来，虽然已经立春，可这夜风还是凉的让人心寒。可转念一想，这老太监吓成这样，怕是出了这冷宫就再不会回来了，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省了这番口舌，待明日跟楚朗他们提下便是。

　　老太监一看只是添油点灯这等小事，赶忙低头哈腰地把灯点着，又用竹签子把灯芯捻亮，然后趁我没理他的功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冷宫。

　　这屋里有了亮，我的心里也跟着一下子就充满了希望，看来人在黑暗中的确容易抑郁，怪不得都说生火标志着人类跨时代的进步呢。

　　饿了一天，即使是稀粥冷菜我也吃得分外香甜，饭是凉的，不过还好没有变质发酸，我三两口扒干净了稀饭，又吃了一个馒头。其实我也知道这馒头该留着明早吃，可是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太饿。明早吃一个馒头，我跟自己说，然后坚持到中午楚朗他们来再叫他们去偷运点儿吃食进来就好了。

　　吃完饭，我去井里打了些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古代没有牙膏牙刷，我边漱口边想，明天一定要记着让楚朗他们给我找些食盐和薄荷叶来，口腔卫生最重要，蛀牙很可怕，补牙更痛苦。

　　洗漱完，我躺在床上，盯着屋顶横梁上挂着的白绢发呆。留着灯，实在是怕熄了油灯自己又会胡思乱想。

　　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一个人孤零零的睡觉会很痛苦，记得从前不管多晚，我都要等着萧然一起。每晚睡前萧然都会抱着我，轻吻我的额头，然后说，念念，晚安，只有这样，闻着他身上混了淡淡烟草味的肥皂香，我才能安然入睡。

　　可是这一天真的太累了，大脑的超重负荷根本容不得我回思过往，我看着天上白绢飘呀飘的，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跌入一片黑暗。

　　三月末，夜凉如水，即使睡着了我也能感到冻得冰冷的手脚，我试图把被子裹紧，无奈夜风阵阵，这一席单被是怎么裹都不够的。朦胧中，我感到有人给我紧了紧被子，身上一沉，一下子暖和了许多。因为我有爱踢被子的坏毛病，每天夜里，萧然都会起来把我露在外面的手脚塞回被子里，再从被子外面搂着我睡。

　　萧然，是你么？我心满意足的笑了，我听到耳边有人轻叹：“梓情，梓情，对不起。”那声音婉转低沉，充满了压抑的痛苦，悲惨凄凉。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跌入彻底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