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扉页空白》夜雨青柚

15、尝试

　　许枝意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小办公室里，高星星已经坐在桌前翻看资料，见她进来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

　　“徐老师说我们三个要一起负责运动会的事。”许枝意放下笔记本，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知道。”高星星头也不抬，“我已经做了初步方案，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宋程睿推门进来时，正听见高星星这句话。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方案翻了翻，吹了声口哨：“哇，集体舞？这么老套？”

　　高星星皱眉：“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许枝意凑过去看，方案上写着“传统民族舞表演”，旁边还附了几张往届学生跳舞的照片。
　　确实稳妥，但也确实毫无新意。

　　“我觉得可以加入一些小创新……”许枝意小心提议。

　　高星星冷笑，“像去年三班那样跳街舞结果摔成一团？”

　　“我们可以折中一下。”许枝意翻开笔记本，“比如把民族舞和现代舞结合，或者……”

　　“没时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高星星打断她，“徐老师要的是不出错，不是创新。”
　　“再说了，大家练习时间也不多，还要学习呢。”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宋程睿靠在窗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投票吧。”他突然说，“三选一吧，民族舞、街舞、或者……”他瞥见许枝意笔记本上画的啦啦队草图，“啦啦操。”

　　高星星瞪大眼睛：“这太随便了，不行。”

　　“民主决策喽。”宋程睿耸耸肩，“我选啦啦操。”

　　许枝意咬了咬嘴唇：“我也选啦啦操。”

　　高星星脸色铁青：“你们……根本就是欺负人！”她直接气得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许枝意愣在原地，笔记本上的草图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别管她。”宋程睿伸手按住翻飞的纸页，“她只是不爽自己方案被否。”

　　“也不能这么说……”许枝意轻声说，“她也是为了班级荣誉……”

　　宋程睿突然凑近，他身上有阳光和淡淡柠檬的味道，“反正只要有节目就可以啦。”

　　许枝意耳尖发烫，慌忙合上笔记本：“我们……我们得先确定参赛名单。”

　　“说到这个。”宋程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我已经统计过了，你看。”

　　许枝意扫了一眼表格，皱起了眉头。
　　“这其他项目都有人报名了，怎么1500没人啊？”

　　“你可以报名啊。”
　　宋程睿说完，许枝意马上反驳了他。

　　“我怎么可能跑1500，我跑不了的。”

　　之前张宁夏也劝过她报名跑步比赛，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犹豫。

　　“你可以的。”
　　宋程睿拿起笔，转动笔尖，正要动笔。

　　“你干什么！”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连忙从宋程睿手中夺过表格。

　　“宋程睿歪着头看她，“你不想试试么？”

　　许枝意手指有些发抖，“1500米会死人的，太累了。”

　　“不会的。”宋程睿笑得没心没肺，“我可以陪你一块训练啊。”

　　许枝意想撕了那张表格，又怕被徐老师责骂。
　　她看着那张表格，迟迟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三天，许枝意刻意避开宋程睿。

　　她忙着修改啦啦操方案，说服班里女生参加排练，甚至和高星星达成了表面和解，高星星负责传统舞蹈部分，她负责现代元素融合。

　　周四放学后，许枝意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教室整理报名表，签字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还没想好吗？”

　　宋程睿的声音吓得她笔尖一颤，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

　　许枝意低头继续写字：“没有。”

　　“1500米没那么可怕。”宋程睿把牛奶推到她面前，“每天放学我陪你练一小时，一个月后你肯定能跑完全程。”

　　“如果我还是跑不下来呢？”

　　“那我就……”宋程睿眼睛一转，“替你跑。”

　　许枝意噗嗤笑出声：“女生项目你替什么替。”

　　“穿裙子呗。”宋程睿做了个提裙摆的动作。

　　“那……牺牲有点太大了。”

　　“哎，谁让咱们许老师那么没信心呢。”

　　许枝意瞬间红了脸，低声：“别这么叫我。”

　　“那你同意了？”
　　宋程睿说着，就要帮许枝意填名字。

　　许枝意连忙去阻拦，“哎，没有！还没有！”

　　宋程睿干脆直接扯了表格要帮她填，“爽快点，长痛不如短痛！”

　　“喂！”

　　在许枝意犹豫的空隙，宋程睿甩了甩笔尖，挑眉说着。“准备签字了哟，真的不打算试一次吗？”

　　许枝意看着那张认真的脸，心中一瞬间涌起一股冲动，郑重点了点头。
　　“好。”

　　结果，当天晚上回去，她就后悔了。

　　就不该那么冲动——

　　—

　　第二天傍晚，操场上人迹寥寥。

　　许枝意换好运动服，紧张地做着热身运动。

　　宋程睿不知从哪弄来块秒表，一本正经地挂在脖子上。

　　“第一天我们慢跑四圈，适应一下。”他说，“记住用鼻子呼吸，两步一吸两步一呼。”

　　起初一百米还算轻松，但跑到第二圈时许枝意就开始喘不上气。
　　她的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像灌了铅。

　　“调整呼吸！”宋程睿跑在她身侧，“别停，速度可以放慢。”

　　第三圈，天空突然飘起细雨。
　　许枝意的刘海湿漉漉贴在额头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最后半圈！”宋程睿的声音穿透雨幕，“想象终点有你最想吃的东西，你多坚持一下，你就可以拿到了！”

　　许枝意想笑却喘不过气。

　　她机械地迈着步子，终于踉踉跄跄冲过终点线，直接跪坐在跑道上。

　　宋程睿赶紧撑住她：“别坐下，慢慢走一会儿。”

　　雨越下越大，他们躲到看台下的屋檐。

　　许枝意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宋程睿递来毛巾，她接过来时碰到他的指尖，触电般缩回手。

　　“我……我跑得太差了。”许枝意沮丧地说。

　　“第一次能跑完就很棒了。”宋程睿拧开矿泉水递给她，“我初一第一次跑1500，吐得昏天黑地。”

　　许枝意抬头看他：“真的？”

　　“骗你干嘛。”宋程睿靠着墙坐下，“那时候我瘦得像竹竿，跑两步就摔跤。跟别人一块打球，别人都不爱跟我玩的。”

　　雨声中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后来每天放学自己加练，摔得膝盖没一块好皮。我妈天天怀疑在外面跟人打架了呢。”

　　许枝意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如此明媚的少年曾经笨拙的样子。

　　雨帘在屋檐外形成一道透明屏障，将这个小天地与外界隔开。

　　她鬼使神差地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还坚持下来了呢？”

　　宋程睿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因为我什么事都想尝试，想坚持去做一件事，这个追求成功的过程，我会获得成就感。”

　　许枝意不知该说什么。
　　她第一次看到宋程睿身上那种令人羡慕的特质，雨滴在水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谢谢你陪我训练，还跟我说这些。”

　　宋程睿转过头，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那你下周，还要继续吗？”他问。

　　许枝意点点头，心跳比跑步时还快：“嗯。”

　　回教室拿书包时，许枝意在走廊上遇到高星星。

　　高星星瞥了眼她湿透的运动服，意味深长地说：“我说徐老师怎么突然找你负责这事了，原来你是这个目的啊。”

　　许枝意假装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啦啦操的编排我已经做好了，明天给大家看。”

　　高星星哼了一声：“希望某些人别因为谈恋爱耽误正事。”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枝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星星冷嘲热讽，“你当然不会承认了，懒得理你。”

　　许枝意站在原地，心中苦涩无比。

　　回到家，许枝意发现书包侧袋多了张纸条。

　　上面画着个丑萌的小人正在跑步，旁边写着：“明天见，许老师～”

　　不用猜就知道谁写的，他的字体许枝意再清楚不过了。

　　她把纸条夹进自己的收纳袋里，睡前又拿出来看了看，再仔细放回了原处。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落下满地的温柔。

　　—

　　周日，许枝意被舅姥姥拉着手腕拽进客厅时，大家都在关心她的学习成绩。

　　听说她在班里不仅学习名列前茅，还是班干部的时候，许望平的脸色也格外好看。

　　这种情况下，一般他的话题就格外多了，大多数人也跟着附和，询问他如何教育孩子的。
　　而许枝意呢，也成了家长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枝意，最近在做什么呢？”

　　“我报名了校运会。”她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舅姥姥的茶杯顿在半空。

　　“女孩子跑什么步？晒得乌漆嘛黑！“舅姥姥的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你妈怎么教的？”

　　满屋子亲戚的目光像探照灯。

　　表妹躲在沙发后偷笑，似乎也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许枝意想起宋程睿的那些话，心底里突然有了勇气，反驳了回去。
　　“我妈怎么教我，不用你操心。”

　　这顿饭不欢而散，许望平倒是什么也没说。

　　她给宋程睿发了条消息：“明天加练吗？”

　　车窗外，梧桐树影飞快掠过。

　　她突然发现，那些刺耳的指责声，已经追不上这辆疾驰的公交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