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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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几天朝夕相对，艾艾渐渐变回了初见时的孩子样，厚脸皮地让我买这买那，笑得恣肆。
和过去一样，他不会用让我难受的眼神注视我，不会让我看到他晦暗的脸色，也许还有别的，比如眼泪。
我们快乐地行走在乡村城市，白天并排坐着吃街头的食物，晚上住在便宜的旅店，抱在一起睡，偶尔□□。
“一直这样下去吧？”
“一直这样下去。”
二
第一次见面，是六年前，艾艾十五岁，我十七岁。
艾艾是折磨了父母多年的病孩，我是刚失去父母的孤儿。
他自我放逐地来到这个城市，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我逃避债务来到这里，除了打工之外，偶尔也闯闯空门。
初见时，艾艾躺在沙发上，身上是轻盈的白色吊带裙，外面披着粉色的针织外套。
“帮我倒杯水，我动不了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三
空门原来不空，少女原来是少男。
这几天，艾艾有时也会穿上女装，和我在街上手牵手地瞎逛。
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几年前，我也没注意到。
四
喝干一杯水，她才睁开眼睛，于是，我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表情仓皇的自己。
“是来修水管的吗？”她问，声音更加接近成年女性。
我忙不迭地承认，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多少汗。
“你等一会儿吧，主人出去买东西了。”少女特别温柔地递过纸巾。
我呆坐在椅子上，偷偷看她。
她有着漂亮的脸型和五官，眼神清澈，心形的上唇上长着细细的绒毛，很性感。
注意到我的视线，她侧头冲我一笑，笑容很好看。
五
夜深人静之时，和艾艾坐在屋外的庭院里，已是仲秋，却还有蚊子。
好心的屋主拿了蚊香给我们，后果是头发里充满除虫菊的气味。
艾艾很少讲话，我独自回忆着过去，他偶尔补充。
“那时你的头发，到这里吧？”我比划出肩膀长度。
“这里。”他以右手抱住自己的胳膊，紧紧勒住了上臂。
六
我是个企图入室行窃的贼，她是个柔弱的少女，而且完全相信我是个修理工。
所以，我留了下来。
我们聊天，刚开始没有话题，我不晓得女孩们在想什么，但她知道男孩喜欢什么，于是，她提到了模型，电玩，篮球。
这些东西，几个月前对我而言是必需品，现在则全部变成奢侈品。
但我还是很开心。
她告诉我一些最新的讯息和许多过去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我惊异于她的特别，只觉得和她做朋友一定超有趣。
之后，顺理成章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七
“我知道你是小偷，一睁眼就知道。”
“那为什么那时不揭穿我，还让我倒水给你？”
“不，倒水的时候不知道，睁眼才知道。”
“好吧，睁眼以后为什么不叫救命呢？”
“我的命，医生都救不了。”
八
我渐渐忘了她，但是却再也没有闯过空门。
大概是因为那次之后，我害怕了吧？
秋凉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在打工的店遇到，她是顾客，我是工人。
她比我开心得多，我却紧张起来，对，我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小偷。
她约我下班后出去玩，我只能答应。
城市的夜十点，一切都还刚开始。
我们像一对小情侣在夜市游荡，吃好味的排挡，她嚷着让我买戒指和项链给她，全是便宜货里的便宜货，我什么都答应，她高兴极了。
分别的时候，她轻轻吻了我，嘴唇肉肉软软的，和她没什么起伏的身体曲线大不相同。
九
我伏在艾艾的身上喘息，他的身体仍然是少年的感觉。
六年的时间，带给他的只有胸前长长的刀疤，埋伏在胸腔的可怕怪兽同当时一样，从未撤离过。
他难以自抑地呻吟出声，不知是真的快乐还是我的动作太过激烈弄疼了他。
不过我不会停，他说过，无论他给我怎样的回应，也不允许停下，绝对不允许。
十
我期待着再次约会，等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息。
尝试着打电话给她，但没等接通就被我一再挂断，我是个很没用的人。
再次出现，是平安夜那天。
她打扮得完美可爱，脸色却十分难看，我疑心她勉强自己，几次劝她回去。
她不走，只是坐在店里陪我，恹恹地看我做账，偶尔抢过我嘴里的烟吸一口，再还给我。
结束营业后，和她走在街上。
到处都是人，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坐在江边，寒风拂面，手边只有一罐热饮，我把罐子塞进她手中，她摇摇头，把手缩成一团，挤进了我的衣袋。
我们分享了一罐温吞的咖啡，沉默着过了圣诞节。
十一
渐渐我发现，并不是没有人注视我们。
只是我太迟钝发现不了，艾艾知道但是不说，在我小心追问他时，他只是靠在我的肩头，纤细的呼吸仿佛随时会断掉。
于是，我也不再问了。
我们如同身处荒岛，紧紧拥抱着进入了无人之境。
十二
新年之后，我存够了人生第一个一千块。
本来想买个精致的模型送她，但是被店长一番嘲弄加指导后，还是挑了一条漂亮的手链。
这是情人节礼物，虽然我还没有存够勇气主动约她。
记得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是个陌生的女声，她迫切希望我立刻赶去某家医院。
我想到了她那颗孱弱的心脏，飞也似地到了目的地。
病房门外，我见到了焦急的女孩，她的室友。
“突然就晕倒了，送医院的路上醒了一分钟，提到了你。我想她很想见你吧。”
十三
在他服下最后一粒药之后，我们开始朝大海进发。
临行前，在他的注视下，我帮他把那个小皮箱扔进了深坑，然后掩埋。
我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但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打开。
几乎漆黑的天幕下，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月，就像多年前残留我视线中的那样。
十四
重症观察室里只有她一人，隔着玻璃看不清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不能进去吗？”我问那女孩。
“还不能吧，”女孩看看我，如释重负般地笑了，“你来了就好了，否则我真担心没法照顾她。”
我不能理解。
“你们都是男生啊，有什么事当然方便多了。”
我只听到了重点词，难以置信的同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的捏住了我的胃部。
我感到恶心，甚至想吐，无法想象自己是和一个男生接吻拥抱，我觉得自己的某个部分突然变得畸形。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她比我更加震惊。
我转身就走，但还是无法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那个人，不知是感应到了还是什么，正吃力地撑起身子。
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想把氧气面罩拿下，但好像耗尽力气也做不到。
短短数秒，我感到他一再努力地想与我视线交汇，而我却轻而易举地回避干净。
我必须离开。
十五
对于六年前的最后一面，我们有默契地再也不提，因为不是愉快的回忆。
帮艾艾打了电话回到暌违多年的家，以他朋友的身份告知了他的死讯，电话那头的反应实在冷淡。
问了对方的地址和账户，按艾艾所说，把他所有的积蓄都寄了过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看起来更加轻松了，如同摆脱了身上所有的枷锁。
但就在当天晚上，艾艾开始发烧。
十六
从十八岁的那个新年开始，我更加沉默，再也没和任何人提过这段短暂的钟情。
只是深夜独处的时候，却总感到有什么在敲击着我的心，我以为已经彻底擦掉的名字。
在那之后，我的生活似乎渐渐顺利，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麻烦，无论工作还是学习。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又交到了朋友，甚至有了个周末可以去吃顿家常饭的地方。
我感觉我在这里扎下了根，一切皆有条不紊地向着美好未来前进。
直到那天。
十七
艾艾以虚弱而坚定的眼神拒绝了我留在原地的提议，于是我们继续上路，一对看似游荡的旅人。
他已经承受不了我的拥抱，甚至一反常态地羞于让我见到他的身体。
但是渐渐他也无法隐瞒下去，因为红疹已经由背部蔓延到了他的手臂和脖颈。
我焦急但无可奈何，外用药物只能暂时止痒，但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因为皮肤的疼痛和剧痒，艾艾彻夜难眠，白天，低烧同样煎熬着他，一点点抽空他的生气。
我们越走越慢。
即使在车上，艾艾也只是靠着我的肩膀昏睡，窗外的风景再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