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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棒打鸳鸯 ...

  •   夜已深沉,崇政殿的寝宫里,灯笼高挂,红烛暖暖。
      赵光义已经脱去了戎装,换上轻便的白绸衣衫,独自躺在炕上闭目养神。想到北伐辽国,他就壮怀激烈,难以入眠。他突然站起来,推开窗户,一股梅花的幽香扑鼻而来。他对着窗外长啸数声,好大的雪啊,瑞雪兆丰年啊!来年必定是个好收成,也是北伐必胜的迹象!
      他想到刚结束的宴会,又想到元侃,不禁微笑。这个儿子,在他不经意间,已经出落成一个长身玉立,英俊潇洒的青年了。元侃对自己十分关心,特地提到自己身上的箭伤,这么多的儿子中间,也只有他才是真心关爱家人。当元佐生病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请求自己将元佐留在京城里治病,还亲自到追到黄山脚下将大哥接回来,真是个体贴善良的好孩子!赵光义不禁心中微微有愧,相比元侃这么关心自己,而自己作为父亲对他似乎了解得太少了,他身边发生过什么事、与什么人交往,自己都不知道!
      他脑海里突然再次闪过元佐的影子,顿时痛心万分:咳,我这个做父亲的,对孩子们一定是缺少关心了,元佐已经疯了,元侃可不能再出事!他瘦多了,神色不宁的,还提前离开了,一定得问问是什么缘故?
      他思索一阵,立刻就派人叫来刘姆娘,问道:“元侃最近瘦多了,没什么事吧?”
      刘姆娘刚才撞见刘娥与元侃的热烈亲吻场面后,急得忐忑不安,心惊肉跳,正寻思要如何向皇帝汇报。突然被皇上召见,猛地听他问起元侃来,她不禁双腿发软,扑的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哭道:“皇上,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王爷,他,他,可出大事了!”
      赵光义一惊,猛的坐到龙椅里。他很焦急,但随即镇定,道:“出什么事了?快,你赶快说!”
      刘姆娘一面使劲磕头,一面大哭道:“两年前,他迷上了大街上一个敲鼓卖唱的女子,留在韩王府,玩乐在一道,吃睡在一起。他整天被那女子搞得神魂颠倒的,哪能不消瘦呢!……我原来也劝过,但是没有用!我真是糊涂,居然没早点来向你汇报!我,真是对不住你啊,也对不住早逝的李妃娘娘啊!只求皇上将我杀了,我才安心!”心中的悔恨、痛惜无以复加。
      原来如此!这刘老太婆大惊小怪的模样,差点吓死我了!赵光义松了一口气,毫不在意,斜眼瞥了姆娘一下,“哼”了一声,郎声道:“我的儿子们,家教都很好,决不会去包养什么野花滥草。元侃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只怕是一时糊涂,你好好劝说他就行了!”
      刘姆娘痛心疾首地道:“我的话,咳,他压根就不听!”便将刘娥当年怎样进入王府,又怎样和元侃亲密等等之事统统告诉皇上。她一直以为刘娥真的是张旻的表妹,就算元侃对她亲近一些也不为怪,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事。她放松了对他们的监视,直到听了众人的议论,亲眼见到他们亲热,这才吓得不轻,赶紧一五一十地汇报上来,一点也不敢隐瞒。
      赵光义听到这里,才觉得事态严重起来:混帐儿子,我还以为他是为家事国事操劳消瘦呢,竟没想到是沉湎女色!他略加思索,对旁边的宫女道:“去,传韩王!叫他马上就来!”看来自己对儿子真是疏于教导,竟使他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来!
      赵光义嘘了一口气,过一会,就看着元侃来了。他示意元侃走到自己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再将心头的不满压下去,和颜悦色地问道:“侃儿,我听人说,你跟一个敲鼓卖唱的小姑娘好上了,有这回事吗?”
      元侃听到父亲深夜召见自己,匆匆忙忙地赶来,并不明白是什么事,现见父亲开门见山地问起刘娥来,倒是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是姑姑已经和父亲谈好了,就很高兴地道:“是的,父亲,我们感情很好,希望你能允许我们成亲,我愿意娶她为王妃……”
      赵光义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突然暴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他摸摸元侃的额头,戏谑道:“元侃,你没有发烧吧?你说什么?你竟说要娶一个敲鼓卖唱的女子为王妃!”
      元侃站起来,对于这个皇帝父亲,他从小就是敬畏多于亲密;经历了大哥的事件后,他就更加畏惧父亲了。但现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第一次抬头,面对面直视着父亲的嘲弄的眼睛,道:“父亲,卖唱出身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做王妃?她聪明勇敢,美丽大方,我很喜欢。……记得小时候,你曾经教导我们,以后要‘选擢寒俊,精求实艺’!说纨绔子弟少有出息,不要拘于门第之见,要多多接触那些出生贫寒但有才华的人……”
      “这不一样!”赵光义收起笑声,用手指敲敲桌子,打断他的话,郑重道:“孩子,现在是选王妃,不是选大臣。臣子只要有才干,哪怕他曾经是乞丐我也无所谓,照样可以提拔他;但给我儿子做王妃,给我做儿媳,才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容貌出众,出身高贵,才能为皇室撑起门面!”
      元侃望着他,一字一板地道:“父亲,我很喜欢她!我一点都不在乎她出身不高贵!”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自己今晚说话,似带着一股强烈的反叛劲头,还夹着一股怨恨之气,----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而赵光义听了,也吃了一惊: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自作主张,对自己不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皇帝的脸上渐渐有了怒色,但还是尽量克制着,道:“元侃,我相信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如果跟她分手,你一定很伤心!但是,我提醒你,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王子,如果你娶了她做王妃,全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嘲笑我,说我脑子不正常,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并不是一是冲动!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我认为她是最适合我的妻子。”
      赵光义张大了嘴巴,张大眼睛,笑了一声:“元侃,我真佩服你的勇气!全天下人的嘲笑、非议,你都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元侃吸了一口气,也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变得柔和,认真地道:“但是,父亲,我更在乎自己真实的情感,我更在乎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幸福,而不是表面的门当户对!……”
      赵光义哭笑不得,摇摇头,你才几岁,懂什么内心深处真正的幸福!他懒懒地往太师椅里一靠,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微笑道:“元侃,你别胡闹了!”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道:“罢了!我也不责怪你去跟她厮混,只要你停止和她来往就行了!你如果想成家了,我另外给你选个好的…..
      “我不要!”元侃打断他的话,使劲摇头,叫道:“父亲,我不要其他的任何女子!我只要刘娥做妻子,今生今世,非她不娶!”他已经意识到,姑姑还没对父亲谈过自己和刘娥的婚事,而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和父亲说话,会对自己和刘娥都极为不利,应该委婉一些,委曲求全也行。但是,他身体似有一股激烈的血流在涌动,使得他一定要反抗父亲,而且是毫不留情面地反抗他!
      赵光义看着儿子的倔强劲头,顿时怒火中烧。他自幼在一个极为宽松和睦的家庭里长大,父亲赵弘殷和母亲杜君美对孩子们既严格又慈爱,从不打骂儿女,孩子们都能畅所欲言。他也想在家里做个慈和开明的父亲,尽可能多听听孩子们的心声,而不是个霸道固执的君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将心头的怒气狠狠地压下去,对元侃做最后的规劝:“好,好!元侃,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给你选的姑娘,我也决不勉强,一定会给你退亲,让你自己去选一个。但是,你最起码得选一个出身将相之家的姑娘,别指望我会同意你和这个卖唱小姑娘的婚事!”
      “可是,你也别指望我和她分手!”元侃很坚决地望着父亲,眼睛里露出父亲从未见过的勇敢,大声道:“不管怎样,我要与她白头偕老!”
      赵光义顿时变了脸色,完全失去了跟儿子讲道理的耐心,因为他看出来了,对正处在热恋中的元侃来说,天大的道理都毫无用处。他沉下脸来,往太师椅的后背上一靠,眼睛里闪着寒光,冷冷地吩咐道:“元侃,我命令你,马上把这个卖唱的女子赶出家门!”
      “不,父亲!”元侃强烈地反抗,叫道:“我不赶她走,我要娶她做妻子!”他扑通跪在父亲面前,连叩几个响头,道:“父亲,你是个宽宏开明的好父亲,我从小就十分崇拜你,也对你百依百顺,从未违背过你的旨意。但是今天,我已长大,希望你能宽容我一次,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妻子!好吗?”但他已经意识到,这样反抗将毫无用处,但是他还是要反抗父亲,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刘娥的事!
      “啪!啪!”他的脸上已受了父亲两个巴掌。赵光义站起来,气得差点全身发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疼,怒吼道:“你简直是疯了!我如果同意你,就是我也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暴怒之下,又冲上去,连着狠狠打了元侃几个耳光.他是武将出身,一怒之下力道极大,元侃的脸顿时红肿起来,还被打得往后几个踉跄,跌倒在地。父亲兀自冷笑不已,咽了口唾沫,额上青筋直蹦,双眼几乎要被瞪裂开来,怒道:“真是可笑!天下的名门淑女多的是,你竟瞎了眼,去喜欢一个敲鼓卖唱的女子。这种女子,尽管漂亮,你玩一玩就该放手了,还傻到想要娶她为妻的程度!我决不容你如此胡闹!”盛怒之下,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对门外的太监宫女道:“给我把韩王关到黑屋里去,先打三十大鞭!”
      一群太监和宫女们急忙过来,匆匆忙忙地拖着元侃出去。看到皇帝真的动怒,他们也不敢手下留情。刘姆娘心疼万分,急忙对元侃道:“王爷,快,快去把那刘娥赶走,皇上就不打你了!”拉着他的手,好言相劝道:“王爷,你就依了皇上吧。看你把父亲气成这样,是不孝呀!”又跪在皇帝面前,不停地磕头,叫道:“皇上,别打他了!打伤了王爷不要紧,但你是一国之君,得注意自己身体,可千万别气坏了!”不停地打手势让宫女去请皇后过来劝说。
      一个宫女回报道:”皇上,打到二十鞭,王爷昏过去了!”
      皇帝大步走过去,见儿子身上的伤痕,面无人色的模样,顿时心里一软,长叹一口气,道:“算了,知错就改,也是好孩子!”
      “我没有错,我不改!”元侃醒了过来,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趴在地上无声地流泪。他流泪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心里强烈地难过,为自己和刘娥的前景感到无限的悲伤和绝望。他又气又急,已经横下心来,道:“儿子不孝,父亲,你打死我吧!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跟她分手!”
      “好,你还真行!”赵光义面如冷霜:“再加三十鞭!”看着趴在地上的儿子,他痛心不已:可怜的孩子,还想拼死维护他这份毫不足惜的感情呢!
      不一会,李皇后匆匆赶来了,见皇帝正在发怒,立刻后悔赶来受气。果然,赵光义低头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抬头看见李皇后在旁边,顿时火气就对着她来了,咆哮道:“我整天很忙,你是我的妻子,为何不帮我管管儿子?你,对得起我吗?你整日里都干什么去了!元侃喜欢上一个卖唱的,你知道吗?你平时关心过他吗?你就只知道和一帮女人们争风吃醋,元侃偷偷养了个卖唱的,你竟不知道!”
      李皇后见了丈夫的铁青脸色,已知不妙,但听到元侃竟然和一个卖唱的女子有染,还是吓了一跳,惊讶道:“真的?元侃这孩子,平时表现挺规矩的,从不寻花问柳,怎么会这样?”她四周扫视了一下,想找刘姆娘问个明白。刘姆娘却知皇上发火,连皇后都骂了,已赶紧偷偷地溜回去了。
      赵光义做为父亲,确实对儿女要求颇为严格,但打骂孩子的事还是不多的;但元侃今晚惨遭痛打,还被关起来,可见事态极为严重!李皇后垂手坐到椅子上,心砰砰乱跳,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批评得对!我是皇后,是元侃的母亲,我没有尽职,应当受罚!请皇上继续批评!”
      赵光义大步走到她身边,悄悄看看她的脸色,拍拍她的手,大笑道:“你看看,我不就说了几句气话,你就放在心上了,何苦呢?我们都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我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吗?我也知道你很辛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自责道:“子不教,父之过也!元侃如此行径,我应负主要责任!”
      李皇后心里很惭疚,起身道:“我马上去韩王府,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去,我自会派人去处理这个女子!”赵光义沉思一会,突然道:“你上次给我提到的潘美的女儿,到底怎么样?”
      李皇后点头道:“潘玉凤么?年龄十七,长得婷婷玉立,珠圆玉润,和元侃郎才女貌,我看着般配。”
      “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明天就给潘家下聘礼!”赵光义很快下了个决心,道:“得抓紧时间,和潘家准备起来,一个月后,给元侃举行婚礼!”这次北伐真是多事:元佐发疯,害得我将计划全打乱了;现在元侃大婚,又得将出征日期往后推。这些个混帐儿子,让我操碎了心,尽给我惹事!

      韩王府的书房里,烛火晃动,刘娥既焦急又兴奋地等待元侃回来。
      可是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居然还没有回来。她望着黑沉沉的窗外,看到大雪纷飞,听到北风怒号,开始心烦意乱,元侃不及时回来就不是好兆头,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烦躁不安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翻开黄历,却见上面写着:“今日大吉,有贵人相助,好运连连!”才稍觉放心。
      正想着,刘姆娘就突然推门进来了,刘娥热情地迎接她,但她却很冷淡,绷紧脸,怒气冲冲地道:“刘姑娘,我是来通知你的:王爷已经和潘玉凤郡主定亲了,一个月后举行婚礼,潘郡主以后就是这里的王妃了。刘姑娘,你马上出去!”
      刘娥不相信地望着她,笑了一声,叹口气,道:“姆娘,我要等王爷回来,听他亲口告诉我!”
      “呸!”姆娘冷笑了一声,满脸鄙夷,差点朝她吐口唾沫:“我告诉你,王爷已经被皇上关起来了。他挨打挨骂,都是你惹的事。你,现在马上给我滚蛋!”她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如果,你以后还敢来这里,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这时,就听到大厅里一片跪拜声:“参见王公公!”刘姆娘和刘娥急忙下楼去,就见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簇拥着昭宣使王继恩,步履整齐地迈进大厅里来。王继恩四十岁出头,是个高大魁梧的胖子,身着紫色长袍,戴着高高的官帽,圆圆的脸却显得很阴森,头秃得就好象是一块光光的石头,再加上留在两边精心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使人显得死板板的。可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一点都不死板,活络着呢!
      王继恩大刺刺地往太师椅里一坐,把玩着手里的茶水,表情古怪,一言不发。管家郑阿姨见他面色不善,立刻叫王府里的仆人们集合,带领着大家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大厅里几百多个人,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刘娥没等到元侃,却见一个气势汹汹的宦官领着一群人冷着脸来到王府,想到姆娘说元侃被关和定亲之事,顿觉大事不好,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王继恩扫视了一下众人,厉声道:“谁是刘娥?”
      刘娥急忙站出来,盈盈跪拜,低头道:“小女子刘娥,参见王公公!”
      王继恩哼了一声,道:“哦,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刘娥叩头谢了他,抬起头,注视着他。
      王继恩盯着她的眼睛,刘娥感到他的目光十分阴森锐利,仿佛要看到自己心里去,不禁全身发毛,心砰砰地跳,强作镇静。王继恩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好久,回头对刘姆娘笑道:“姆娘,王爷的眼光不错啊:这姑娘模样俊俏,举止不吭不卑,上得了场面。只可惜啊,出身不好,竟然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惹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仰头哈哈大笑。
      姆娘坐在王继恩身旁的椅子上,一脸嫌恶,急忙道:“王公公,王爷被她狐惑了,竟犯了傻,说要娶她做王妃!”
      “哦?”王继恩的表情十分惊奇,眯着眼睛,问刘娥道:“王爷,他竟说要娶你做王妃?”
      刘娥傻傻地跪着,大脑里一片空白,喃喃地道:“是的!王爷说了,他要娶我做王妃,永不会对我变心!”
      王继恩哧了一声,瞪大了小眼睛,道:“你认为这可能吗?”
      话一出口,他就扬头大笑,接着,象起了连锁反应,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简直要把屋顶震塌了。刘娥脸涨得通红,阵阵羞辱涌上心头,一阵眩晕,竟大声叫道:“我相信他的话,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大家的笑声更响了,仆人们都在指指点点,人群里顿时起了窃窃私语:
      “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勾引皇帝的儿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王妃只有一品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就是做王爷的小妾,也得最起码出身于书香门第,她这个出身,就是在王府里扫地都不够格!”
      “人家潘郡主是将相之女,大家闺秀,年轻美貌,王爷难道会傻到宁要你这个卖唱的女子而不要她?”
      “就凭她,一个敲鼓卖唱出身的女子,也想做王妃吗?”
      “……”
      刘娥低下头来,一刹那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得一片嗡嗡的刺耳之声,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她,嘲笑她,挖苦她。美梦突然破裂,她猛的从天上坠到地上,摔得半死不活,灰头灰脸的,还要让大家看她的笑话,真不如死掉算了!
      就听到王继恩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笑声、议论声嘎然而止,大厅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刘娥抬起头来,迎上了王继恩那似乎很是同情怜悯的目光,就见他叹一口气,用嘲弄的口吻道:“王爷真是孩子气啊,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却还来对你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真是太任性,太不象样!可怜的姑娘,想必你当时听了一定很开心吧,现在却伤心透了。我在这皇室里生活了几十年了,他们家的男人啊,一辈子追逐权力,地位,金钱和美女,哪会真正把女人放在心上!你真幼稚,竟会相信他的话!”
      刘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住想不哭,眼泪却无声地顺着清秀的面颊滑下来。
      一个年过四十的宫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含泪对她道:“刘姑娘,我很理解你的痛苦。我在你这种年龄的时候,也是极为纯情天真,也都相信男人们的甜言蜜语!但如再过二十年,等你到了我这种年龄,就会明白:男人们都是热衷于权力地位的冷血动物,没必要为他们痴情难受!因此,无论丈夫再怎么寻花问柳、喜新厌旧的,你也不会伤心;无论丈夫再说多少甜蜜缠绵的话,你也不会兴奋!你会宠辱不惊、心平气和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享受自己该享受的一切!”
      王继恩脸上笼罩着寒霜,口气中透着冰冷的寒意,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嫁入皇室的女人,表面看着光鲜,内心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王公贵族哪有贫贱的男子重感情啊!她们都很羡慕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嫁个忠厚朴实的男子,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呢。你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姑娘,想必会明白我的话!如你身边没有这种善良可靠的男子,我可以帮你物色一个!”
      刘娥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阵恐惧涌上来,急忙叫道:“王公公,我不用你帮忙物色!”
      王继恩哈哈大笑,猥亵狂傲之意全从倒垂着的三角眼里流露出来,道:“晚了,我身边的几个人都看中你了!”就听到几个太监也放肆地大笑。一个小太监尖声道:“这姑娘长得不错,可以将她打发给我的大哥!”另一个年迈的太监立刻道:“我最近收养了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得给我做儿媳妇!”他身边的太监打趣道:“给你做儿媳妇?怕是你自己享受吧!哈哈!”
      刘娥吓的两腿发软,如遭雷轰,脸色惨白,全身无力,身体摇晃,一下子就扑到在地。突然间,感到有人在使劲地拉她。她一看,原来是两个太监在拉她,嬉皮笑脸,满脸的□□之色!
      “放开我!”刘娥拼命地一摔手,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将两个色迷迷的太监推开去,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叫她难以忍受的地方。
      那两个太监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还不服气,继续上前,摸了一下她的手。刘娥急怒之下,抬起手,就“啪啪”给了他两记闪亮的耳光,骂道:“我是王爷的女人,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碰我!”她突然昂起了头,站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扫视了一下众人,眼神变得凌厉,就冷静了下来,竟将刚才的恐惧丢得干干净净的:我是一个卖唱出身的小女子,本就一无所有,既然现在已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什么好怕的!无论怎样,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决不能让他们小看了自己!
      那个挨打的太监摸着自己的脸,竟发了愣,都不敢相信这个小姑娘竟会当众打自己,不禁再往她看了一眼,就见刘娥指着他,怒道:“你敢不敢当着这里几百人的面,把你的名字报上了,看王爷以后来不来找你!”那太监一想到这里的人会把他的名字透露给元侃,而元侃以后肯定将找他的麻烦,立刻脸色大变,慌忙躲到人群后面去了。另一个太监也慌张地躲到他身后,希望大家刚才都没看清楚自己,只偷偷地看王继恩如何处理这事。
      姆娘恼火地地看着刘娥,叫道:“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王爷的女人?从今以后,你和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随便可以将你许配给别人!”
      “你错了,姆娘,我永远都是王爷的女人!”刘娥傲然地扫视了一眼大家,镇定地道:“因为,我曾经和王爷相好,任何人侮辱我,便是给皇室丢脸抹黑!所以,皇上可以不认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决不会随便将我许配给别人!”她轻轻地一转身,扑通跪倒,对王继恩道:“刘娥是个跑江湖的卖唱女子,和王爷真心相爱一场,虽然被皇上下旨处死,也无怨无悔!我领罪!”
      王继恩大吃一惊,不由得在仔细打量了刘娥几眼。他在皇室多年,凭着和皇帝的特殊关系,久居高位,看惯了小人物对他低声下气、点头哈腰,今晚是第一次见一个卑微的小女子用如此凌厉的目光盯着他,而且口气强硬,句句在理,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小姑娘身体单薄,力气也不大,但有一股毫不畏惧的拼命气势,竟让这些太监们都有些害怕,不简单!他稍稍愣了愣,一时之间倒也没说出话来,眼里的恶意也去了一大半。
      他今晚被皇帝召去,命他将一个叫刘娥的卖唱女子立刻逐出韩王府时,他大为好奇。听几个太监说这女子容貌出众,与其让她冻死,还不如让他们将刘娥带走,他就想做个随手人情,答应了此事。现在,他整了整官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暗道:“不错,她是赵元侃的女人,抢了她,会给自己找事!”
      他咳嗽数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沉着脸道:“皇上得知你勾引王爷,十分恼火,原本打算处死你,但念在你和王爷好过一场的份上,赦免你的死罪,将你逐出王府,永不得回来!”他又打个哈哈,用貌似关切的口气道:“啊,今晚雪这么大,你又没有去处,他们是好心收留你!”轻轻一句话,就将刚才那两个太监调戏刘娥的行径推得一干二净。
      “我马上就走!”刘娥坚定地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毅然道:“王公公,你一定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与其跟着他们苟且偷生,还不如冻死在雪地里!”
      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冻死在雪地里,反倒轻松下来,更加不把眼前这一帮人放在心里。她飞一般地奔到大门口,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看大家,笑了笑,道:“王公公,我在这里呆了两年多,请允许我说几句话再走,行吗?”
      全韩王府的仆人们还跪在地上,都目瞪口呆。王继恩颇为意外,愣了一会,就点点头,倒也想听听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能说些什么。
      刘娥提起洁白的裙裾,在原地很优雅地转了一个圈,看到众人或惊讶或鄙夷或嘲弄的目光,格格娇笑几声,笑道:“我和王爷一见钟情,王爷很宠我,你们都很嫉妒,是不是?其实,这皇室是个黑暗阴森的鬼地方,要不是有王爷,我才不喜欢呆在这里呢!”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姆娘,就向她招招手,笑嘻嘻地道:“姆娘,你一直认为我勾引王爷,我真是不服气啊!我们的感情既纯洁又美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种事!我真是枉担了个虚名!”她顿了顿,随即释然,笑道:“这样也好,王爷他会永远都记得我.姆娘,你老人家就等着瞧吧,看以后还有谁能走进他心里!”
      众人都伸着脖子望着她,姆娘皱着眉头,心里嘿嘿冷笑:这个卖唱出身的小姑娘果然毫无羞耻,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她和王爷的感情,----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她这个狐狸精,看中的是王爷的权势和金钱,王爷只是一时糊涂!等王爷娶了美丽高贵的王妃,很快就会将她忘记的!
      刘娥突然大声道:“你们都错了,只有我这个卖唱出身的女子,才配给他做王妃,其他任何女子都不配!”看到众人大惊失色的模样,她拍着手哈哈大笑,仿佛出了口恶气。
      其实她并没有做过王妃美梦!
      虽然她对元侃一见钟情,一直的想法是要在他身边当丫鬟,时时刻刻看着他,并没有太多的非分之想。尽管后来,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感情一点点加深,元侃又信誓旦旦地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持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说要正式娶她为妻,要娶她做他的王妃,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两人的差距何止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知门户悬殊太大,故而花大力气读书及研修礼仪,经过两年多的努力,自觉进步很多,棋琴书画、击剑骑马也样样熟练,并不输给京城里的任何名门淑女。她一向自信乐观,凡事多往好处想,不大考虑坏处,加之元侃并不在乎门第俗见,积极地请姑姑给他们做媒,还说皇上是个开明大度的父亲,一定会同意他们的婚事的。她也就有些飘飘然,希望有了姑姑做后台,以后可以是做个侧妃、侍妾什么的,别给王妃随便赶出家门而已!但现在遭到大家的嘲笑和侮辱,不仅连这个小丫鬟也做不了,还要冻死在王府外,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狠狠地叫道:“没错,我从来想的是做王妃,对什么侧妃侍妾毫无兴趣!做不了王妃,我宁愿去死!”
      她哼着一支轻快的哩曲,轻蔑地扫视了一下大厅里的众人,就将头一低,飞快地推开大门,奔出了韩王府,就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狠狠地关上。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而她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她一脚就掉进了冰冷刺骨的雪地里,强行爬了几步,就冻僵了手足,再怎么也爬不动了。四顾茫然,到处一片白茫茫的,她却眼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象她和元侃的未来,看不到一丝光亮!
      然而她一点也不痛苦,在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她心里还在念叨元侃:今生做不了夫妻,让我们来生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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