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月亮》鱼多语

10、尝试

　　躺了一天，周末，林清雾被饿醒了。
　　胃疼的厉害，稍微有些动作就眼前发黑。

　　她的脚踝未经处理，现在肿得像个馒头，手指按上去只剩麻木的触感，都碰不到那颗凸起的踝骨。

　　得去医院看看。

　　林清雾撑起身子，强忍着反胃走去客厅。
　　入眼一片灿烂的明黄，迎着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林清雾倚着门框，静静看了一会儿。
　　最后也只是浅浅勾了下唇，将搁在茶几上的花束从花瓶中抽走，倒插进垃圾桶里。

　　打开冰箱，往嘴里塞了点面包片。
　　她哭了一夜，眼睛又红又肿，很丑。

　　临出门戴上口罩，呼吸被闷在口鼻处，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些发烫。

　　可能是发烧，但懒得验证。

　　林清雾脚肿得不太方便穿裤子，套了件稍微厚些的浅色毛呢裙就出了门。
　　她踩着单薄的平底鞋，在电梯中扣上针织衫的扣子。

　　抬眸看镜中疲惫的自己，突然不太明白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坚持些什么。

　　又想到前一阵冯菀劝她的话，是不是也该放弃了。

　　或许父母当初的话就是对的，十八九岁的年纪，说出口的话就像风一样，这么都是靠不住的。

　　电梯到站，走路有些吃力。
　　除了单元楼，林清雾抬手遮了下刺眼的日光，慢慢往前挪。

　　小区门口，她在路边拦车。

　　安城出租不少，但此时正值周末，好几辆车在她面前驶过，里面都载了客。

　　单脚站着有些累，她尝试着稍微转移重心，却不小心用力过猛，疼得她“嘶”了一声。

　　微微踉跄半步，扶住手边护栏，正思考着要不要走去公交车站找个座椅坐上一会儿，面前却突然停下一辆车。

　　林清雾以为对方要拐进这个路口，蹦跶着就要离开。
　　却未曾想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下来。

　　林清雾下意识抬眸扫了一眼。

　　竟然是岑路。

　　“还好吗？”

　　对方绕过车前，停在她的身侧。
　　或许是怕她反应过度，保持了约有半米距离，没有继续靠近。

　　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宽肩窄腰，身材挺拔。
　　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口被平整地卷着，露出一截肌肉分明的小臂。

　　岑路似乎生活得很好，最起码，比她好。

　　林清雾扭头就走。

　　四肢像刚装上去一样，瘸了的右脚踩了个结实，剧痛传入大脑，她身子一歪，堪堪停在原地。

　　长发垂在脸边，抬手往耳后掖了一下。
　　林清雾不着痕迹地躲开岑路的搀扶，呼吸微重，灼热的气流闷在口罩里，又扑回脸上。

　　“没关系。”

　　她客套地摆了摆手。

　　岑路好似一愣，微抬小臂，虚虚护在她的身侧。

　　“你发烧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他的声音变了，比记忆中更沉了些。
　　没了少年人的跳脱，和总带着的那股坏。

　　“不用。”

　　林清雾扯了扯唇角，咽下喉间翻涌着的情绪。
　　她为什么总这么狼狈，快三十的人了，做事也应该游刃有余一些。

　　“我叫了滴滴。”

　　她疏离得恰到好处，挪着步子，又走出几步距离。

　　低头，正翻着打车页面，岑路走近一些：“林清雾，我其实——”

　　“岑路，”林清雾打断他，眸中遮不住的疲惫，“都过去了。”

　　刚才那一脚踩下去，反倒把她给疼清醒了。

　　十年里，这个男人能结婚生子，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
　　一个人陷在过去太没出息，她自己哭一哭就算了，没必要给别人看笑话。

　　岑路指尖蜷缩，缓缓放下手臂。

　　“好，”他僵硬地勾了勾唇，抿出一丝笑来，“只是临近中午不好打车，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林清雾最后还是上了车。

　　毕竟车子就在眼前，总是拒绝反倒显得刻意。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车窗开了条透风的小缝，林清雾一直看着窗外向后疾驰的树木。

　　上车时她瞥见车内的后视镜上挂着个平安符，上面有秦子扬个岑路的照片。
　　看角度应该是有第三者在拍摄，估摸着就是那个没出境的妈妈。

　　林清雾忍不住轻轻环住自己的手臂。

　　她闭上眼，感受着熟悉的钝痛从心底缓缓传来。

　　车辆停在十字路口，岑路偏过脸：“晕车吗？”
　　林清雾把额角轻轻抵在车窗上：“没有。”

　　岑路的声音近得像是在耳边，林清雾每每听见，颈后都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迷幻得像在梦里，陌生而又熟悉。

　　车子停在医院里的停车位，林清雾摘了安全带，和岑路道了谢。
　　车内开了暖气，吹得她有点迷糊，下车时微微踉跄一步，被岑路及时托住手臂。

　　“不用了。”林清雾收回手。
　　“能走吗？”岑路微皱着眉，“我送你。”

　　“不用了。”林清雾加重了语气，把这三个字重复一遍。
　　岑路妥协道：“我在这等你。”

　　“不用，”林清雾皱了皱眉，第三次拒绝他，“谢谢你送我过来，但这样我会很困扰。”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往门诊处走。

　　岑路没再跟来。

　　简单处理了伤口，林清雾被安排在休息室挂吊针。

　　她有些低烧，吃了药之后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勉强支起眼皮，点开未读信息。

　　回复了些无关紧要的，最后却停在王老师的对话框内。

　　对方从前天晚上开始就给她发了信息，每隔几小时就会询问一句。
　　大概是出于礼貌，也就只是发了信息，没有突兀地打来电话或者语音。

　　这种有分寸的距离感让林清雾很是舒服。

　　她垂着眸，把信息回复过去。
　　王老师几乎秒回，两人一来二去聊了起来。

　　【王老师：你脚还肿着吧？一个人去的医院？】
　　【林清雾：路上遇着学生家长了。】
　　【王老师：秦子扬爸爸？】
　　【林清雾：嗯。】

　　王老师那边停了几分钟，才发来下一条信息。

　　【王老师：你们以前认识吧？】
　　【林清雾：初恋。】
　　【王老师：倒也不用这么具体。】
　　【林清雾：你应该看出来了。】

　　星期五那天，她所有的反应都太没出息了，以王老师的情商，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得到。

　　【王老师：我也没这么神。】

　　林清雾勾唇笑笑。

　　【王老师：那你们俩现在是……？】
　　【林清雾：什么都不是。】

　　又过了几分钟，王老师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王老师：有你这句话就成。】

　　成年人的交流点到为止，林清雾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些说出来。

　　【王老师：你现在还在医院？】
　　【林清雾：嗯。】
　　【王老师：我去接你。】

　　林清雾浅浅地呼了口气。

　　【林清雾：好。】

　　-

　　大约半个小时后，王老师匆匆赶来。
　　他手里拎着一杯奶茶，还温着。

　　“我想着输液会冷，就给你买了一杯，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林清雾接了过来：“还好吧。”
　　对于甜的东西，她并不排斥。

　　王老师在她身边坐下，抬头看了看快要滴完的吊瓶，问道：“就这一瓶吗？”
　　林清雾轻轻“嗯”了一声。

　　她撕开吸管，单手操作有些困难。
　　王老师见状，把奶茶又接过来，插好吸管递了过去。

　　林清雾接过来：“谢谢。”

　　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于王老师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在林清雾这里，主动接受异性的帮助基本上就是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

　　王老师也十分上道地收到了这个小讯号。

　　“你猜我在停车场看见谁了？”

　　林清雾不用想就知道。
　　垂了垂眸，不想说话。

　　王老师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看来你的初恋对你念念不忘。”

　　他语气中带着调侃，不同于学校里的一板一眼，倒显出几分自在随性。

　　林清雾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嘲，只是抿了口奶茶：“你想多了。”

　　有人在身边闲聊，时间都没那么难熬。
　　挂完吊针刚好是饭点，王老师提议一起吃饭，林清雾觉得可行。

　　“我请你吧，算是答谢。”

　　“没有第一顿饭是女方请客的说法。”

　　他们并肩走出门诊部，林清雾果然看见了岑路的车。

　　只稍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需要去打个招呼吗？”王老师问。
　　林清雾微一摇头：“不用。”

　　她没再过多的关心岑路，坐进了王老师的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林清雾低头翻了下手机。
　　除了工作群之外，没有新消息。

　　突然，王老师看着前方，笑了一声。
　　林清雾不解地投去目光。

　　“有人牙要咬碎了。”

　　林清雾：“……”

　　王老师瞥了眼她：“这是你让我来的真正目的吧？”
　　林清雾企图狡辩：“不是……”

　　“是也没关系，”王老师看上去并不在意，“总要开启新的生活。”

　　这人有点太能看了。
　　林清雾感觉自己那些心思都被看完了。

　　“我不是……”她垂死挣扎，“我就是……”
　　挣扎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干脆放弃了：“嗯。”

　　王老师诧异地笑了声：“承认得这么干脆？”

　　“你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你。”

　　王老师抬手止住：“得，好人卡。”

　　“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在读书时期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红灯亮起，王老师踩住刹车，诧异地偏头看向林清雾。

　　“经过治疗疏导，已经不影响生活了，但偶尔还是会服用镇定药物。”
　　“并且在此期间，我谈过一个男朋友，因为非常排斥和对方的肢体接触，他和我分了手。”

　　王老师听到这已经有点懵了。

　　红灯还剩几秒，林清雾抬抬下巴，提醒他：“看灯。”

　　王老师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前方。
　　他放下手刹，缓缓起步。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想开启新生活，”林清雾语气平淡，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读稿机器，“但我可能和你想象中的女朋友不太一样，你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