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月亮》鱼多语

7、再见

　　星期五当天，林清雾顶着两个黑眼圈成功抵达办公室。
　　她很困，但睡不着，头有点晕，感觉下一秒就能直接猝死过去。

　　上完两节课还不到十点，她第一次早退，回家补觉。

　　办公室里的老师见她这幅精神状态，都赶紧让她好好休息。

　　休息是休息了，就是不怎么好。

　　林清雾的卧室窗帘并不遮光，她被晒得头晕脑胀，强迫自己吃了个水煮鸡蛋。

　　下午放学就要开家长会了，这个状态是一定不行的。

　　放空只会焦虑，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林清雾快速洗了个澡，出浴室时瞥见餐桌上插着的向日葵，还是一个多星期前送的。

　　当时那一小撮花骨朵还收着花瓣，含苞待放的，现在已经完全展开了。

　　不得不说，向日葵的生命力真的很旺盛，林清雾记得自己只给它剪过一次花茎，水也是直接换的自来水。
　　竟然就这么养着养着，给养开了花。

　　明黄色的花瓣非常养眼，层层叠叠交错着，织成一片结实的扇面。

　　林清雾的指腹擦过花瓣，思绪也跟着这抹明黄一起，飘得有些远了。

　　是向日葵啊。

　　-

　　下午没课，但林清雾还是去了趟学校。
　　维持完课前的纪律，偷偷溜了出去。

　　按着导航走了约有五六分钟，她停在附近最近的一家花店门口。

　　不怎么大的一个店面，装修倒是精致。
　　双开的玻璃门大敞着，门口的两层台阶上摆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多头玫瑰。

　　老板是个跟林清雾看着差不多大的女生，正低头在柜台后绑着花束。
　　见有顾客上门，便抬头笑着问了声好

　　林清雾礼貌地回应：“你好。”

　　她左右看了看，店里鲜花的种类还是挺多的。
　　其中那一桶向日葵扎成一堆，挤来挤去，看着格外惹眼。

　　林清雾手都伸过去了，愣是举了半天没找着下手的地方。

　　“我来我来！”老板一路小跑过来，“向日葵吗？你要几枝？”

　　林清雾其实也没想好数量。
　　不过她看那么多向日葵挤在一起是在好看，干脆就全要了。

　　老板惊讶道：“挺多的，有十来枝，真的都要吗？”

　　林清雾点点头。

　　多买多送，老板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甚至还送了一捧橘色的玫瑰泡泡。

　　于是林清雾就这么捧着一大把花回了家。

　　她接了一大桶水，把花全部放进去。
　　然后按着老板给她发的视频把花茎根部竖向剪开十字，整理好叶片，再插进花瓶里。

　　挺好看，就是买的太多了，她跟本就没那么多的花瓶。

　　把家里能拿来用的瓶瓶罐罐全部洗了插花，最后还剩下半桶向日葵歪歪地挤在一边，林清雾干脆连桶直接拎去了阳台。

　　初秋已过，空气中多了些凉意。
　　林清雾随手拿了一朵向日葵坐在地毯上，低头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味道的瓜子盘。

　　花瓣触及鼻尖，隐约带着股清新的植物清香。

　　可忽略不计。

　　手指旋着花朵，林清雾又拿了几枝，抱在怀里。
　　她抬头看向天空，回忆起高考后的傍晚，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一捧明黄色的花束，回到教室准备收拾收拾回家。

　　闹哄哄的人群都在楼下，教学楼反倒空了起来。

　　林清雾手臂上搭着校服外套，刚起身便看见教室的窗框里，岑路屈膝踩上窗台，手掌轻轻一撑，整个人就跃了进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教室后门：“有门你翻什么窗？”
　　岑路反手把窗户关上：“门锁了。”

　　林清雾略感奇怪：“没有啊？我刚才就是从——”
　　岑路“哗”一声拉上了窗帘：“我锁的。”

　　林清雾：“……”
　　她的脑子花了两秒时间转这个弯。

　　为了方便随时检查，他们学校还用着最原始的插销锁。
　　学生离开后在外面把门锁上，同时也意味着这间教室没人了。

　　林清雾往后退了半步。

　　“有监控。”

　　她好心提醒。

　　岑路走至她面前停下：“早关了。”
　　林清雾眯了眯眼：“你确定？”

　　岑路轻点了一下头：“十分确定。”
　　林清雾心里踏实一点，却依旧带着狐疑：“你想干什么？”

　　岑路“嗤嗤”笑了出来。
　　他接过林清雾手上抱着的花束，微微俯身。

　　“给你十秒钟，翻窗逃跑。”

　　林清雾睁大了眼睛：“你以为我是你？”
　　岑路眼底笑容渐浓：“十——”

　　林清雾左右看看，努力抿住上扬的唇角。

　　“岑路，这是教室。”

　　“九——”

　　“你要不要脸。”

　　“三——”

　　“怎么就三了！？”林清雾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岑路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她面前晃晃：“二了——”

　　林清雾推开他的手就走。

　　“林清雾！”岑路诧异道，“你还真的走？！”

　　他握住林清雾的小臂往身前一拉，姑娘家的发丝扫过他的锁骨，整个人撞在他的心口。

　　盛开着的向日葵隔在他们之间，彼此的呼吸灼热，散进空气，蒸得双颊绯红。
　　窗帘都好好拉着，白炽灯洒下浅浅的银白。

　　四目相对间，心跳震耳。

　　岑路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就这么低头吻了下来。

　　温热的唇瓣轻抿，林清雾僵在原地。

　　她没敢乱动，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只属于岑路的气息。
　　陌生而又熟悉，烫得她心绪混乱。

　　浅尝辄止的触碰青涩又新奇。
　　林清雾垂着目光，入眼满是大片明黄。

　　那时是什么味道呢？

　　都快忘了。

　　-

　　处理完家里的向日葵，林清雾回到学校。
　　她在路上又把家长会的流程过了一遍，如果不发生意外，应该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班会。

　　总要有第一次。

　　下午四点半，距离放学只剩十分钟。
　　一（3）班的走廊上已经等候着几位家长，有的低头玩自己的手机，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林清雾在办公室门口瞥了一眼就赶紧回来，对上王老师的目光，自己都觉得好笑。

　　“别紧张，”王老师安慰她，“有的家长都是同龄人。”
　　“啊？”林清雾诧异道，“是吗？”
　　“二十七八将近三十岁？”王老师想了想，“你应该是这个年纪吧？”

　　时间过得太快了，林清雾都没有在意。
　　如果正常毕业结婚，二十八岁有个六岁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清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王老师笑道：“是不是总有一种我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林清雾尴尬地笑笑：“倒也不是……”

　　只是她突然想起来一个自己设定好、却被抛弃了的未来。
　　虽然也不一定会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但这个年纪，大概是结了婚的。

　　“铃——”

　　下课铃响，林清雾从自己的思绪中陡然惊醒。
　　家长会的流程图和发言稿就在桌上，她浅浅呼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

　　家长会的进行比林清雾想象中还要顺利。
　　除了提前请假不能到场的家长，大家都非常配合。

　　教室里闹哄哄一团，家长们分别找到自己孩子的座位坐下。

　　林清雾把准备好的演示稿导进电脑里，调试好麦克风音量大小。
　　扫了眼班级，家长大多都是提前过来，现在基本已经到齐了——除了秦子扬的爸爸。

　　秦子扬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

　　林清雾忍不住跟他一起着急。

　　看了眼时间，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六七分钟。

　　她做着最后的清点工作，却意外发现自己忘了带水杯过来。
　　于是摘了麦克风，准备去趟办公室。

　　林清雾走下讲台，出门后转身往右手边走去。
　　不过一小段走廊，二十米都不到。

　　然而在抬眸的瞬间，视线中却闯入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清雾只觉得耳中里“嗡”的一声，震得她几乎站不住脚。
　　大脑甚至都还没反应出一个具体的名字对上号，身体就先一步定住了。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

　　具体来说，是个衣着体面、颇为英俊的男人。

　　林清雾永远忘不掉那张脸，即便已经过了十年，对方的五官轮廓在她心里依旧清晰可见。

　　是岑路。
　　二十八岁的岑路。

　　而岑路也同样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五米开外。
　　他的视线短暂地定格在林清雾的脸上，又微微垂下，仿佛心虚一般避开她的目光。

　　他们又站在教学楼里，近到走上几步就能碰到对方。
　　林清雾甚至觉得这是不是自己无数次构建出的幻觉。

　　“爸爸！”

　　秦子扬从教室里跑出来，风似的刮过林清雾的腿边，开心地扑向那人。

　　男人欠了下身，一只手按住了小男孩的脑袋。

　　有这么一个只属于“现实”的角色猛地参与进这个画面里，林清雾就像是被一只手“哗啦”一下提出水面。

　　她差点溺死在自己的幻觉里，如抓住浮木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