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远》小山亭

4、第 4 章

　　“苏枕月你的心肠怎么那么恶毒！”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的晏清洛发狠的推倒苏枕月，眼底是淬了冰霜的怨毒。

　　“要是我表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把你们全家都给剁碎了喂狗！”

　　整个人没有预兆被推倒在地的苏枕月顾不上碎石子擦破掌心，解释道：“不是我推的她。

　　从梅林中走出的晏怀青冰冷的视线宛如实质的钉在她身上，比冬天剐面的寒风还要来得冰冷刺骨。

　　沈枕月在男人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喉间发紧，指尖微微发颤。

　　他，是不是也不会信。

　　“苏氏，我真想不到你的心肠还是一如既往的歹毒。”男人视线自眼尾垂落，宛若霜寒，“更甚是虚伪至极。”

　　扶起表姐的晏清洛见大哥来了，立即像看见了主心骨：“大哥，我亲眼看见她把表姐给推倒的，她就是嫉妒表姐！”

　　“表姐才刚来第一天就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推倒，要是在过两天，我看她连杀人放火都敢干！大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惩罚她，让她懂得什么叫规矩。”身着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的晏清洛居高临下地，看着如今和她身份云泥之别的沈枕月，眼底恨得能喷出火。

　　先前不过是想假摔，没有料到地上还有碎石子的柳茵茵眼角泛起泪花，咬着下唇摇头：“表哥，不关苏姨娘的事，是，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表姐，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她推倒你的！有些人并不值得你的好心！”晏清洛气急。

　　一阵寒风袭来，柳茵茵不受控制的捂着唇剧烈咳起来，眼眶湿润蓄满盈盈泪珠望向表哥：“表妹，我没事，你不要在为难苏姨娘了，苏姨娘也可能是不小心。”

　　她越是为苏枕月说话，落在别人的眼里越对苏枕月鄙夷，对表小姐更是怜惜。

　　晏怀青眉头微蹙：“先送表小姐回院里，再请个大夫过来。”

　　“表哥，我真的没有什么。”嘴上说着没有关系的柳茵茵却咳得小脸通白，白得没有一丝血丝，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有没有事，还得让大夫诊断过才行。”对前者温柔体贴的晏怀青话锋一转，语调冰冷得像雪球顺着后衣领塞/进/衣服里，冷得人遍地生寒。

　　“苏氏，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裙摆染污的苏枕月仰起细雪轻缀的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己心肠恶毒的把我表姐推倒了，还来一个自己是无辜的，呸，真是令人恶心。”看不得她这副低贱入泥泞，还摆出高高在上的晏清洛抬手招了招身后的丫鬟，嘴边噙着残忍的笑。

　　“既然苏姨娘一直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你们给我打，我看到底是她的嘴硬，还是你们的巴掌硬。”

　　得了小姐命令的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禁锢住苏枕月的胳膊，腿往她膝弯一踹，按着她肩膀重重跪在地上。

　　膝盖砸在雪地上，发出厚沉的闷哼，却听得人牙根齐酸。

　　身为柳茵茵贴身丫鬟的香岚了然的上前，扬起巴掌掌掴：“我家小姐性子好，不代表我就要忍受小姐受到欺负！”

　　香岚打的那一巴掌极重，脸被打偏的苏枕月口腔里弥漫的皆是浓重铁锈味，以及嗡嗡嗡的耳鸣声。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人声，风声，梅香正在一点点抽离，偏生左脸的肿疼把她拉回人间。

　　欣赏了一出好戏的晏清洛扶住如冬日蒲柳要消散的柳茵茵，得意的扬起下巴：“苏姨娘，你还不快点跪下来，再磕三个响头给我表姐道歉，说不定表姐一时心善就会原谅你了。”

　　“大哥，苏姨娘做错了事，你可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她才行，不能让表姐平白受了委屈。”

　　“苏氏。”如高山仰止的一轮寒月的晏怀青垂首扫向苏枕月，眼底蕴藏的皆是幽幽寒光。

　　年少时就曾做得出羞辱他，又差点儿逼死祖母一事，如她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大爷问你话呢，苏姨娘。”为了讨好大爷的婆子一把拽过苏枕月的头发往后扯。

　　头发被拽住，连带着一整块头皮都被攥得生疼的苏枕月隐忍着不发出声音，指尖用力深陷进掌心软.肉，才压制住翻滚的情绪：“不是我推的表小姐，我不认。”

　　先前表小姐摔倒时她本就离得最远，要不是有个人突然抓了她手腕一下她也不会甩开，说是甩，或许用（抽离）来形容更为贴切。

　　苏枕月为自己狡辩的话落在她们耳边，她们只觉得好笑，对她的鄙夷更是连藏都不在藏。

　　要他们说，大爷就不应该把这个嫌贫爱富的祸害带回来，直接把她卖进下九流之地才对，而且长得一脸子狐媚样，一看就是那种不安分的。

　　也不知道大爷怎地就中了她的迷魂汤，放着满京贵女不娶，也不纳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偏生纳了这位臭名远扬的苏家大小姐为妾，此举不知道令多少女子嫉妒得咬碎牙龈。

　　要她们说，被大少爷收进房里的也应该是老夫人屋里的红玉姑娘才对，哪里轮到到那位苏大小姐。

　　“苏姨娘，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也少吃点苦头。”婆子怒道。

　　“不是我推的，我没有错。”头发被攥得根根断裂，脑袋嗡嗡作响的苏枕月没有错过晏怀青眼底一闪即逝的看好戏趣味，可她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

　　无论她们问多少次，她的答应仍和前面一样。

　　她知道从进入晏府的那一刻，曾经的苏枕月已经死了，即便如此，她仍是想要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底线。

　　她不想，也不希望自己连最后一丝苏家风骨都丢掉。

　　看不得她低贱如尘土，依旧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晏清洛笑得阴沉的踩上她的手，脚尖用力碾踩：“苏枕月，你还以为自己是苏家大小姐不成，我让你跪下来给我表姐道歉你就得道歉！让你跪在地上给我舔鞋底，你也得马上给我舔干净。”

　　“说来也真是令人欷吁啊，谁能知道一向清正廉洁的苏太傅居然会卖国通敌，那么我们这位苏大小姐，恐怕也不一定像外表那样看起来冰清玉洁才对。”晏清洛拍拍苏枕月的脸，眼里的嫉妒跟恶意明晃晃得没有一分掩饰。

　　没有制止的晏怀青再次出声，冰凌凌得像是在宣判她最后的死刑：“苏氏，你可认罪。”

　　头发被拽住，整个人狼狈不堪的苏枕月抬头，鲜血染红双唇的重复着相同的话：“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认。”

　　“呵，既然如此就让她跪着，等她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眉头轻拧的晏怀青冷笑。

　　他倒是要看她的骨头能硬到什么地步。

　　“我大哥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晏清洛离开前，不忘恶狠狠的剜她一眼，无声的口型在说着“你死定了！”

　　随着梅林里的人散去，连寒风都变得尤比先前刺骨。

　　守在泠水院的敛冬见姨娘迟迟没有回来，不免担忧。

　　要知道姨娘从来不会那么晚还没回来，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仅是出现短瞬半息，却像一根针扎在她的脑海里再也难以挥散。

　　跪在雪地里的苏枕月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她的两条腿冰冷得能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天边晚霞也跟着藏到山峦后，只留一点薄阳。

　　身体里仅存的温度随着太阳落山后，也跟着一点点儿消失的苏枕月忍不住对自己自嘲起来时，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来时的路上已经听完了全程的敛冬心里极为复杂，因为她相信姨娘不可能会是那种人，但私心里她是希望姨娘承认的，如果承认了，在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糟糕。

　　“姨娘，哪怕不是你做的，只要你承认了，在认真的向表小姐道歉，表小姐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她们都说表小姐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所以姨娘诚恳的道歉后，肯定不会过于为难姨娘的。

　　“敛冬，你要知道不是自己做的就是不是自己做的，我没有办法违背着良心。”

　　“良心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敛冬生气的咆哮起来，她不明白只要姨娘认个错就行的道理，姨娘为什么一定要那么的倔。

　　那么冷的天气，在外面走上一圈都冷得要冻成冰凌子，要是人在雪地里跪上一晚上，那条腿还要不要啊。

　　“姨娘，敛冬求你，求你就跟大爷认个错好不好，你是大爷后院里唯一的一个姨娘，大爷肯定会原谅你的。”敛冬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单纯。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姨娘正妻之分，只知道无论是姨娘还是正妻都是大爷的妻子。

　　敛冬见她仍是不为所动，直接在她后面跪下：“既然姨娘执意不愿意走，我身为姨娘的丫鬟，理应要陪姨娘一起受罚。”

　　“要不是我没有陪姨娘出来，姨娘也不会被冤枉。”

　　知道她想要以自身逼迫自己的苏枕月闭上眼，眼底比周边霜雪还要冷上三分：“你给我起来，我还不需要一个替我自作主张的丫鬟。”

　　她当然明白敛冬是为了她好，只是身为人在如何也得要有一定的底线，否则又谈何称之为人。

　　“你给我回去。”说得太快导致苏枕月一口寒气灌入肺部，咳得难受。

　　“就算姨娘你把我赶我，以后不要我了，我也不回去！”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敛冬很清楚姨娘只是看着冷冰冰不好相处，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

　　敛冬刚跪下来没一会儿，密密麻麻的寒意跟着钻进骨头缝里，冷得她牙齿都直打寒颤，姨娘是怎么能忍得了的。

　　她刚想要开口，看见的是跪在前面的姨娘直直的朝她倒来，一张芙蓉面宛如冰雕不见半分生气。

　　“姨娘你别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