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草的声音》鹤如

3、第三株小草

　　“行。”听见她的邀请，程西渐把放在石桌上的手机按熄灭掉，进入黑暗的那一刻之前，花园清醒地看到了上面的界面——
　　又是斗地主。

　　程西渐起身，将手机随意揣进兜里，跟在她后面往丢沙包那边走去。

　　“丢沙包好玩吗？”他走着走着，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嗯。”

　　“那你怎么刚刚站在旁边不动？”

　　花园有点微微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还注意到了远处的自己，心里有些异样，她解释道：“懒得动。”

　　“呵——”身后的笑声像是没抑制住，他笑得身体轻颤。

　　花园没敢回头看他。

　　两人走近，红队的成员已经奋力把蓝队的成员都从包围圈里淘汰了出来，看见花园带了个人回来，班上的人也没排外，和气的招呼他加入。

　　看见程西渐跟着花园进了包围圈，蓝队的一个人说道：“新同学，我们蓝队少个人，你来我们这边呗。”

　　“对啊对啊，可不能跟着他们红队再欺负我们了。”

　　“那我去那边。”程西渐轻轻拍了拍花园的肩膀示意后，往红队的脚步顿下，换了个方向，走向蓝队。

　　刚刚开始那一场是红队负责丢，蓝队负责躲。现在两队互换，红队负责躲避，蓝队负责淘汰人。

　　待大家都准备就绪，旁边充当裁判的同学喊了声开始。

　　蓝队左边中间的人将沙包高高抛出。

　　“唰——”

　　花园只感觉沙包擦耳而过，撩起了余下的碎发，她倒退，立马转身看向右边的人。

　　右边负责丢沙包的是刚刚喊程西渐去蓝队的人，他迅速的拿起沙包朝红队聚集的人群里丢了进去，大家一哄而散，分布在包围圈的各个区域。

　　大家都又跳又笑的，几个来回，花园已经一个人落单在圈的边缘。

　　现在轮到程西渐了，他修长的手指将沙包包裹住，又漫不经心地在手里颠了颠，然后迅速地朝人群中丢去。

　　没中。

　　意料之中。

　　他身旁的一个男生看着这显而易见的放水行为，打趣道：“新同学，你这不公平，怎么看着花园一个人落单了还不往那边抛？”

　　“老实说，是不是开通了同桌特权。”另一个道。

　　夏日的阳光因为黑夜的来临变得柔和不聚焦，他们声音不大，但花园却在其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刚刚说的话仿佛在渐渐空旷的操场中回响。

　　花园回头看向程西渐，他身高腿长，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是背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没有回应。

　　*****

　　人做了坏事会不会天打雷劈不知道，但人不做家庭作业，第二天一定会死。

　　特别是地理作业。

　　地理老师是个专注教学效率的小老头，姓张，他今天进了教室就顺道问了地理课代表：“咱们班是52个人，但今天只收了51本练习册，是谁没交？”

　　地理课代表站了起来回答：“是……新同学。”话毕，又替他解释道“他昨天刚来，可能不知道作业的事情。”

　　“转学生？那也应该早点适应高三生活。”老张颇有些严肃地说，“一次不写作业就落后一点，一周不写作业就可以直接降级到高二去了！”

　　前排不知道是谁，小声地插了一句：“还真是就是降级的。”

　　老张起了兴趣，问他：“谁啊？今年高考了吗？”

　　“喏。”那人指了指后排明显不专心听课的那个男生。

　　花园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还有些迷茫。

　　老张却没发脾气和指责，他此刻只顾着惊讶：“程西渐？”

　　得，这下班里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还是老熟人。

　　“你不是今天高考吗？不对，你不是学理的吗，怎么在这儿了？”

　　这不亚于现在教室里坐着个奥特曼，奥特曼还坐在座位上吃白米饭，反正哪儿哪儿都看着违和。

　　程西渐面不改色地又将昨天自我介绍的话说了一遍：“张老师，文科才是我的毕生追求。”

　　“……”

　　老张不愿在课上耽搁太多时间，说：“那你下课来我办公室。”

　　也不知道是真关心还是真八卦，老张讲课的期间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他。

　　花园自然也注意到，她想着等会儿下课去办公室，说不定老张还会查他的作业，现在补还来得及。

　　她把刚刚课前发下来的地理练习册摊开推给他：“同桌，借你抄，从第12页开始。”

　　程西渐今天倒是在认真听课，但神情看起来又有些心不在焉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支笔，像装了个发动机一样不停的转动。注意到旁边的女孩说得话，转动的笔才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饶是花园的成绩烂到爆炸，此刻面对这个降级到自己班上的上届理科生，也有一种盲目自信的感觉。

　　自己再差，怎么得也比他强吧。

　　好歹也是进入文科班一年半了。

　　也许是自己脸色的得意模样实在是嚣张到毫无遮掩，程西渐眼皮微敛，将目光从她得意自信的脸上移到练习册上。

　　淡淡地扫了眼花园的练习册。

　　上面红叉不少，但都被改正过来了。

　　他嘴巴开合，毫不客气地指出：“同桌，进步空间很大啊。”

　　*****

　　课下，程西渐跟着老张去了办公室，田双和同桌高天宇讨论中午食堂的菜单。

　　田双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在前排说：“今天周四，食堂有油炸鸡腿，干煸豆角，红烧牛肉……”

　　她的同桌高源打断她：“你这个还记得挺清楚，怎么就没把这记忆力用在学习上。”

　　“能一样？吃饭能吃饱，死读书却会饿死。”

　　田双说完，又回头看着正在喝AD钙奶的花园，她留着齐耳短发，刘海和眉稍对齐，配上红润的脸颊，像个可爱的小福娃。

　　田双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可怜啊，这么好吃的菜你都吃不着。”

　　“得了吧，花园回去在家里吃得不比在食堂好？”高源反驳道。

　　从教室外回来的程西渐刚好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他慢慢坐下，有些意外地问花园：“你住校外？”

　　他的意外是意料之中，奉贤三中是重点高中，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学习呢，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每天的上下学路上。

　　花园点头：“嗯，就这附近。”

　　听见她这样回答，田双立马起身捂住她的嘴，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你少说点，你昨天还说你路上堵车。”

　　反应过来，花园立马找补道：“其实住得……也不是很近。”

　　身边的程西渐看起来不太在意，他倒是被田双这咋咋呼呼地性子吓了一跳。

　　没弄懂住得近住得远有什么关系，值得前排的这位女生直接使出“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倒是高源露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田双一个眼风扫过去，高源自动噤声。

　　这天上午下课，田双抄起手里的饭卡就冲向食堂，花园背上书包一个人慢悠悠地下楼。

　　程西渐跟在她身后，两人无言。

　　想到刚刚讨论吃饭的问题，花园停下脚步，站在下一阶的楼梯上抬头问他：“程西渐，你去食堂吃饭吗？”

　　“嗯。”

　　花园：“你和谁啊？”

　　程西渐：“一个人。”

　　好可怜……

　　之前的朋友和同学都参加完高考，离开这个校园，现在他熟悉的人只有自己了吧。

　　花园负责地给他推荐道：“那你……”

　　她话没说完，兀的又沉默了下来。

　　她本来还想给他推荐一下，食堂几楼的菜好吃，哪家又更便宜，转念一想，人家在这里呆了三年。

　　还是她的学长！

　　那……没有什么能帮助上他的了。

　　程西渐双手插兜，夏季校服上身是短袖，下身是长裤，也许是拿出去改过，本来拖沓的校服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合身。

　　站在高一阶梯的程西渐全方位看着她的表情变幻，从同情到自信、不服气、困惑。

　　站在阶梯上，上下两侧都没有遮蔽物，天气燥热的九月份正午，空气被烤得炙热，浮动在半空。

　　阳光洒在女孩的眼眸里，棕色的琥珀瞳孔清澈分明，程西渐渐渐弯腰和她对视。

　　“那我怎么？”

　　“那你……”花园咬咬牙，“那你多吃点！”

　　说完后，她背着书包小跑下了楼梯，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只余下站在阶梯上的男生忍不住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