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2、002、

　　目光对上燕家的二位孙辈时，虞清悠的心脏跳得尤其快。
　　不仅是因为羞耻或者尴尬，或许还因为，从近处看，这两位长得都很杰出，与高中班里的那群二逼男生气质截然不同。
　　即使是那位她印象奇差的小孙子。
　　燕泠。
　　不可否认，长得比他哥帅。
　　是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帅。
　　只不过想到他刚才竟然试图在医院抽烟，那就再帅也不能忍了。
　　“表哥？”答话的是燕霆，他语气略微带些诧异，显然没算清这是从哪里扯出来的关系。
　　“哎哟！还不是咱家奶奶跟老爷子！他们现在关系那么好，那以后……”
　　虞清悠眼见燕泠深深皱起眉，似是不堪她妈那尖利的嗓门，亦或者是对那些无厘头的内容感到烦躁。他微微撇过脸去，把半个脑袋都隐在他哥背后，假装没听到。
　　燕霆算是理清了面前二位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倒没当面表露出什么不耐，只敷衍地笑笑，也不搭腔，仿佛正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跳梁小丑表演滑稽戏。
　　虞清悠只觉整个人都难堪到了骨子里，她忍不住顶着燕霆的目光，扯扯她妈的衣袖：“妈，别说了。”
　　“怎么了嘛？”她妈浑不在意，还把她又往前推了几分：“你多跟表哥们聊聊，学点东西，去读大学了能用得上！”
　　虞清悠羞愤欲死，偏又无法阻拦她妈无休止的絮叨，好似整个人被捆绑住，架在火堆上炙烤，避无可避。
　　“大学……”燕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跟着呢喃。
　　“对对！大学！她刚高考完，马上就要去读大学！”
　　虞清悠实在忍无可忍，提高音量叫了声：“妈！”
　　谁知她妈还没回话，倒是对面一直把脸瞥向的窗外的燕泠忽的转回来道：“我走了。”
　　燕霆闻言微诧，虚抬了下手，似是想拽住弟弟，然而半途他不知又想到什么，手指稍凝，便与弟弟的胳膊毫厘擦过。
　　“哎哟，先走啦？”虞清悠她妈哪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立马推着虞清悠，示意她跟上燕泠：“快去快去，去跟表哥请教些经验！”
　　虞清悠身处在无地自容和竭力逃离的两种矛盾心理中间，犹豫两秒，果断决定先远离她妈这口毫无底线的大染缸再说。她快步沿燕泠离开的方向走去，倒是没想要真的追上请教点什么，只因为下楼的电梯就那一处。
　　她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还未上来，燕泠依旧是手插口袋，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丝不耐的模样。她特意离着两三米远，就怕燕泠一个眼神甩过来，其中蕴含的是满满的看不起。
　　她妈不要脸，她还是要的。
　　好在燕泠也完全没有要搭腔的意思，顾自面朝电梯而立。
　　叮。
　　电梯到达，燕泠长腿迈步入其内，虞清悠在同乘和等下一趟之间犹豫。她怕等会儿她妈过来，发现她没跟上燕泠，又要发飙。可如果跟进去，会不会显得很……贱？
　　正纠结，她就见站在电梯轿厢里的燕泠漠然地朝她掀了下眼皮。
　　没什么感情的掀眼皮，似乎只是在用动作冷淡地询问：不乘吗？
　　不乘早点说，我好按关门按钮。
　　就这么个意思。
　　于是虞清悠便心想，电梯是公共的，我乘一下怎么了？
　　她便也跟着迈了进去，然后站到了离燕泠最远的角落。
　　麻烦咱俩都不要说话，等电梯到一楼就各回各家。
　　她不说话，那位并不怎么看得起她的小少爷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电梯载着一厢沉默到达一楼。
　　两人先后走出电梯，虞清悠犹豫要不要道声别，虽然他俩现在几乎等同于陌生人，但毕竟，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她还是得保持应有的礼貌。
　　她踯躅两步，前面的燕泠竟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侧头微微向她投来目光，遂即一摆头，意思很像是让她跟上。
　　……跟上？
　　虞清悠顿时就看不明白了。
　　跟去哪儿？跟去干嘛？
　　她面露犹疑地跟上燕泠，两人沿路走到医院停车场，在一辆模样张扬的跑车面前停下。
　　虞清悠忍不住斜眼看了看牌子，因为她妈常说，车，最能代表一个人。不管是性格、身份地位、还是生活方式。
　　PO（破）R（二）S（手）CHE（车）。
　　好家伙。
　　有钱人。
　　有钱人在她内心的感叹声中打开了后……不，前备箱。
　　然后从前备箱里拎出个不大不小的礼品袋。
　　然后把礼品袋递给了她。
　　虞清悠心里一紧，脸上赧然。
　　这的确是她妈的意思，她妈今天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的这点“好处”。但这又是她最不想要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想拥有骨气，却时常被逼无奈。
　　她没伸手接，燕泠提溜着礼品袋的手便僵在空中，半晌，他用一种很淡的语气道：“不要吗？”
　　“……谢谢，我不要。”虞清悠最终还是决定拒绝。她宁可用自己攒的小金库去买点东西，再向她妈撒谎，说是燕泠送的，也不愿如同乞丐般接受施舍。
　　“没法交代吧。”燕泠依旧是淡淡地说。
　　虞清悠惊呆了。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能看得出来？
　　或许理解有误，他不是那个意思？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习惯成自然？
　　虞清悠正惊疑交加，却见燕泠不耐烦地晃晃手指，那礼品袋也随之小幅度摆动。
　　他说：“高考礼物，拿去。”
　　虞清悠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讷讷接过礼品袋，只觉那袋子异常烫手。她很想当即还回给他，可燕泠已侧身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又是一摆头，意思似乎是让她上车。
　　她脑子有些发懵，心道不会吧不会吧，这燕家小少爷莫非真跟她妈期盼的那样，很好“抓到手”？
　　不对，管他好不好“抓到手”，她本身就不应该抓！
　　“我、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忙不迭后退两小步，仿佛地面烫脚。
　　燕泠挑起一边眉，在阳光的加持下，有种玩世不恭，同时又能看透人心的奇异感。
　　虞清悠顿了顿，又抬手把礼品袋递了回去：“礼物也不用，谢谢，我会跟我妈妈说清楚的。”
　　可惜靠说是说不清楚的，她妈那固化了几十年的思维，要真说得清楚，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这件事最后必定只能以小金库大出血收场。
　　燕泠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种稀罕神情，他思忖片刻，又接回了礼品袋，只坚持道：“上车。”
　　东西还回了，蹭个车回家虞清悠觉得尚可接受。她打量燕泠的脸色两眼，见他没有很勉强的意思，便先道了声谢，这才坐进车内。
　　跑车发动，嗡的引擎声在身后炸响，吓了虞清悠一跳，竭力忍住才没有像土鳖一样原地蹦起来。她不安地坐在位置上，燕泠并没有询问需要把她带到哪儿，而是自顾自操控着方向盘，往未知的地点驶去。
　　足足开了有四十分钟，车才终于在某处停下，虞清悠隔着玻璃瞪眼向外打探，发现是市内一高端购物中心。
　　燕泠把车倒进车位，开门下车。
　　虞清悠顿感荒谬，她觉着自己应该已经把“不想收礼”的意愿表达得很直白了，莫非燕家小少爷没整明白，以为她对礼物不满意，带她来现场自己挑？
　　燕泠没说什么话，顾自在前面走着，虞清悠本想直接跟他道别离开，不料他人高腿长走得太快，眨眼就走出老远，她默默抽了抽嘴角，只得小碎步跑着跟上。
　　这高端购物中心名为YANCO，中文译作“燕科”，据说也是燕家产业，虞清悠记得班里几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女生喜欢周末约到这里逛街。那些著名的奢侈品品牌也都聚集在里面，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也就消费得起三四十元一杯的咖啡，或者某连锁品牌的汉堡炸鸡。
　　燕泠熟门熟路地领着路，拐入一家店面，店内的两个导购小姐反应迅速，立马出声招呼：“燕先生。”
　　虞清悠驻足抬头，MUSAE的招牌闪闪发亮。
　　MUSAE是家近几年才兴起的轻奢女装店，产品以二十代女性为主打，风格比较年轻化。它们家的包包设计得非常漂亮，虽然不太适合书本卷子漫金山的高中生背，不过大家都以拥有一两件小件为荣。
　　比如钱包、卡包之类。
　　说是小件，价格也很沁人心脾，俗称——几千块钱买个LOGO。
　　“进来。”燕泠站在门口，回头朝她招呼：“你自己挑件喜欢的吧。”
　　虞清悠：“……”
　　所以这家伙还真以为她是不喜欢先前的礼物啊！
　　“额……”虞清悠正想澄清，却见燕泠抬手看了眼手表，制止住她的话头，脸上露出种突然忙碌的神情。
　　“你先挑着，我有点事。”
　　虞清悠话到半途被强行塞回去，差点没当场憋死，眼看他潇洒转身，衣角划出道弧线，隐入店面后方的贵宾更衣室内，独留下她一人，莫名立于原地。
　　……挑你个鬼啊！
　　放我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