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
-
躺在病床上是一件极度无助的事情。
我的眼睛睁着，看不清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我的眼睛闭着，听不清是谁在握着我的手。
心脏开始闹脾气，时而在胸腔里大发雷霆，躁动得六腑跟着遭殃，时而沉寂着固定不动，像是卸掉电池的水晶球，就此再不运转。
每每从梦里惊醒，那双弯刀一样的眼睛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盯着我看。
那像岩浆一样的鲜血淋漓，带着小雏菊的香气，再一点一点铺满我的视野，淹没那些眼珠子。
我能下病床的时候，正好遇到来献血的箫然。
她送给我一束蓝白相间的杜鹃花，开的很漂亮。
还送给我的孩子一双小手套，杏色的，上面有很可爱的泰迪小熊。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我们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经常想不到要做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
然后高酌言送给我一本育儿手册，送给箫然一本四级宝典。
他自己则要看很多书，因为蓝憬童看的书很杂，她喜欢带有插图和厚度薄薄的有趣的书。
他坐在她的床头念书的时候，会牵着她的手来感受一下这书究竟有多厚。
“才36页，我们一个早上就能读完了。”
“才85页，马马虎虎。”
“过百了，我们今天得努力一点。”
夏至那天，高酌言是捧着一块砖……是捧着那本当初垫在蓝憬童脚下的英汉词典来的。
他捏着那本书的书脊，掂量一下，砸在手里，恶劣地勾唇一笑，“你们等着，她今天要是再不醒，我这一本书砸下去，她怎么着也得从床上跳起来尖叫一声，再躺回去。”
“……”
那个时候，太阳正爬上楼顶，阳光照进窗户里，晒在瓷砖地上留下黄色的光迹。
廊道上有人来回来去，有护士在按键盘，有病患家属在说话，有打卡机识别正确人脸发出“嘀嗒”的声音，也有开水瓶往杯子里倒水时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高酌言的表情骤然变得微妙。
他的眼尾在刹那间泛红，有一抹清亮一闪而过，他飞奔着过去跪在蓝憬童的床前，他的下巴在微微颤抖，张了张嘴，除了喘着气在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床上传来一道有气无力，又努力恶狠狠的说话声。
好吧，实际上我们一个字也没听到，但高酌言就是听到了，他向我们复述蓝憬童的话，眼睛里带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意。
“她说，高酌言，你踏马是疯了吧。”
我记得高酌言当时握住蓝憬童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艰涩地开口，“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像风一样的过去，像疯一样的现在。
蓝憬童对此发表过疑惑，“我也没为你做什么啊。”
高酌言微愣，他想了想，想到了右边，想到了箫然，也想到了我，最后也没想明白，只低笑一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说：“谁知道呢。”
吃多了清淡口，蓝憬童现在觉得自己舌头都麻木了，一看到盖子被打开，里面是蔬菜粥，一下子蔫了。
“嗯……我们不能换个菜单吗？”
“不能，张口。”高酌言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蓝憬童仰着脑袋往后，拒绝道：“我、我吃不下。”
高酌言沉着声音，有一点凶，“快点。”
所以我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叉着腰指着高酌言的鼻子，教训他，“你干嘛这么凶她。”
蓝憬童可乐了，趁机把勺子推回到高酌言嘴里，“就是，我是病人还凶我。”
高酌言皱了皱眉毛，连着气一块去嚼了往肚子里咽。
其实我们都不敢去谈那天的事。
我总觉得事情因我而起，只要我反应再快一点，在蓝憬童拉我的时候，马上跟着她跑，或者是我宁愿那刀是戳在我自己身上。
高行谨总觉得是他不够小心谨慎，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再离我近一些，他可以完美避免这些，而不是让蓝憬童一个小姑娘去替我挨刀子。
高酌言更甚至是想如果他不约在那里吃饭，那天会啥事儿都没有，我会在家里吃高行谨悄咪咪准备的孕妇餐，蓝憬童会在家里赖着他看他们刚买的一部电影光碟。
那几天，我们几个气场都不是很对付，说话没说两句就会开始瞪眼生气，但在蓝憬童面前又要努力维持和平。
可惜呀，这姑娘多么擅长察言观色啊。
“阳阳，肚子里的娃现在会动吗？”
这话一出，我们三个齐刷刷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在那个时候叫我阳阳。
蓝憬童在我们的视线里，笑得不是很自然，她拧着眉毛晃了晃高酌言的胳膊，“干嘛干嘛，我简直都要成了她的再生父母了，叫她一声阳阳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知道怎么的，这话一出，我们三又是一阵沉默。
蓝憬童清了清嗓子，很努力在活跃气氛，“当然大哥你不要喊我妈，我有点儿承受不起，倒是爸爸还可以，要不然……”
我们三个相当瓦，低下来的睫毛和嘴角像是背了几十个亿的债。
她也是无奈至极了，她是没想到连高酌言都不配合她整点儿气氛了。
“那你们是想怎么样呢？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难道你们要骂我一顿？那来吧。”
怎么可能！
我们三个抬眼，看到蓝憬童微微摊开双手，脸上的表情相当坦荡。
等了好半天，没一个人说话，我也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在别扭什么。
蓝憬童觉得有几分好笑，“真行，你们几个加起来都要一百岁了，还要我一个病人哄？我不干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高酌言憋着一口气，又把粥往她眼前递了递。
蓝憬童嫌弃之意毫不掩饰，“我不要吃这个。”
“那你要吃什么？”
“麻辣小龙虾。”
“……”
“你还麻辣小龙虾呢？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病人饮食要清淡&;@#$_/……”
当时我们三个是真的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各说各的，就连高行谨也搬出了训人的架子，说小龙虾怎么怎么不好，蔬菜粥怎么怎么有营养。
“你们干嘛呢！”
高妈妈和高伯母进来就看见我们三在对着蓝憬童叽里呱啦，那一声吼得我们三个立马止声。
剩下蓝憬童委委屈屈地在那用被角抹眼睛，“看吧，你们就是想骂我。”
然后我们三个果不其然在楼梯间被两位妈妈劈头盖脸一顿骂。
心情非常爽！
等妈妈们走了以后，被骂得最惨的高酌言松了一口气。
我接着骂他，“你凭什么说她，她现在想吃点好吃的不是很正常吗？”
高酌言接着骂高行谨，“你凭什么说她，她还救了你媳妇儿和你孩子，她就算让你喊她爸爸你也得喊。”
高行谨接着批评我，“你不许说她，她是你的恩人，还是你的好朋友，你对她要宽容一点。”
反正这么骂来骂去，最后高酌言说，“行了，这事儿就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蓝憬童现在可谓是把我们几个拿捏得死死的，回到病房的时候，她正在乖巧地吃高伯母喂的粥，手里拿着平板，指着上面的菜单说，“阿姨，我明天能吃这个玉米排骨汤吗？”
“好，当然好！”
然后等妈妈们一走，她好奇地问：“你们两男的不会在楼梯间围殴一个孕妇吧。”
被质疑的两男的：“……”
高酌言那些日子就在医院陪床睡着，每天起来骨头都咯咯的响。
那天晚上，蓝憬童让他到床上睡。
高酌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着蓝憬童的手，心里有一点蠢蠢欲动，但还是语调温柔，“矜持”地说：“不用管我，安心睡你的。”
蓝憬童在被子下面摸摸自己的肚子，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挠了挠高酌言的掌心，小声的说：“可是我想你抱着我睡。”
自然就是顺水推舟上去抱着她了。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昵的距离躺在一起，蓝憬童窝在他怀里的时候，高酌言满足地喟然长叹。
“我有一点害怕。”
“是我没保护好你。”
“……那你要加油。”
高酌言闭上眼睛，含笑道：“好。”
“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蓝憬童伸手抚摸上他的眉眼，呼吸吐在他的下巴上，声调轻和。
高酌言想了想，眼皮轻颤一下，握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明天给你买小龙虾。”
“真的？！”
“真的，给你买一只，奖励你的勇敢。”
“……老板会揍你的吧。”
“那就让他揍吧。”
高酌言第二天真的搞了一只小龙虾，没被老板揍，倒是被高伯母逮住。
蓝憬童砸吧着嘴，一边回味一边笑眯眯地看他在房门后边挨揍。
出院那天，箫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去了北方，向我们展示的时候笑得很得意。
高酌言恢复工作后，把蓝憬童时时带在身边，他的办公室专门开了一个小区域给她。
他在工作繁忙的间隙，每每抬头，便能看到她在桌子上专注她的绘画。
他在其中一幅画，画有青树绿茶的山野，是蓝憬童的家乡。
他就在这幅画的旁边，携着蓝憬童的手题了一行字。
世界的首要意义是——
存在。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