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样子》三点勇哥

3、车祸

　　出车祸以前，吹拉弹唱、打球跳舞，王卫明样样都行，不仅在单位，就是全县也小有名气，代表单位参加上级单位组织活动，还可以经常获奖，年年被评为工会活动积极分子。他爱人和悦与他一唱一和，不仅长的漂亮，歌唱得也很好，也是他们单位有名的文艺积极分子。他们不是一个单位的，有时候夫妇俩联袂参加文艺表演，还有点珠联璧合的味道，总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效应。可是，车祸改变了一切。
　　他的车是在出城不远的一个弯道滚下山坡的，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车子就失控了，没有方向没有刹车，眼睁睁看着就冲下山坡。他经常开那辆车，出车前还检查一下，那个弯道也经常通过，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事。事后的技术鉴定是刹车出现问题，加上那道破是有名的急弯，以前已经出现过各种同样交通事故，他们这次也最惨的。当时路上正好没有其它车辆经过，车祸现场很长时间才被发现，正是这个致命的延时，才导致严重的后果。救援到来的时候，同车的女同事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甚至都没有采取急救措施就送殡仪馆了。当时现场的情形已经非常模糊了，他已经记不清他们都讲了些什么。他只模糊记得自己一直在鼓励女同事坚持下去，相信救援一定回来。女同事一直讲太累了，想休息一下。但是巨大的伤痛还是很快侵蚀他的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失去意识。尽管他是那么不舍，一直让她坚持，但是她还是走了。如果不是自己先昏迷过去，或许还能够与她一直坚持下去，她也不至于先走了。
　　后悔已经无济于事，被压在车下好几个小时无法动弹，已经昏迷之中的王卫明被送到县医院简单处理以后就直接送去州医院，在州医院治疗以后又送到省城人民医院，在那里接受了几次长时间手术之后，他的命算是保住了。浑身缠满绷带的他，但是相较于去世的女同事来说，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毕竟保住自己的命。一个月后，当他被抱上轮椅出院，坐车回家时，王卫明突然明白自己的一生也许就是在轮椅上渡过了，他心里涌上无限的难过的酸楚。被挤压变形的双腿尽管保住了，却失去了知觉，他的脊椎受损，不仅腿不能动了，还影响到腰部的运动，还不能随意的转到上半身。别说已经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就是简单的残疾也不算，这样他就成了高位截瘫的残疾人。
　　从昏迷到痛苦，从痛苦到麻木，从麻木再大撕心裂肺的痛，再到毫无知觉的麻木，短短十几天时间，王卫明在生死之间来回晃悠，精力身体的巨大撕裂，体验了绝大多数人不会体验到的痛苦和绝望。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更是让他经历人生最最艰难的时刻。清醒的时候更多的承受伤痛的侵蚀自己的□□和精神，创伤的疼痛一直陪伴他，让他尝试□□的煎熬。除了昏迷，他都是夜夜难以入眠，一直在与疼痛抗争。昏迷之时毫无知觉，但是亲人们却倍感担忧，为他的状态担忧。无法可是伤痕累累的脸却没法跟着一起变化，他已经流不出眼泪，这么长时间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间里，他的眼泪都是流在心里，现在见到一切都尘埃落地时候，他反而没有什么伤心难过。外人看来以为这些都是伤心的眼泪，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这些却是悔恨的难过。

　　生活彻底改变了，不会有任何奇迹，尽管他的伤势在理论上还是有恢复的可能，或者说是尽最大努力或许可以恢复一点点，但是县城的条件，自己家的条件，根本满足不了任何条件。单位为了给他治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自己家庭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是无法实现那样宏伟的想法。他只能认命了，只能终身与轮椅为伴，想想坐在副驾驶的女同事，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

　　和县城大多数机关干部一样，王卫明家也是两层楼带一个小院子的结构，一楼是客厅、饭厅和厨房，二楼是夫妻两和孩子的卧室。回到家以后他的床搬到了一楼，准确的讲是在一楼客厅重新安置一个床，方便他的睡觉休息。他好不容易回了家，无法再上二楼，所有的生活都在一楼，以后他也很少再上二楼，因为上楼就需要人背上去，再背下去，而这一切妻子是无法完成的，儿子王凯也还小，根本无法背动他这样沉重毫无行动能力的躯体。他不想麻烦别人，再说也没有谁可以麻烦的，只能自己住在一楼。为了方便生活，一楼和院子之间的各种障碍都取消了，稍加改造他就能够自己转动轮椅从房子里面进入院子，再从院子里面回房间，这个方向很难很费力，但是好歹自己能够全面掌握，也算是独立的一个方向。
　　适应新生活的过程非常艰难，改变的太突然，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就躺在床上，然后再轮椅上，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再也不是以前的生活了，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王卫明完全没有准好准备工作。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他直接坐在轮椅里面。王卫明首先适应的就是穿衣吃饭上厕所，还有就是上床下床，出院子回房间所有一切。刚开始上下床、上厕所这些事都需要妻子搭把手，没多长时间王卫明就能够自己解决了，尽管有点费力，但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对他和妻子都是好事。他每天更多时间都是自己把自己推到院子里面，在墙边的一小片花丛前面发呆，有时候浇浇水，但是更多时间就是发呆。有时候他整个下午都在院子里面，守着小花发呆。
　　刚出院回家以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家中看望，很多人围坐一起说话聊天，亲朋好友、邻居熟人、单位同事，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都有，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同情之心而来，热情洋溢地交谈，耐心地安慰他。时间长了他也会觉得烦，同样的话要反反复复说很多遍，特别是很多细节都不忍再回忆，却要时常挂在嘴边，让他不厌其烦。安慰的话也是那么几句，有真诚有敷衍，可能还有些许看热闹的成分。久而久之，王卫明也被看望的人群搞得心烦意乱，尽管周围很热闹，内心却很孤独。随着时间的推移，热闹的场景慢慢少了，再惨烈再悲情的故事也慢慢地淡了，生活又恢复到他们自己家中，妻子和儿子。身体的变化，生活的变化，最终带来的是心理的变化，没有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转着轮椅到院中，前边的小花丛中休息，有时候尽最大努力收拾一下花草，更多时候只是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那些花花草草。没有人知道他再想什么？大家都觉得他对未来失去信心，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只有王卫明自己心里明白，他在看那束小花，哪种花是她最喜欢的，已经说了好几次。他现在所有的精神寄托，就在这些小花小草上了，寄托哀思，缅怀伊人。

　　另一个生活彻底被改变的人是和悦，她看见丈夫的时候，王卫明全身裹满雪白的绷带躺在省城医院病床上，有的地方还渗出粉色的血迹。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难过落泪，一系列的变故就开始了，让她措手不及。死里逃生的王卫明在于死神搏斗的时候，和悦肩负全部艰苦的事情，帮助丈夫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一个月之后，本来就显消瘦的她迅速地变得更加消瘦，雪白的脸更是没有一点血色，付出繁重的体力和大量的心血消耗，以及长时间的担心和焦虑，让她那双大眼睛也变得空洞无光，整个人失去活力。
　　和悦没有怨言，从开始她对新生活一直没有怨言，更何况丈夫很幸运的死里逃生，保住一条命，尽管没有保住双腿的机能，但是一切看上去还算很正常，和悦更愿意认为是这样的结果。回到家中比医院好多了，家中比医院还是方便得多，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也很快被改善了，丈夫的哥们很多，这些事情很容易办到。加上丈夫也很快适应这样的生活，自理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所以生活很快就进入另外一种平静之中。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老王还不适应轮椅生活，凡事都需要和悦帮助，特别是体力方面对于比较瘦弱的和悦来货还是艰难的，每天都要把他抱到床上，再从床上抱到轮椅上，没有人手帮忙的额时候，这是一件非常繁重的体力活。好在没有多长时间，老王经过努力，慢慢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节奏和帮助，他也就全面掌握，可以独立地完成这些事情，最大限度的自我努力生存。她也才能够专心收拾家务、做饭等等。
　　为了更好照顾老王，和悦的单位特地让她休假一年，他们两口子在各自单位中一直口碑不错，突遭横祸，伤的这么惨，能够博得单位领导和同事的同情，王卫明单位全力抢救治疗，花完一年的医疗费用，做到了该报销就报销，该支持也就支持的地步。单位破天荒地同意让她休假一年，算是对不幸家庭的最好支持和帮助。
　　她非常庆幸的是这件事对儿子的影响有限，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虽然刚开始儿子王凯对坐在轮椅上的爸爸也很不适应，但是毕竟没有让他见到他爸爸情况最差的时候，加上儿子从小性格开朗，很快就从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照常上学，放学还能够帮助他父亲做不少事情，这是和悦在这件事情中感到最幸运的事情了。当然儿子的学习成绩还是不尽如人意，这是他们全家的心病。这件事没有对孩子的学习生活有太大的改变，至少没有变得更差，当然也没有希望中变得更好。

　　慢慢归于平静的生活之中，和悦却发现丈夫心情也在变化，以前开朗活泼的人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发脾气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行为看上去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怪，怪的和悦都觉得不正常。当然和悦知道丈夫所受的大家和病痛折磨，她又通感这样的伤痛之痛，所以她选择忍受这一切，这是一个妻子应该承担的义务，这是她应该有的基本的选择。她对老王的感情很好，尽管从婚姻初期的情感慢慢转变成亲情，但是他们之间还是保持很好的状态，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常人没有经历的一切，脾气不好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并对丈夫抱有深深的同情和怜悯。不管丈夫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或者整个下午整个下午在院子里面发呆，和悦都选择接受，并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他们家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万幸的是这样的改变还不是致命的，家还在，人还在，她还有丈夫、儿子，还有其他以前拥有的一切，这些都没有消失和改变，所以她已经非常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