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之斋*访瓷》冉秋

9、9

　　荷叶也知他为难，亦含泪默然，半晌方道：“我虽有两全之策，成败总系于公子一人罢了。”谭元惊噫道：“如何竟系于我一人？”
　　荷叶欲言又止，犹疑再三，终是低头牵了他衣袖，道：“公子跟我来。”
　　谭元跟她一路到了城北，果然便有一家做绸缎生意的，上书“赵家布庄”。荷叶停了步，青葱似地纤指遥遥点了一人，低声道：“公子且看她。”
　　谭元果然也跟着凝神去看，远远的却什么都看不清，只似一团翠云，轻纱缱绻地自远而近行来。行得近了些，才瞧见了身姿，曼妙纤细地裹在罗裙中，举足深臂仪态万端，端的便像尘世里走来的仙女。再近了些，方见了眉眼，蛾眉不扫脂粉未施，只在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朵荷花，甚至未见插得十分好，却天然的一股子慵懒意味。肤色白皙如玉，便衬得那眼直如寒塘流星了。行动时青丝似黑瀑泻地，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好一个倾城倾国色！
　　浅浅一笑时似乎那翠云便松散了些，都淡淡地染了些慵懒；眉心轻蹙又似万般愁绪说不尽，竟散入那四周景物去了，翠色深浅，点染得满衣都是泪色一般。
　　“世上竟有如此人物？”谭元看得呆了，眼中只看得那女子一颦一笑，再无其他人在内。那女子仅仅露了一面，和人说了一句话，又隐入布庄中去了。谭元想到，此人既头钗荷花，定然便是荷花了，果然人如其名，摇曳生姿。他复又回转来看荷叶，出神道，“不知此番转卖，是何缘由，你可听得？”荷叶知他不解，转头只做不见，眼中似有隐痛之色：“只闻赵家曾言，此女不详，既败家业，况屡克亲友。”
　　谭元心中犹自转着那惊鸿一瞥，不由蹙眉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丈夫不敢担当却问责于女子，也是可恶。”他对那貌比青莲身若飘萍的女子心下也颇为怜惜，便即问道，“不知那两全其美的方法，又是何方？”
　　“现下姊姊是赵家的干女儿，名分上颇可门当户对。荷叶便是想央公子，以看上赵家姑娘的名分，假意向令尊表明心意。唯有如此或可拖延一二，荷叶也可及时筹措银两。”荷叶愁眉紧锁，只做低声，“只是却实要难为公子，倒令我心中不安。”
　　谭元思忖片刻，方开口道：“这也没什么难处，父亲本就为我婚嫁之事费心许多。既如此，待我去便是。只是你可有方法让我们偷偷见得一面？彼此言谈间也好照应周全。”
　　荷叶细窥谭元眉目间欣欣然若有喜色，知他也有几分心动，少女心性又起。泪痕未拭，登时由忧转喜做了笑颜，打趣道：“公子若有心，倒可玉成一桩上好姻缘。可巧公子未娶姊姊未嫁，正好添做一家人，更见亲密了。”谭元被她一句戏谑说中心思，脸上遂成酡红，只得连连鞠躬告饶道：“休再打趣了，你家公子不会这些顽话。但凡再多说些，只怕就要拂袖而去了，到时看你还讨这口上便宜不讨？”
　　荷叶腹中犹自笑个不止，只得暗暗吐舌道：“再不敢了。公子若要和她说话，只消在这里等个片刻，便可见得。”她又复掩口笑道，“唯有一条儿我要先头说过，本该‘长话短说’的物事，公子切切莫说做‘说来话长’。”谭元听她用词存心戏谑，不由失笑道：“这我自然省得。”又奇道：“我实是不知你有这通天本领，莫不是妖精变的么？”他这话也纯是打趣，并不见得几分认真。
　　那青衣翠带的丫头吐了吐舌头，巧笑如花道：“你可曾见得如此不济事的妖精，变做我这般平凡模样么？纵是没有姊姊半分姿色，自然也要丑得出奇才当得那个妖字罢！我与姊姊多年相依，自有一套暗语，独独不高兴说与你听！”她边说边走，转眼便转进布庄里去了。
　　谭元看得她那一副纯然天真的娇憨小女儿样，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干等。

　　荷叶所言不虚，果然不到半盏茶时间，荷花便徐徐步出来，睫间犹自含着晶莹。
　　看看到了僻静地头，又转过墙根避了人，谭元忙地迎上前去，深深一鞠躬：“小姐请了。”那女子也不惊慌，流目顾盼间微微一福身，绣口轻启道了声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