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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声声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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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疏慢慢的倒满了那杯茶,品上一口,对四围的风起云涌全然的置之不理,这周围是狂风刮起浪头高,可是又与他何干。那些恩怨是非佛祖早已告念于他,生当如白莲,勿染尘世哀,堪破情难劫,引渡你西岸。
只是他一直不甘。这不甘纠缠了他千百年。原以为还要千百年的纠缠下去,他不甘心为何他的付出换不来半点的真心,他不甘心为何唯有他是该被恨的,所有的作孽都该归结到他的身上,他不甘心为何他痛苦的心如刀割靳忤却是可以红衣艳了喜堂遗忘了他娶他人为妻,他不甘心见他,再见他,却是唯有他记得这一段苦痛情劫,靳忤却是可以无辜至极的看着他,叫他一声晴疏。可是这不甘又能如何,恨不得靳忤以死陪葬?朱罹要杀靳忤晴疏突然看的明了,原来,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死,只是恨。
再大的恨也是有尽头的,一个不记得自己的人,一个记起自己只剩恨意的人,你恨也是毫无用处。晴疏觉得自己对靳忤的恨意终于有了尽头。
举起茶杯,晴疏朝着靳忤一敬:“天君,今日就算个明白吧,这样千年百年的真是折磨。”靳忤听晴疏叫他一声天君进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手腕一抖就掀翻了一张桌子,那桌子随着楼梯就滚到了楼下。青龙长戬一个光芒闪烁亮出来,就指着晴疏道:“那天君岂是你这样一只狐妖轻轻松松叫来的?”冷哼一声,眉宇里都是傲气:“凡间俗妖你连称我一声天君都不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器宇轩昂,凌然天地间,不是那个尚还识得人间事的宁鹤峦,晴疏看他,明了这就是千年前站在自己的面前的靳忤了。千年前的靳忤也是这么对自己的说,你这凡间俗妖居然还想求本天君的真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那人说完那话,阔袖一甩,烟雾升腾就上凌云处,独独留了那只俗世的狐妖看他紫色拢纱的衣衫消失在云尽头。
那长戬刺过来,晴疏却是悠闲自在,连躲都不躲,低着眉眼静静的听着对面万花楼里有姑娘素手拨了琵琶轻轻唱:“谁道人间痴情,痴情唯有人间事,世间人,鸳鸯戏水莲花并蒂,快活赛神仙,赛神仙。”晴疏轻轻叹,这曲唱得好,怎么当初自己就不曾悟到,痴情人在人间,非要和这些仙啊,魔啊搅合在一起。
那边菊九却是看得焦急,长戬刺来会真真的要了晴疏的那条小命。赶忙伸手抓住那柄长戬,长戬倒是锐利,划破了菊九的手。那血一滴一滴的滴到了桌子上。
初华心惊,他从天君靳忤的眼中看出了杀气,这杀气来了凶猛,看的初华的心中一寒,手里的小团扇一抖,心里叹菊九,菊九,千万不要来硬的,不然你这小命就保不住了。赶忙拉了更然,抢先一步跳在靳忤前面指着菊九喊:“嘟,你个小妖精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那是天君啊。”意思是菊九你不要硬拼了,能逃就逃吧,哪知菊九仰头呵呵笑,指着靳忤道:“我不认识他,可是我也曾听过他,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那薄情寡义几个字说的口气格外的重,那天君靳忤听了脸色又是阴沉了几分,杀气更浓。明亮的眼眸微眯起来,靳忤问菊九:“本天君何时薄情寡义过,小小妖精也轮到你也来插本天君的话?”
晴疏一把拽住菊九的衣袖,轻轻的叫他:“菊九,无妨,菊九。”细细的眼眸看着菊九,声音带了几分焦急,这可是给伯仲完璧归赵的人啊,伤了一丝一毫都是他晴疏的错。那淡淡的关心溢于言表。菊九温和敦厚的脸上还是那让人安心的笑,他笑:“晴疏,没事,我来保你平安。”
菊九的话音刚落就是靳忤和朱罹的声音同时响起。冷哼一声,靳忤道:“你能保他平安?”冷哼一声,朱罹道:“凭你保他平安?”靳忤手里的青龙长戬一抖,冷冷的笑着:“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墨缁阴沉着一张脸对着眼前的混乱局面,见靳忤想要动手,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问道:“天君,这样的小妖交给墨缁处置就好,不用劳烦天君动手。”
听了这话初华心里更是惊了,那个铁面无情的墨缁,那还了得,还了得,说动手肯定是半分的手软都没有,拉着更然赶忙一步抢先跳到菊九面前,在菊九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前,指着菊九就是一声:“嘟。”嘟完,朝着墨缁和靳忤笑:“不劳您二位动手,放着我来,放着我来。”一个反手拽住菊九,初华拽着更然那瞎子就往窗户跳,更然那瞎子撞到了墙,捂着额头直叫哎呦,哎呦,摸索着一巴掌拍在初华脸上:“初华上仙,你下次要玩不要带上我,我这倒霉的。”说话间,这三个人竟撞破窗户滚了出去。就听更然一声叫:“我怎么又是垫背的。”接着就是初华叫:“菊九,小妖精看你往哪里跑。”
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阴沉,墨缁看了看破了的窗户。
朱罹一声冷笑,红发飘扬,青衫也随着凌烈的杀气飘扬起来,他站起来指着靳忤:“靳忤,今天我要杀你。”眉眼却是斜着看向晴疏一眼,妖娆又绵长的声线问他:“晴疏,我杀了靳忤,你可会回到我身边,我知道你是气我,气我不曾杀死他,可是千年前,他明明跳下九霄轮台灰飞烟灭了,晴疏晴疏,我杀了他你就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那一声声的晴疏叫的是情深意重,声声轻柔,何人听到不为之所动,何人听到不知道这魔对这妖痴恋情深,可是这妖的眼皮抬都不抬,纤白的手指随着对面万花楼里姑娘的唱声轻轻的敲着桌子,一下又是一下。
朱罹看晴疏这样,更是相信晴疏这是怨他至深,怨他不曾让那靳忤灰飞烟灭。红发青衫的朱罹修长的手指一晃,就是一条鲜红的血鞭。血鞭一甩,朝着靳忤甩过去,长鞭还没落到靳忤身上就被墨缁抓住。墨缁淡然几句:“跟你就不劳烦天君了,我来就行。”猛的收回血鞭,朱罹冷冷的笑着:“你还不够格。”这些口舌之争墨缁懒得动,飞身拔剑是就朝着朱罹砍去,朱罹飞身一跃,生生的把楼顶撞了个洞直跃出这永安茶楼,墨缁紧跟在朱罹的身后也是一跃出了这永安茶楼。
剩他唯剩他,唯剩他与他。
晴疏还是轻轻的敲着桌子听着万花楼那边的姑娘唱着曲,那曲唱的精妙,阳关三叠,白帝飞烟,声音清清脆脆好似一只黄莺鸟。他听见靳忤厉声一喝:“狐妖。”那声音清冽寒冷,不带丝毫情意。
细细的眉眼抬起来,眉目中那是风情无限,波光流转,生生的压住了四季风景,惊动了巫山云雨。靳忤看着晴疏抬头看他,手里朝着晴疏刺过的长戬竟是一抖,他看那风情竟觉得迷了眼,千年前也是这样的看着那个眉目生情的红衣公子迷了眼,迷了眼手里的长戬更是忘了分寸朝着晴疏刺去。
晴疏不过是淡淡的笑着,万花楼那边的姑娘又换了五弦琴,叮叮咚咚的弹得悲切,声声赛过杜鹃啼血,她们唱:“薄情郎君,有情娘,几载情怀,几载忘,恨覆恨,情覆情,还是意难忘。”
青龙长戬刺穿了晴疏的胸膛,血洇湿了月白的衫子,从伤口那边开始蔓延,更像是一朵鲜红的曼珠沙华。晴疏还是那番淡淡的笑着,心里倒是无悲无喜,落得一番轻松,终于,终于,了了。花归花,叶归叶,佛祖说我来渡你到西岸。
那雪白的帕子掉到了地上,沾染了血迹。天君靳忤却是愣住,那长戬不知道拔是不拔。看着晴疏那笑心中涌起的疼痛是什么,不由的伸出了手,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双手可以放哪里,想要摸上晴疏那张脸,却又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于是又停在了半空。他看着晴疏脸上那抹笑,心里的怒意更是翻腾而上,叭的一巴掌就打在了晴疏的脸上。
真真是不知道如何对待这眼前人。靳忤看着晴疏脸上那鲜红的掌痕,手指不停的颤动,晴疏嘴角却是流出一股鲜血,这血不似平时晴疏吐血时小小一口而已,而是止不住的汹涌。靳忤看着这样,举了衣袖就擦,只是越擦这血越多,天君靳忤也是终于慌乱。他怨他:“你怎么不会躲开。”怨完又觉得不对,他本就不该躲开,杀狐妖诛朱罹多么的顺理成章。
想起了那香料铺子煞白的脸庞,那人低首回眸的风情,那人头发上的好香气,那人斤斤计较的小性子,那人尖酸刻薄的语气,他成了神,他归了位,可还是忘不了,忘不了。
轻轻颤动的手指抚上晴疏的指节,天君靳忤终于唤他:“晴疏,晴疏。”
晴疏秀气的眉眼动了动,他说:“天君,狐妖还清了,独等佛祖渡我到西岸了,但愿你我从此如彼岸花,花叶两不相见。”
说完眉目低起来,朝着靳忤就是一笑。晴疏恍恍惚惚的记得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这么对着靳忤笑过。那是什么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