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难事》沉默

19、心之所依

　　迎面看到闻讯赶来的高老大，我几乎不能自持，如果见到久违的亲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他用力回抱住我，力道大得我快不能呼吸，骨头生疼。这一刻世间万物都被我抛掷脑后，眼中只有一个人，一张脸孔，一个名字。我如入云端，不再是这世间卑微的尘埃，盼望这一刻便是永远。
　　不过片刻，我从云端跌回地面，他松开了我，我勉强站稳。然后他拉着我的手腕，迈开脚步走向营帐内。脚步又大又快，幸好他攥的很紧，紧到我隐隐作痛。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我看着他的侧脸，脸颊已经凹陷，眼睛里隐有血丝，战袍上还沾着血迹。果然边关情况很紧急。
　　进门第一句话就带着一万分的不满：“你怎么不好好留在太子府，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给了一个天马行空的回答：“因为太子府里的东西太甜了，实在不合我胃口，就跑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恼羞成怒：“这个时候你还胡闹！”
　　我咬咬嘴巴，虽然抱过我了，但是一句美言都没有，我还是会有遗憾滴。但是我还分清轻重缓急，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我淡定的说道：“我要去风川，说服风川皇上，出兵解救大月。”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温和下来：“去风川吧，到定山那里，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出兵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以后在风川也可以好好生活！”
　　我大声道：“我去风川好好生活，然后你战死在大月？是这样的安排吗？”
　　他的手拂过我的脸，不作声。
　　我叹了口气道：“不要不相信我，因为我的母亲曾经是风川的皇妃，我的父亲就是风川当今的皇上！”
　　尽情的吃惊吧，因为当年我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也很吃惊！
　　我长话短说继续道：“因为风川当年的皇位之争，累及我母亲，为了保存我的性命，我母亲带着我逃到大月，隐姓埋名生活了许多年，直到我母亲去世前夕，我才知道真相。”
　　他片刻已经恢复：“就算你真的是风川公主，又有什么凭据让你的父皇相信？况且就算他相信了你，你又如何说服他出兵？当初你在风川，右司丞几乎认出你，但你并不想暴露身份，可见你也知道冒然回到风川皇宫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就在我打算继续说服他的时候，有军士冲进道：“禀告将军，敌军进犯，又开始攻城！”
　　我们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就匆匆披挂上阵了。
　　他还没有问我那封自请休离得书信，难倒是他还没有收到？或者是因为没有来得及说？无论如何现在我已经来不及同他解释什么了。不过至少他紧紧的拥抱，让我知道他的心中一定也有我的位置。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只有等到以后了。
　　我尾随身后，站在远处看到他岿然立于城头，战袍随着微风拂动，虽然战袍已经经过战争得蹂躏，但是远远望去，穿在他的身上依然是那么的英姿勃发，金色的阳光照在银色的头盔上，射出耀眼的光芒，犹如战神一般。我为这一刻感到骄傲，我小四从来没有看走眼啊！
　　战事既起，箭雨纷飞。百渊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大月的战士奋力拉开手中的弯弓，冒死冲到城下的百渊士兵又纷纷被城墙上扔落的滚木雷石砸中。呐喊声、战鼓声、哀嚎声，声声充斥入耳。
　　我千里奔波不仅仅是要来看他一眼，更重要的是要救他，虽然此时此刻我想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侧，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去风川求得援军。

　　虽然我一万分的舍不得离开，但是我早去风川一分，他就多一分希望。我掉转头，夜飞居然还没有离开，我诧异道：“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夜飞道：“我收钱要办的事情是保护你一个月！”
　　李源啊，真是个大好人，他早就料到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去到高老二那里，也就安全了。歪打正着，有了夜飞，我去风川会更顺利。
　　希望他能一直坚持到我回来。如果此时再不离开，我就快失去离开的勇气。
　　走的时候碰到莫青，莫青不屑道：“刚来就要走了？看到攻城开始就害怕了？”
　　我对他一翻白眼，这个人实在是跟我不对盘。不过莫青是高老大的心腹，虽然对我差了点，我还是信得过他。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我开口道：“莫大人，还请转告将军，小四已经去风川了，请他坚持到底，等待援军！”
　　莫青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们，我潇洒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让他不解的背影。

　　马车也在等着我们，本来李源为我安排的就是最后去到高老二那里。马车狂奔，我无聊问夜飞道：“要跟我呆一个月，会不会耽误你做生意的时间啊？”
　　他依然是平板的声调：“收的费用值得！”
　　我好奇道：“到底李源给你多少钱啊？”
　　“一万两！”
　　我大叫：“我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打个商量，不如你分我一半，然后就当你任务完成，各走各的路？”我心痛这么多的银子，李源啊李源，你要是直接给我这么多钱，我会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滴。
　　夜飞扭过脸去，不理我这茬。我在心痛中默默泪往肚子里咽。
　　不一会儿，我又开始忍不住和他讲话了，“夜大哥是大月人吗？”
　　他点点头。
　　我又说道：“为什么会去做杀手啊！”
　　他沉默不语，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开口了：“我只会杀人！”
　　他的回答令我滴汗。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问道：“夜大哥家里可有其他人？”
　　“没有！”
　　一个无依无靠孤身行走于世间的杀手，比起他，我觉得还是我的职业比较好，虽然他赚钱多一点。

　　在从大月进入风川的关口，我们遭到了检查的拦截。果然我被通辑了，但是没有列出罪名，最神奇的是，画像以男、女头像各画了一个小四，大大的贴在外面。
　　我的心跳得飞快，难道这最后一关通不过去吗？夜飞显然也看见了通辑的画像，他让赶车的人停下来，不慌不忙的下了车，然后示意我跟着他。我也爬下马车，他解开马系在车上的缰绳，把我拉到他的近前，一手牵着缰绳，往检查的地方走去。
　　他若无其事的站到检查士兵前，我心里虽然紧张，但外表还是保持镇定，和他站在一起。
　　检查的士兵看了我两眼，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通辑的画像，再回头盯着我看。反复了两次，他说道：“你暂时不能过去，要先扣留，待确认不是画像上人之后才能离开。”说着旁边的士兵就要围上来。
　　在他们还没有过来的时候，夜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甩上马背，自己也一跃而上，驾马直冲。显然守卫的士兵没有想到我们会硬闯，大多数人还来不及反应，个别反应快的挥刀劈来，试图拦阻我们。夜飞已经浑身布满了杀气，试图拦截他的人简直是螳臂挡车，他的剑早已经出鞘，如闪电般刺向对方，剑拔出的时候，甚至连血都还没有喷出。眨眼之间，拦在前面的人已经纷纷倒下，马飞奔冲出。
　　我们狂奔向前，后面飞矢射出，幸好我坐在他的身前，他把缰绳塞到我手中，冲我喊道控制好马的方向，自己回身挡掉飞射而来的羽箭。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哪里会控制方向，只有用手紧紧拽住缰绳，任马自己往前狂奔。
　　终于跑到射程之外。他接过缰绳，我已经是汗湿重衫。
　　此处是一片山林，自然分隔了大月和风川的领土。翻过这座山，就可以进入风川的地界。我们弃马而下，怕追兵赶来，夜飞单手拉住我，猛蹿着往外，武功好的人就是不一样，爬起山来如履平地，身边的树刷刷掠过，我被连磕带碰的拽着跑。他跑起来连气都不带喘一口，如果没有他拉着我，估计这一天我都翻不过这座山。
　　终于被他拖过翻过山峰，来到风川的关口。顺利的进入了风川，我松了一口气，起码不用担心被大月军士追杀，他们不至于会闯入风川。

　　我身上被山石和树枝撞到或者划伤，刚才不觉得，此刻松懈下来，才觉得隐隐作痛。不过我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这点伤也不算什么。走到人少僻静的地方，夜飞道：“休息一下！”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虽然我是被拉着跑的，但是自己也是又惊又累啊！抬眼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后背黑色的衣衫上有着暗色印迹和破洞，他肯定是中了一箭，才会留下破洞和血迹，而且血看起来流了不少。
　　我吃惊的问道：“你中箭了！”
　　他简短的吩咐道：“箭头还在肉里，用刀划开伤口，取出来，然后上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扔到我的怀中。众所周知，箭的尖头上是有倒钩的，射入人的身体很容易，要想硬拔出来一定会带出大片血肉，只有划开伤口，才能将箭头取出。箭杆一定是已经被他自行折断。带着箭伤还拉着我翻山越岭，李源的一万两真是没有白花。
　　他又递给我一把匕首。匕首出鞘，寒光闪烁，真是把利刃。
　　虽然我见过面目狰狞的伤口，但是只上过药，还没有亲手操作过手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成神医了。
　　他毫不避讳的脱下衣服，背上的箭头露在我的面前，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伤痕，长短高矮各不相同，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同情心有点小小泛滥。作为一个杀手，尴尬是不存在的，重要的事情只有生和死。作为一个乞丐，我什么没有见过？我自作主张的捡起他褪下的内衣，用匕首帮忙撕出布条，然后接好。
　　头一次干这种技术活，我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紧紧握住匕首，比划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夜飞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
　　我吸了口气，用匕首挨着箭头刺入，然后划开，我感觉到他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但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我知道动作越慢，对方反而越疼，我飞快的用另一只手取出箭头，血水顺着伤口拼命的涌出，我赶紧把药到在伤口上，厚厚的敷了上去。在用刚才准备好的布条绕过他的身体牢牢缠住。
　　整个过程除了开始他轻微的晃动了一下，一直都一动不动的坐着，任我折腾，好象割的是别人的肉，不是他自己的。做好这一切，我已经是满头大汗，比他还紧张。
　　夜飞穿好衣衫，对我道：“给你自己上点药！”
　　我诧异的“咦”了一声，然后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细碎的伤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等我一切弄好后，他开口道“现在去集市买马车！”
　　我讨好道：“夜大哥难道不休息一下？”
　　他不理我，径自向前走去。我暗道：你不把自己当人，就不要怪我不体贴了。
　　买马车的时候，我忍痛掏出的掏出怀中仅藏的金头簪，依依不舍的递出去，又是身无分文了。
　　奇迹无处不在，夜飞居然拦住我的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银子递给卖主。夜飞的怀中还真是百宝箱啊，有逃命二宝――药和银子，我以后要是跑路，一定要准备好这两样。经常杀人的人，也一定经常逃跑，专业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比较纠结的问题是，这欠他的钱以后到底要不要还啊？
　　我干笑了两声道：“多谢夜大哥出力又出钱啊！”
　　夜飞淡淡道：“你这金簪做工精细，既然是太子府的物品，落到别人手中，容易暴露行踪！”
　　我琢磨着，这段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出钱是迫不得已，以后还是要还的？
　　夜飞亲自驾着马车，我坐在车内，直奔高老二而去。
　　在风川境内比较顺畅，一路没有什么夺命惊魂上演。途中又给夜飞换了几次药，幸好他身体不是一般的强壮，箭伤居然慢慢开始愈合，也没有出现发烧的症状。我碰到的都是经得起折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