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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朱痣 ...

  •   五进三后便是三进一,决赛安排在明日。

      由于是两两对决的赛制,五人中抽签决定轮空的那人,不是他。

      明日的对手……

      比赛结束后,陆逊边想边往住处走,回廊桃花纷落,挽留他带风的衣角。

      “陆逊。”

      琢磨得正出神,女子的轻声呼唤如玉珠般滚入耳腔。

      陆逊下意识掀眸。

      不远处桃树下的红色身影撞入眼眸,半扇鎏金鸢尾面具熠熠,缤纷落英都化作虚影。

      陆逊怔了一会儿,脑子才转换过来。

      他有些惊喜,快步流星,但又很快转换成担忧,“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流灯站在原地等他,笑得狡黠,“我来凑凑热闹。”

      虽说出发前她已通知了心腹前来相助,但有关任务的事情,她都习惯亲眼盯着才放心。

      陆逊好笑又无奈,“沈姑娘你……这没什么热闹好凑的,我还是带你去休息吧。”

      沈流灯双眸因笑意微弯,“谁说没热闹可凑的,这不是有幸看到了陆少侠的英姿嘛。”

      陆逊想到了在人群欢呼中晃过眼尾的那道金光。

      晃神间,就见沈姑娘上前两步,自然地拿出帕子想帮忙擦去他额前的汗。

      突如其来的距离缩近,陆逊下意识欲往后仰身,“沈姑娘你……”

      但他很快便僵在原地不动了,握着剑鞘修长如玉的指微微收紧,带着种温和的克制。

      他看见了她的嘴型。

      别动,帮我。

      陆逊正疑惑,很快便察觉到了东南方一瞬混乱的气息,眸中掠过警惕。

      是谁?

      但看着眼前沈姑娘若无其事的神情,陆逊大抵猜到了那人是谁。

      陆兄和沈姑娘两人……是吵架了吗?

      院内微风徐徐,温度适宜,本来陆逊额上是没什么汗的,但在某种剑锋般如有实质的视线的盯视下,他额上的汗在沈流灯堪称细致的擦拭下越渗越多。

      向来从容的陆逊罕见地尝到了背若芒刺的滋味。

      血丝密布的灰眸死死盯着那只拿着丝帕的手,赤气不受控地翻涌外冲,陆痕却只敢躲在隐蔽处强忍经脉被内力横冲直撞的剧痛,远远看着桃树下那双璧人。

      能很明显感觉到她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穿了平日里因觉束手束脚而不爱穿的飘逸衣裙。身上层层萦绕的绯纱像团柔软的云,而她宛如被轻盈热烈晚霞簇拥的清幽钩月,弯刀般的凌厉被填充得润而无锋。

      许是看见陆逊濡湿的额角,她便带着笑意自然地捻着帕子为他拭去快要滴入眼中的汗。

      即使陆痕看到的只是沈流灯的背影,但并不妨碍他想象她柔情蜜意的神情。

      身体热度被迅速抽离,如坠冰窟的陆痕似乎被极冷的寒潮冻成了座僵硬麻木的冰雕。

      按任城与姑苏的距离,她定是不分昼夜快马加鞭过来的。

      身受重伤才刚醒,便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刻也等不了地来寻陆逊。

      为何?

      他不明白。

      是他又让她失望了吗?

      她又要弃他如敝履了吗?

      她要……改选他人了吗?

      不可以。

      即便陆逊取而代之,享受了他原本应该拥有的生活、家人、朋友、声誉,陆痕对他其实也是没什么恶感的。

      可此刻的陆痕却生出了极度的不甘,甚至是忮忌。

      凭什么?!

      凭什么连他唯一想要的,他都要抢走?!

      恨不得把陆逊被她碰过的地方全都削掉!

      恨不得抹除陆逊在这世上的存在!

      即使太久没眨的眼睛犹如刀割,陆痕依旧执拗地、自虐似地盯着沈流灯亲昵的一举一动。

      随着抬手的动作,飘逸衣袖下滑。

      霞散露霜雪,丹珠点玉臂。

      眼睫不由自主重重一颤,仿佛有豆大雨点打进灰眸,带起涩痛,他死死盯着她手肘内侧那粒红痣,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为何她右手肘内侧会有颗同路盎然一样的朱痣?

      或者说……

      一个明知不可能,却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的念头浮现在混乱的脑海。

      原本就是沈流灯,才会有这颗朱痣?

      但怎么可能?

      陆痕下意识否认。

      那日将他从蛇窟中救出来的分明是路盎然。

      ……他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看到的确实是路盎然。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明明不相信,陆痕却一遍遍在脑海中搜寻那段过于遥远的记忆。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反反复复地翻阅这段被他被深埋的痛苦。

      像是蹚进片泥泞的沼泽,想要摸索着从中捞出想要的东西,身上定会粘满脏土狼狈不堪。

      但现下的陆痕并不在乎,或者说根本无暇顾及。

      脑海中关于紫竹岭被救的那段记忆,其实并不连贯,严格来说是分为两个片段。

      第一个片段是他被拖出蛇窟之际,短暂地恢复了意识,模模糊糊看见拖拽他的那只手上有粒朱痣。

      第二个片段便是在大树下,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为他上药的路盎然。

      若非说可能出现变数之处,那便是在这两段记忆间,他彻底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内。

      是他主观地将这两个片段连接在一起,认定是路盎然救了他。

      是以他从未正面问过路盎然,路盎然也从未没明确地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倘若这两个片段间原本并无联系……

      路盎然正在房中收拾东西,一道黑影挡住了光线,她警惕掀眸。

      “陆大哥?”

      路盎然一愣之后有些惊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陆大哥你怎么也会在此处,身体如何了?”

      几日前他浑身是血,脸色煞白出现在眼前的模样让路盎然记忆深刻。

      彼时的他简直就像是浑身是洞的稻草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他只是让宁姑娘简单帮他处理了下伤口,便要带着宁姑娘去治疗沈姐姐。

      刚醒的她听见沈姐姐身受重伤,便也急着同他们一起赶去。

      陆痕摇头,表示无事。

      “我……”

      路盎然停下手中动作,静静望着似乎想说什么的陆大哥,却见他忽地顿住了,余音干涩得不像话。

      路盎然给他倒了杯水,“陆大哥……是怎么了吗?”

      陆痕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像是短暂地被什么哽住。

      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我有一事相问,还望如实相告。”

      陆大哥向来果决,还是第一次见他犹疑不定。说明陆大哥所问之事对他而言必定是极为重要的大事。

      路盎然神色认真起来,“陆大哥请说,盎然必定知无不言。”

      “十年前紫竹岭,你是否曾从蛇窟中救出一位孩童,为他治愈蛇毒?”

      他一提,路盎然不用多想便回忆起了那时的事,倒不是因为他口中习以为常的救人,而是那时是她与沈姐姐的初遇。

      紫竹岭,她是碰到过一个中蛇毒的男孩。

      她端详陆大哥的脸,试图找到一丝似曾相识。

      “难道……陆大哥你就是当初那个被蛇咬得遍体鳞伤的男孩?”

      “是。”

      “原来如此。”
      根据陆大哥的侧重点,路盎然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陆大哥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因为你以为当时是我救了你?”

      自他们认识以来,陆大哥就对她处处照拂,甚至她还有曾过自作多情的想法,但观陆大哥眼中并无对她的情愫。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他应该对她好?

      像是任务。

      陆痕没作声,像是默认。

      看着那双紧盯她等待结果的灰眸,路盎然坦然道:“不是我。”

      “我看见了你帮我涂药。”陆痕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心脏却突突在狂跳。

      他用力掐着掌心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他怕他听不清路盎然接下来的话。

      “不是我从蛇窟中将你救出的。”

      “我是在一棵大树下看见昏迷的你,周遭撒了圈雄黄,那时你体内的蛇毒就已经被解了,我当时帮你涂药只是让你的伤口好受些,愈合得快一点罢了。”

      路盎然想起什么,“哦对了,那药还是沈姐姐给我的。”

      “她救下我后便让我往那儿走,怕我遇到蛇,还给了我驱蛇药和伤药。”

      路盎然的话陆痕听得非常清楚。

      与此同时他仿佛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就像是坠崖的脆薄瓷器,其实在从崖边掉下去的那刻瓷器就已经碎了,它的命运如此,时间早晚罢了,可他不信,偏要找遍崖底,亲眼看到瓷器的碎片才甘心。

      碎了。

      是真的。

      他亲眼看见了碎片,亲耳听见了从遥远过去传来的碎裂声。

      看到朱痣的那瞬,陆痕心中其实隐有猜测,可他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那么早便得了她的偏爱。

      她再清楚不过他在哪。

      她是故意的。

      故意引导路盎然往他的方向走。
      故意给她伤药,想让她继续疗愈照看他。
      甚至故意让他一睁眼就看见他的救命恩人——路盎然。

      她不想他死,暗中救他,与此同时却斩断他将救命恩人这个头衔往她头上安的可能。

      亲眼看见了救命恩人,自然不会怀疑推他入蛇窟之人才是拖他出蛇窟之人。

      若不是被拖出蛇窟之际他短暂地清醒过来,看见了拖拽他的那人右手肘内侧有颗红痣,他怕是要永远被蒙在鼓里了。

      那在他没有睁开眼的无数次呢?

      她又暗中救了他多少次?

      他也永远不会知晓。

      仿佛被重重一脚踹进沸水中的冰雕,一开始只是感觉眩晕,麻木,被一种遥远的、模糊的温暖压力所包裹。

      直至滚烫的水将坚冰连带着他的皮肉一同融化,蛮横大火自破碎皮肉上燃起,一种深度的、灼烧的、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出现并迅速加剧。

      陆痕似乎听见自己冰冻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如同冰面开裂的“咔嚓”声,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钎,顺着骨髓腔从骨头的一端狠狠插了进去,无处可逃的灼痛将他从内而外地煅烧。

      比温暖更早到的,是穿透灵魂的痛意。

      可正是这剧痛让常年麻木的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从未如此明确地感觉到被爱。

      痛苦如海啸般袭来,心脏泵出浓稠、寒冷、酸涩的血液,胸膛震颤绞痛,失控的、混乱的搏动,濒死的心悸,眼前发黑,在尖锐耳鸣中,彻底罢工的脑海陷入某种意义上的寂静,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带着后怕的庆幸。

      近乎恐惧的庆幸。

      还好。

      还好他发现了。

      回到武林盟统一安排的住处,沈流灯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了盏茶,神情淡淡,盘算着什么。

      清风自窗外吹来,清新的草木气息渐渐盈满房内。

      沈流灯倏地掀眸望向内室。

      不知何时垂下的缥碧色帷幔微微晃动,朦胧透出道高大身影,如悄无声息出现的鬼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朱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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