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咸阳》猪猪屁

34、致命的手书

　　春平侯带着赵国丞相印玺来到河南洛阳，在文信学宫前求见文信侯。吕不韦的两个儿子吕蜴和吕辉听见春平侯在门外求见，于是告诉吕不韦。

　　吕不韦不甚在意，让大儿子吕辉回绝了。

　　吕辉走到府门前，春平侯立马说：“赵国愿以相位延请文信侯，烦请公子代为通传！”

　　吕辉当即便拒绝：“春平侯请回吧！家父是不会见你的！”

　　春平侯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吕辉就回到了府里。春平侯依旧不死心，继续在文信学宫外徘徊，欲寻机劝说吕不韦。

　　第三日，吕不韦终于踏出府门，春平侯急忙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文信侯便说：“叫赵王死了这条心吧！我吕不韦不稀罕你赵国的相位！”

　　春平侯不死心，“秦国不识君侯之才，我赵国以相位诚意相请，文信侯为何断然拒绝？”

　　“吕不韦就算是被秦国抛弃，也不可能到赵国为相！别说是相国之位，就是赵王我吕不韦也不稀罕。”

　　春平侯被吕不韦之言所侮辱，受了一肚子的气跑回了赵国。郭开素与春平侯不和，得知其在秦国碰了一鼻子灰，便冷言冷语嘲笑。

　　韩、魏、燕得知赵国不能请动文信侯，遂各派使臣入洛阳，纷纷以其相位请文信侯。春平侯还不死心，带领韩、魏、燕国使臣再次来到洛阳，以相位延请文信侯吕不韦。

　　其子吕辉和吕蜴报于文信侯：“父亲，三晋和燕国皆以相位来请，是否接见？”

　　吕不韦眼皮都不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毋须理会，让他们等着吧！”

　　春平侯等人在外等了数日，依旧不得见。四国使臣见吕不韦之心坚定，于是使人散布流言，扬言吕不韦私下接见了四国使臣。

　　秦国斥候得到消息，报于秦王：“大王，六国各遣使臣入洛阳，以相位请文信侯！”

　　秦王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问：“吕不韦作何反应？”

　　“文信侯并未接见！”

　　秦王担忧吕不韦会趁机作乱，毕竟有嫪毐一事在前，心里总是不踏实。赵政在殿内来回走动，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使密探复去查实。

　　时值盛夏，咸阳城中暑气正盛，虽已深夜，依旧闷热。

　　沈冬儿深夜被热醒，又想到赵姬提及婚事便睡意全无，索性就一个人在寝宫长廊上纳凉。

　　皓月当空，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廊外几株梧桐树影婆娑，一直延伸至身侧。

　　入夏之时，沈冬儿请织室的女工定制了一套薄如蝉翼的睡衣。虽然不能与现代的睡衣相比，至少是凉快了不少。

　　沈冬儿立于廊下，月光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人影与树影重叠。新月如钩，照得宫殿一片亮堂。

　　她突然想到自己魂穿战国已十几载了，又想到现代的亲人，不由脱口而出：“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圆月难证团圆，徒教人伤春悲秋。站了良久，腿开始发酸发麻，正欲回去，突然传来一声：“看来失眠的不止寡人一个！”

　　沈冬儿便知是赵政驾临，急忙行礼，然后问：“夜深露重，大王怎得来此了？”

　　赵政笑了笑，走向她。及近，才发现冬儿穿得分外清凉。薄如蝉翼的里衣，月光下冬儿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赵政不禁看住了，良久才回答：“无非是朝堂之事，寡人不想多一个人烦恼，还是不说了吧！夜深风凉，寡人不许你再这般衣着单薄！”

　　冬儿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要回去穿戴整齐。冬儿快速走进了寝宫，赵政也后脚跟了进去。

　　屏风之后，冬儿褪下睡衣，又缓缓穿戴好素服。赵政看着屏风之后的佳人，心里不禁泛起了涟漪。

　　冬儿正欲回到长廊，转身却看到赵政站在屏风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冬儿有些紧张，不知刚才换衣服被看见了没有。

　　冬儿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赵政眼里，竟不自觉笑了出来，“你放心，寡人会对你负责的！”

　　赵政这么一说冬儿更加不知所措，待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想再调戏她，赵政话锋一转，“文信侯势力不减，又深谙秦国内部诸事。为了大秦，寡人不能不有所防范！”

　　“文信侯有功于社稷，大王心里不忍加诛，所以保留了爵位和封地，使其就国！文信侯对大王一片忠心，一定不会背叛秦国！”

　　赵政到底是个政治家，凡事以国家为重，他不能拿秦国冒险，所以必须当断即断！

　　“寡人是一国之君，不能拿一国冒险！就算文信侯没有叛秦之心，也架不住六国之人心怀不轨！”

　　沈冬儿亦觉得有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几日后，密探复又来报，得知各国使臣仍旧络绎不绝地求见吕不韦。为了秦国的稳定，赵政手书一封给吕不韦。

　　书曰：“君何功于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何亲于秦，号称仲父？秦之施于君者厚矣！嫪毐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诛，听君就国。君不悔过，又与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属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为君终老。”

　　隗状向秦王政求情，李斯却说：“大王此举不仅是为了文信侯，更是为了秦国！”

　　于是唤来蒙毅，亲自送到吕不韦手上。

　　蒙毅深知秦王，此番让自己亲送手书给吕不韦，怕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一面想着，一面出了大殿。

　　走至阙下，沈冬儿在阶上唤：“蒙中郎，请等一下！”

　　沈冬儿快速走到蒙毅身边，“蒙毅尚有公务在身，不知冬儿姑娘有何指教？”

　　“大王派你亲自给文信侯送去手书，我不敢耽误！我这里也有一封信，请你顺带送去！”

　　说着从宽袍大袖里掏出一封信，递与蒙毅。蒙毅接过，又问：“冬儿姑娘还有话要带给文信侯吗？”

　　“要说的，全都在信里了！文信侯看过，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赶紧去吧，我不耽误你了！”

　　“不敢！此乃蒙毅之职！”于是，蒙毅拿着秦王和沈冬儿的两封手书出宫去了。

　　几个时辰后，蒙毅抵达文信侯封地——河南洛阳。吕不韦自免职之后，一直居住在文信学宫。

　　蒙毅飞速下马，使门吏去通报：“蒙毅奉大王之命前来送手书，速去通报文信侯！”

　　门吏应声入内，报于吕不韦：“禀文信侯，蒙中郎前来送王手书，已在学宫门前！”

　　吕不韦倒也淡定，似乎早有料到：“速请入内！”

　　门吏出，引蒙毅至内室拜见。吕不韦年老，头发多斑白，眼角皱纹横生，只着素服。吕不韦心里早有准备，必是秦王得知六国使者前来邀请入仕一事，担忧自己被他国所用而对秦国不利，所以遣蒙毅亲自前来。

　　蒙毅递上秦王手书，说：“毅特来送上王手书一封，请文信侯阅览！另有一封，是沈先生所写！”

　　吕不韦接过手书，缓缓开启，很快阅览完，脸色如常：“有劳蒙中郎了！”

　　蒙毅应道：“不敢！毅还要回咸阳复命，便不打扰文信侯了！”

　　吕不韦放下手中的手书，使其长子吕辉送蒙毅至门外。蒙毅飞驰而去，吕辉才慢慢回到内室。

　　文信侯门下宾客接到秦王诏书，议论纷纷：“大王怎能如此对待文信侯！文信侯于秦有大功啊！”

　　文信侯复又打开秦王手书，心里叹道：“我吕不韦破家扶立先王，一心匡扶秦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为了秦国，不韦百死无悔！”

　　沉默良久，然后又打开了沈冬儿手书，其上写道：

　　文信侯在上，冬儿敬拜！大王闻知诸侯各遣使臣来会君侯，是以盛怒！昔庄襄王崩逝，君侯以相位任仲父，食洛阳十万户。君侯忠勤国事，安定秦国，于社稷之功甚大！

　　正所谓：“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当初君侯手握大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何以贪图名声权势，而不知停止？

　　然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各国纷纷遣使，欲以相位请之，大王深为担忧！昔范蠡为勾践之谋臣，辅佐越国灭强吴，使越称霸。功成名就，范蠡便毅然隐退，辟居于陶地，富甲天下。君侯之智，胜过陶朱公！冬儿再拜！

　　吕不韦看完，如冬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如梦初醒。吕不韦沉思良久，喃喃自语：“我吕不韦今日死晚矣！为了大秦，吕不韦死得其所！”

　　于是置鸩于酒中，饮之而死！门下客素受其恩者，相与盗载其尸，偷葬于北邙山下，与其妻合冢。

　　蒙毅从洛阳返回咸阳，报于秦王：“大王，手书已送至文信侯手中！”

　　秦王政此时怒气已消，心里便有些后悔手书之事。然书已送出，也不能挽回，遂问：“文信侯有何反应？”

　　蒙毅回：“并无特别的反应，大王何以如此问？”

　　“没什么，休息去吧！”赵政神情平静。

　　过了几日，吕不韦饮鸩自杀的消息传回咸阳！赵政一时懊悔不已，吕不韦是以死向自己表明永不叛秦之心！

　　文信侯不惜以命来保秦国安稳，使六国之人断了念想，又让自己安心，赵政心下愧疚！然而事已至此，他必须让吕不韦死得其所，于是下令搜索尸体。

　　士卒搜索数日而不得，于是秦王下令：原籍晋地的逐出河南；600石以上官职的秦人削除爵禄，迁徙房陵；500石不削爵，亦迁徙房陵。

　　又发布榜文：“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闻吕不韦已死，沈冬儿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在她心里，始终认为吕不韦功大于过，实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