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咸阳》猪猪屁

7、致命一击

　　就在沈冬儿西行至洛阳时，又听说了五国即将合纵的消息。

　　魏国因形势紧急，于是派遣使臣颜恩，带着相印去寻因窃符救赵而滞留于赵十余年的信陵君。

　　信陵君起初埋怨魏王并非真心来寻，因此拒而不见任何使臣。后在隐士的一番劝说之下，及时醒悟过来。

　　赵孝成王深晓魏无忌大义，本也想要实行合纵，于是授信陵君上将军印，任庞煖为副将，使十万赵军相助。

　　魏无忌遂使颜恩回报给魏王，同时派人通晓燕、韩、楚，各国皆晓公子之大义，无不遣兵援魏！魏王封魏无忌为上将军，又挂四国相印，率领韩、赵、魏、楚、燕五国联军攻秦。

　　魏无忌率领五国联军四十余万驻扎在赵魏边境，准备迎战秦军。五国联军来犯，庄襄王召回驻守在外的蒙骜，然后与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庄襄王与吕不韦、蒙骜等大臣商议之后，决定以蒙骜为主将，率领二十余万，从函谷关出兵，分水陆两路沿着黄河前进。王齕领兵十万驻扎于华山，负责运送军粮。

　　前线的战报不时传来，嬴异人和吕不韦格外关注。秦国虽强，仍旧忌惮联军。况且魏无忌之才，秦国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身为秦国太子，嬴政也时刻关注着战事。嬴异人将他召了过去，想听听儿子对此次战事的看法。

　　“政儿，你觉得此次我秦国有几成胜算？”

　　赵政思索了一番，答：“联军来势汹汹，不可小觑。信陵君魏无忌、韩将公孙婴、赵将庞煖、楚将景阳都是老将，熟于兵事。政儿以为，这次双方势必有一场惨烈的交战。至于胜算，政儿也不好讲！”

　　异人微微一笑：“联军与我军在人数上不相上下，领兵之才也旗鼓相当。政儿说得有道理，确实不好预测输赢。”

　　赵政又答：“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政儿以为，这粮草才是重中之重。我秦国国富民强，仓廪充实，这一点可胜过联军。就算蒙骜老将军与联军相持不下，我秦国国力也可支撑，何惧五国！”

　　嬴异人赞同的点点头，对儿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半个月后，蒙骜传回了前线的军情。秦军与五国联军在赵魏边境对峙，摆开阵势。魏无忌虚设魏旗，自领一半联军渡过黄河，避开所有秦国所占城池，然后顺河南下，抵达了渭水与黄河交界处。

　　随后，魏无忌命令赵将庞煖多次烧毁秦国的粮仓。驻守晋阳城中的秦将王齕负责军粮补给，因此发书向蒙骜求援。

　　老将蒙骜认为联军必定在途中设伏，因此没有立即出兵援救王齕大军。蒙骜第一时间发书请示咸阳，请求嬴异人的指令。

　　嬴异人召开了紧急廷议，商讨作战计划。商讨的结果是，令蒙骜立即派兵援助王齕大军，以保证粮草正常供应。

　　异人的王书发出不久，又收到了蒙骜传来的前线战报。由于联军不断烧毁秦军粮仓，蒙骜只能先与王齕大军汇合。

　　不久，又得知魏无忌已经率领联军截断了秦军粮草供给，并且蒙骜大军在援救王齕所在的粮仓途中，遭到了联军的伏击。双方在华山之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最终不敌联军而往函谷关内撤离。

　　秦军一路遭到五国联军的追击，只能往函谷关内撤离。蒙骜战败，此前攻占的河东、河内一大片土地全部失去，又重新回到了赵、魏手中。

　　魏王听闻魏无忌击退蒙骜于函谷关外，于是亲自郊迎，互相哭泣。于是与信陵君共驾回朝，拜为上相，举国事于魏无忌，信陵君因此闻名于诸侯！

　　蒙骜合王龁余兵返见秦王子楚，磕头请罪：“魏无忌联合五国之兵，臣等不能抵挡，兵败至此，实乃大罪！”

　　秦庄襄王一把扶起蒙骜，“老将军英勇无敌，屡立战功，寡难敌众，非尔等之过！”

　　一时间，秦国朝堂上笼罩着一股颓丧之气。勇猛善战的将军，以及精通谋略的文臣，无不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自崤山之战后，秦国没有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

　　子楚心里郁闷不已，他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制定的东出方针出了问题了吗？又或是被这几年的胜战冲昏了头脑，生出了骄傲自满的心态，才招致了今日之败？

　　东出，是历代秦王的心愿，这也是子楚时刻都不敢忘记的目标。整个秦国朝堂同心协力，终于建立了一个据点，往东推进了一步，不想遭受如此大败。

　　子楚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一大片土地，就这样没了！那是文武百官，以及数十万秦军战士用鲜血换来的呀，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想到这里，子楚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上的汗不停地冒了出来，胸口一紧，一股血腥味顺着喉咙涌到鼻腔，然后一口鲜血直接喷涌而出，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吕不韦是最先冲上去的，因为他深知这对子楚来说意味着什么。遭受重创的子楚病倒了，接连几日卧榻不起。太医们几进几出，几副药下去，总算是醒了过来。

　　大臣们刚受挫折，又担忧自己国君的病情，整个秦国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十三岁的赵政听说父亲病倒，心里着急万分。他没想到，一向身体健朗的父亲会突然病倒。

　　从吕不韦口中得知，秦国败给了五国联军，此前占领的河东、河内之地全部失去，三年的努力化为泡影。从吕不韦的脸上，赵政似乎明白了父亲病倒的原因。他向赵姬请示，征得同意去给子楚侍疾。

　　宫女端上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赵政接了过来，亲自服侍子楚喝下。子楚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也能下地起床了。

　　他拉过儿子赵政的手，轻声细语地关怀：“寡人知道你的孝心，赶紧回宫去休息吧！”

　　“父王真的都好了吗？”赵政还是不放心。

　　子楚微微点头，“太医今早来把过脉了，寡人已经痊愈了，你可以放心了！”

　　赵政的心情因父亲子楚的病愈而好转，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章台宫内，子楚的病有所好转。好转一些的子楚将吕不韦和刚成君蔡泽召了进来。魏无忌的威望和能力使秦国忌惮，他必须要翦除这个大患。

　　子楚问二人：“我军此次大败，皆因寡人之过！信陵君威望甚高，有此人在一日，秦国万难东出。寡人召你二人进宫，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办法！”

　　蔡泽认为五国合纵，皆因信陵君的缘故，何不一面遣人与魏修好，一面派人邀魏公子入秦，届时杀之，永绝后患。

　　子楚依照刚成君蔡泽之计，使魏无忌君臣之间生出嫌隙。于是魏无忌托病不朝，归还相印，日日与宾客饮酒作乐！

　　子楚见目的达到，于是将魏太子增放回了魏国。

　　自秦国大败之后，子楚一直郁郁不得志。表面上看着没有大碍，实则病势已成。朝堂之上，大臣们士气萎靡，整个秦国似乎都要一蹶不振。子楚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在大臣面前表现出消极的情绪。

　　为了秦国东出大业，数年来殚精竭虑，子楚的身体早就落下了毛病，只是没有被发现。秦国大败之后，子楚气急攻心，终于病倒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子楚自知寿命无多，为了安抚人心，他选择了隐瞒病情。

　　他是带着遗憾的，东出的大愿没有在他手上实现，甚至损兵折将。他不甘心，实在不想就这样撒手人寰。

　　想到朝局，子楚又担忧了起来。他的政儿才十三岁，年纪轻轻，还没有能力掌断国政。朝中大臣势力盘根错节，未必会听从于他。子楚担心呐！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急忙将吕不韦召进了寝宫，毕竟那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寡人自知时日无多，心中担忧啊！”，子楚睁大眼睛，看着吕不韦，“一旦寡人死了，这副重担就落到了政儿身上。政儿才十三岁，还不能独当一面。你是寡人最信任和亲近的人，政儿有你辅佐，寡人安心了！”

　　吕不韦和子楚相识于邯郸，二人互相扶持，互为知己。从邯郸到咸阳，从质子到秦王，二人共同经历了多少关卡。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朋友。

　　在公开场合，他们是君臣；在私底下，他们是知己。子楚将要离世，吕不韦心中不能不悲痛。

　　“大王霸王之寿尚长，怎能说此丧气话！”吕不韦宽慰道。

　　“人固有一死，这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寡人只是不甘心呐！辛苦三年的成果，一朝就被寡人断送！不韦啊，你该是懂寡人的吧！”

　　吕不韦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子楚拉过吕不韦的手，开始交代临终遗言：“寡人死后，由你和王后共同掌政，一直到政儿加冠。不韦啊，你一定要替我把秦国守好了！”

　　吕不韦一把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吕不韦一定不负大王所托，还请大王安心静养！”

　　吕不韦走后，子楚又让赵姬将儿子带进了寝宫。子楚靠在榻上，目光紧紧盯着宫门，深怕双眼一闭，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赵政正在校场练习骑射，得知父亲召见，急忙赶到章台。进入寝宫，子楚已经坐了起来。赵政跪在床榻前的地上，“父王，你的病怎么样了？”

　　“父王时日无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国家！”，子楚喘着气，“你是寡人的太子，秦国就交到你手上了！”

　　“父王还年轻，秦国怎能交给政儿呢？”赵政心里一痛。

　　“寡人是个失败的国君，不仅没能完成东出大业，反而损兵折将。秦国遭受如崤山之战那样的惨败，寡人深恨呐！”子楚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涌出，染红了手绢。

　　“父王！父王，你怎么样了？政儿去叫太医进来，父王一定会无事的！”

　　说着就要去传唤太医，被子楚阻止。子楚将他拉到身边，再三叮嘱：“东出，是历代先王的心愿。政儿你要记住，时刻不忘秦人祖先的艰辛！蒙氏一族、文信侯可堪大用，政儿切记！”

　　“政儿一定不忘父王的嘱托，继承历代先王之愿，戮力东出！凡日月朗照之地，皆是秦土！”年幼的赵政向临死的父王如此承诺着。

　　子楚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额头的青筋爆出，身上的汗水不断冒出，只觉得胸口有一口气上不来。

　　赵姬忙和赵政扶着子楚躺下，又替他擦拭了嘴边的血迹。看着年轻貌美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儿子，子楚生出了强烈的愧疚感。

　　拼尽最后一丝精神，子楚对着赵政母子说：“这么多年，寡人……愧……愧对你们母子！”

　　话说完，子楚闭上了双眼。带着毕生未成的遗憾，庄襄王子楚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