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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十八个小时(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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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允墨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异常突然,但姚允墨心里清楚,除了他和师兄之外有一个游客身份的人进入了藏经阁,那就是元初。
那天飞奔向他的心跳声在耳边浮现,他突兀地想到地下室里那个完全不一样的元初。
他强硬地掰过年轻道长的下巴,唇角凑近了他干裂苍白的唇,目光毫不避讳地从他的眉心描摹至唇珠。
“对,我是第三个。”
他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
院中纸钱簌簌扑落,在寒风中宛如白蝶,兴许是雪籽噼噼啪啪打在雕花的窗子上,晕染出一片好看的黛色。
姚允墨喘着粗气忍不住用力抓紧了元初的手腕,害得元初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
两人站在长廊拐角,花木掩映间完全看不清女孩的位置,但元初似乎能听见女孩惊怒的尖啸,仿佛能冲破云霄,震碎灵魂。
若有似无的声波骤然荡开,见缝插针地在哗啦啦飘散的纸钱声中纷纷挤入两人的耳朵,留下漫长的耳鸣。
姚允墨没忍住松了一只手揉了揉耳朵,元初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然后意料之中地砰一声砸在墙上。
这就是第二个?感觉像弱智。姚允墨毫不客气地腹诽一声,然后沿着元初的方向狂奔。
长廊修建得很规则,少有拐角,第二个元初撞墙的前面其实就是藏经阁。但还是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上,怎么进去?门在哪里?
哒、哒、哒……
轻飘飘的脚步声已然在身后有节律地响起,偶尔还夹杂着纸片在地上摩擦的声响。
莫名的恐慌瞬间如大网包裹姚允墨所有的感知,他小心地放缓了呼吸,而后半蹲着小步小步地前进。
第二个元初死前第三个元初就出现了,并且他们俩还打了一个照面。那时并无不妥,第二个元初正常得不像一个会撞墙的弱智。
要么第三个元初的身份有异要么第二个元初死得蹊跷。真正的元初在哪?他会是第三个吗?
姚允墨难耐地攥紧了手心的砗磲剑穗,滚烫发麻的手掌已然无法感知砗磲崎岖的表面,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口腔里干涩得吓人。
指尖金光如豆,在紫檀木架间摇落细碎金芒,映得满阁经卷泛着陈旧的暗黄。
高耸的书架直抵黛瓦,层层叠叠的经书用素色绫缎束扎,在染上黛色的柏木上睡得安稳。
雕花窗棂漏进三分雪色,在地面投下纸片交错的影,风过檐角铜铃轻响,惊起案头几粒浮尘,旋即在空气中缓缓沉降。
元初盘腿坐在低矮的桌案边无头苍蝇一样翻阅,脚边卷宗书籍散落一地。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姿势熟悉的任务。打不开的门,找不到的档案,看不懂的文字。
唯一不同的,好像是他拥有了一个永不熄灭的手电筒。
藏经阁绝大部分存储的都是一些元初不太明白的经书,还有一小部分是长清观的建观史,地下室里则是还东一本西一册地存放着姚允墨的日记或者是作业本。
关乎这个事件的几乎是毫无记录。
一个鬼,怎么会在道观里?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他死亡的时候还是在藏经阁门口,再往前是看见了院子里开始飘纸钱。
谁死了?在祭奠谁?那个鬼?那个女孩?还是两个都有?
鬼看样子是先于女孩死,否则也不会在厨房里附身……而且怨气很大,绝不是普通的意外去世。
元初突然不受控制地掐着嗓子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大脑在检查他是否还活着。
他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入手却是一片湿润。
血。
殷红的鲜血。
他忽然想起不知道第几个姚允墨跟他说的话“你,脑袋上有花。”敢情是这个花,撞开花了——
不对,我不是脸着地的吗?经典问题,“我”竟不是“我”。但是这个血不止住的话,我也会死的吧?
元初扶着书架慢慢地站起来,颤颤巍巍活像个老爷爷。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第一次在地下室里见到的那个元初。
又是绑人又是地下室的,那能对吗?
藏经阁外早已乱成一片,姚允墨实在是找不到门,又折返将女孩引进自己房间,趁机落了锁任凭她将门砸得哐哐响。
做完这些路过厨房的时候还往门上贴了符。确定东西不见后才开门找了一把扫帚。
院子里莫名其妙的纸钱铺了厚厚一层,扫帚停在长廊拐角的时候姚允墨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里,不就是坟头吗?
女孩死了,倒走鬼死了,理论上我死了,元初也死了。谁在外面烧纸钱?谁在外面吟唱?
灵官目,清且寒,高坐莲台人间观。
灵官唇,艳如丹,诸般道法入心难。
灵官心,云上端,金银底下垂头看。
你说人呐——音惨惨!容惨惨!
女孩重病,于是前来拜灵官求平安,路遇怨鬼缠身,又折返拜三清。看起来逻辑闭环,实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姚允墨第一次在大殿见她,她只磕了头并没有上香。为什么?
她拜的,根本不是神。
敲了几下,四下。
她在和谁呼应?厨房里那个倒走鬼。
为什么?
亲属,除了至亲他想不出来任何人可以让一个重病的姑娘,宁愿损害自身也要求着见一面。
忽觉耳鸣,姚允墨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恍然大悟,睁眼便冲向藏经阁。
是的,这里是坟墓,不会有门。
但……
“你看这事儿闹得,我寻思帮你扫扫呢,怎么把你门儿打开了。”
元初站在楼梯下盯着上头的人不由得挑眉:“来了?”手中金线瞬间缠上姚允墨的手臂,反手就将人拽下楼梯。
姚允墨摔得闷哼出声,眼睛看向元初却亮晶晶的,他明白他的意思。
终于想明白了,终于听得见我在和你说话了,终于来看我了,我终于看得见你了,也终于听得见你了。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