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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夜深沉梦梦非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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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茗山庄。修竹掩映下的别馆,森森茂茂,透了份幽暗与神秘,竟与前面的小桥远溪格格不入,这地方轻易是不进人,仆役们也极少来打扫。此刻外间却匆匆闪进一个人。
“参见小王爷!”来人右臂横在胸前,单膝跪下,行得却非中原礼节。“南院大王有信叫属下呈上。”
“放下信,你走吧。”别馆内没有点灯,说话的是一个玄衣人,一身玄衣早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发髻上的荧荧美玉,断不会发现。此刻那声音冷冷传来,倒教人不由畏惧。送信人迟疑一下,抬头却与一对冰冷眸子相对,好一双精光四射却又绝情的眼睛!来人倒吸口凉气,讪讪退出门外。
玄衣人挥手间,小室内便添了一点晕黄,萧自扬将信凑了烛火,刹那间,室内斗的一亮。“庄主!”帐后忽然闪出一人,却是萧忠。跳荡的火焰将一张英俊的脸庞映得几乎狰狞起来。萧忠定定看着,却不敢拦阻,听萧自扬道:“我害得他还不够么?”眼见信笺燃尽,萧自扬的眼神也随着黯淡起来,似乎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高慕山到了么?”
“属下已经引他到了拜剑山庄。”
萧自扬颔首不语,良久忽然道:“萧忠,你也怨我对不对?”
萧忠一直垂手默默,不防萧自扬会有此一问,他本是忠厚之人,不善言辞,此刻只讷讷道:“少主也是为他好。”
萧自扬见他不答,也知他颇有微词,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
不知什么时候,明日觉得自己坐在马车里,耳畔是得得的马蹄声,马车颠簸让他觉得有些不适,想睁眼,又觉疲累不堪。我是睡着,还是醒着?
“你执意如此么?”
“明日反倒希望如此,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真的希望如此么?你命犯孤星,爱上你的女子回注定一辈子伤心!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往日的种种都忘了罢。”明日心中被种种念头纠结着,勉强睁开眼,却见自己正卧在车厢内身上盖了大氅,里面温暖如馨。明日怔怔望了顶棚出神,却听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他醒了。”声音很熟悉,确是哪里听过似的,想不起来。须臾,外间帘动,灌进一股冷风,有人进来。明日猛地打个寒噤,想不到秋凉若斯,却不想是自己体弱畏寒之故。那人蒙着面手里持了黄橙橙一碗药来,确是补血良方。明日不甚理会,皱着眉咽下。那人见明日喝了药,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语。明日听的马蹄声声,似是向西北而行,隔不多时,药力发作,不觉又沉沉睡去。……
“上官燕发誓,从今而后,绝不为你落一滴泪!如违此誓,当如此衣!”
“当如此衣!”声声掷地,远远近近回荡着,却如晴天霹雳!“不要!”明日猛然惊醒。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明日坐起身,却见慕山在侧,瞪大眼睛望了自己 ,一脸关切。不觉惘道:“想是魇着了。”“爷又做恶梦了。”慕山小声咕哝着,转身抹了眼睛,递上雪白手巾,心疼道:“不过一个更次,爷再歇会罢。”
明日接过手巾,回想梦里情状,摇头却是不肯再睡了,见慕山还在一旁立着,好生过意不去,道:“慕山,你也累了,回去睡罢。”
“慕山陪着爷,爷不睡,慕山也不睡。”慕山摆着蒲扇般的大手,这番倔强像极了哥哥。
“慕山,”明日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显出一丝无奈,只一瞬,又将视线移开去,“也罢,你去将包袱里白色长衫取来。”
“是。”慕山只道明日要更衣起身,忙去外间取了来,再进来时却见明日早已穿戴整齐,在窗间立着。“爷,您要的长衫。”
明日接过,坐在灯下仔细瞧了,轻轻抚着针脚处,遥想灯下一针一线的缝制之人的倩影,“你不喜欢,又何必委屈了穿来?”眉宇间的羞怯,薄怒微嗔,恍然似梦,细细思量不由痴了。
“……昨儿个二小姐送来的野菊花茶,说是爷爱喝的,一直在火上温着,爷先润润。”慕山一面说着一面斟过,他素不喜如雪,人前人后只称她二小姐。“爷,爷。”慕山唠叨几句,不见明日回应,又自唤道。
“嗯?”明日抬头看了慕山,接过茶来,浅抿一口,道个苦字,便放下了。
“苦的,这二小姐也真是的,偏偏拿了苦茶来……”明日听慕山说着,半晌接口:“不妨事,茶虽苦些,尚和我意。”茶虽苦,又有讨巧的名字。敛君眉,也只有她能压制情人泪的毒性了,这一节明日却是略去了。
慕山见明日言语之中对如雪回护有加,越发不忿,发作起来,将托盘摔得山响。
“慕山,你不喜欢二小姐?”
“慕山哪敢,慕山尊敬还……”
“你不是会说谎的人!”明日猛然间打断他,金线缠上慕山双腕。慕山断了托盘本要出去,却被明日拉过,不自主转了身形,正对了明日。
“是,慕山是看不惯,爷这样做,翩翩姑娘又算什么?爷可知道,这几个月翩翩姑娘是怎么过的?”
“翩翩?”明日胸臆间猛地一痛,手中布帛一紧,连番碰倒了杯盏,早知如此,为何还是这般难过?“爷,爷,您怎么了?慕山说错了话,爷您别生气,别生气啊。”慕山一把扶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她说得不错,我是天下第一负……心……人。”明日强忍住一阵悸痛,竟伏在桌上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充满了寒意,斗室之中竟让人心寒,忍不住要随他一哭。“爷,爷,您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您别吓慕山了。”慕山忽然跪下板住明日发颤的身子。明日身子剧烈颤抖着,好一阵子,直到笑出泪来,方才停住。
“慕山,不关你的事,你肯将心里话说出来,很好,很好。”明日连道两个好字,便不再言语了。
“爷,您有什么心事就对慕山说,憋在心里,嗯……不好。”慕山哽咽着,重新斟了茶递上。
明日接过,沉吟半晌,忽道:“你可知我为何最爱这菊花苦茶?
“慕山不知道。”
“慕山,”明日不相干的说着,却不再提那茶,目光幽幽落到了远处,“明日求你答应一件事。”
“爷您吩咐。”慕山觉得此事慎重,小心听着。
“无论我发生何事,都不要告诉翩翩和师父。”
“爷,您这是说什么?爷不会有事。”慕山跪下哭道:“爷您今天是怎么了?”
“命中注定,在劫难逃。”明日淡淡一笑,“你只需记住,无论……”
“慕山不能答应,爷要有事,慕山也……”
“慕山!”明日显然动了怒,手上一抬,慕山只觉被一股劲力托起,待要说话,金光闪动,已被明日点了哑穴。
明日屈膝一拜:“慕山,你定要答应,明日对你不起了。”
慕山口不能言,任泪水肆意汹涌,狠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