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上的飞鸟与鱼》独木成森

5、孤岛

　　晚上，关了店门。于小鱼骑车沿着海岸线，慢悠悠的晃。海面上一片漆黑，浪花冲刷海岸一日复一日，于小鱼对这海这岛，也厌倦了。

　　暗暗决定，她要离开鹿呦呦，和陆生了。

　　回到家，鹿呦呦在等她。挽上自己的胳膊时能感受到皮肤上的湿气，应该是等了很久。

　　两个人抬了床出来，放在门前，仰面躺着看星星。
　　鹿呦呦一个翻身，抱住于小鱼。
　　心脏在于小鱼身体里狂跳，离开鹿呦呦的决定在摇晃。
　　“躺一会就搬回去吧，现在岛上外人多，要小心。”
　　鹿呦呦说，“怕什么，来一个小爷打一个。唉，陆生要是在就好了，就可以保护我们。”
　　于小鱼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过了一会，鹿呦呦轻飘飘的说，“于小鱼，你不可以喜欢陆生哦。”
　　于小鱼十分烦躁，“我怎么会喜欢他嘛!”

　　“我和陆生今天在一起了！我好高兴，小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也能高兴。”
　　于小鱼呼吸急促了几下，手背附住眼睛。
　　“你高兴就好。”

　　总吹着夜风，鹿呦呦打了个喷嚏，于小鱼就坚持把床搬回去了。
　　鹿呦呦说，这附近可能要拆迁了，建新小区。
　　于小鱼听了惊了一下，老房子于冬不管不问让于小鱼住着，若是拆建，怕不会了。
　　这些年岛上的房价也水涨船高了。
　　鹿呦呦抱抱她，别担心啦，你随时都可以住在我家啦。
　　于小鱼望着鹿呦呦的眼睛，心想呦呦真好。
　　不如就这么陪着她吧，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她之后的成长，不也很好吗？

　　离开她自己又能去哪呢？又怎么过的好呢？

　　可是自己真的能看着她和陆生在一起吗？

　　于小鱼深受困扰，失魂落魄。
　　奶茶店靠窗的桌子，从早上趴到日落，天都黑了。老板娘破天荒的没有在日落之前关门，在旁边给自己修指甲。
　　终于于小鱼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转身看到老板，吓了一大跳。
　　“老板？你怎么没走啊？要关门了。”
　　老板默念涵养涵养，不跟小孩子置气，笑眯眯的挥挥美美的指甲说，“还没弄完，你先走。”
　　“哦。”
　　于小鱼听话的抬腿走出去，推出自行车，登上走了。

　　老板见她走了，起身收拾了东西，关了灯，锁上门，也走了。
　　街那头，于小鱼推着自行车直直立着，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影。
　　老板的迷糊劲压根没往这边看。
　　意识到老板真的是因为自己没下班的，于小鱼开心的笑了。
　　少年人的开心，那么简单，只是无人留心。

　　报志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旅行的学生团也来的差不多了，生意又变得跟以前一样。
　　跟平常一样，老板坐在高脚凳上玩手机。
　　突然冲进来一个姐姐，一身机车服，大波浪卷发，烈焰红唇。进门看到老板，大叫着冲上去，抱住。
　　“明明！我的宝贝明明，你让姐姐好找啊，呜呜，我好想你，我的小甜甜！”
　　于小鱼眉头皱的紧紧的，这人是什么人，太放肆了！
　　可老板惊吓之后，明显是认出了来人，也开心的笑起来。
　　“徐三响！”
　　那人抱着老板晃，高脚凳都要翻了。于小鱼出声，“老板。”
　　声音不大，却止住了两人的动作，机车服松开老板，转身看到于小鱼，摘掉墨镜，露出一双飞扬的眼，“乖乖，明明，你换口味啦？”

　　老板这才收住笑，打了她一下，严肃道，“别胡说。”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徐三响。这是于小驴，兼职服务生。”
　　机车服不满的说，“什么徐三响，姐姐叫徐故，叫我徐姐姐就行。”
　　怎么都有让人叫姐姐的毛病。

　　于小鱼指着外面的机车，冷冰冰的说，“你车挪一挪，挡到门了。”
　　徐故噎住，老板却笑倒伏在徐故身上。
　　徐故：“小屁孩，礼貌你懂不懂啊？”
　　于小鱼：“请挪下车。”
　　“哈哈哈哈……”老板笑得更大声。

　　终于坐下了，徐故喝上奶茶，老板指使于小鱼去买东西。
　　“你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老板嘱咐。
　　徐故啧啧出声，“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女人，现在怎么了，一个渣女就让你回头是岸了？”
　　“越发口无遮拦，你想死吗？”
　　“哎呀，等那小孩回来我还得小心说话，现在先说个痛快……”
　　于小鱼真的走远，听不到了。

　　等徐故回来，两个人正在聊奶茶店的生意，见于小鱼回来脸上还带着汗珠，徐故凑上来，带着浓烈的香水味，“小孩你长得可真是好看。”
　　说着就要上手捏脸，于小鱼提着东西后退好几步。

　　徐故伤心了，“我这么不受待见？”
　　老板拉她坐回去，“小孩子怕生，我的脸给你捏好不好？”
　　徐故嫌弃，“你那张老脸，姐姐已经没兴趣了，这位好看的妹妹，不让姐姐动你，那你动姐姐好不好？”
　　于小鱼哪里见过这阵势，手足无措。
　　“徐三响，你够了哦。”老板说着上前接过于小鱼手里的东西，“好啦，今天我看店，你回去休息吧。”
　　于小鱼落荒而逃。

　　徐故颇有深意道，“闷骚的，都是深柜。”
　　啊一声惨叫，老板狠狠踹她，“柜你个头！”
　　徐故泪眼朦胧，“明明对谁都那么温柔，独独对我狠心……”
　　大学里徐故说了这句话，秦明就会过来抱抱自己的。
　　已二十六的秦明冷哼一声，“倒垃圾去！”

　　海边，自行车倒在一边，于小鱼抱膝望着海浪，听着自己的心跳，深深吐一口气。
　　老板喜欢的也是女人，自己不是那么奇怪，奇怪也不是一个人。

　　另一边的公园里，鹿呦呦和陆生喂野鸭子，欢声笑语。
　　陆生抱住女朋友，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嘴上不饶人，“看你很想被我亲的样子，便宜你一下下好了。”
　　“鬼才想被你亲类！”
　　打打闹闹，走走停停，说起志愿的事情。陆生想报S大，鹿呦呦的成绩只够上S学院的。但是能跟陆生在一个城市，别的她也不在意。
　　陆生问起了于小鱼。
　　提起于小鱼，鹿呦呦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是要失去什么，眼下则归结到要失去陆生。
　　鹿呦呦：“陆生，你说于小鱼，会不会是喜欢你？”
　　陆生大吃一惊，“鬼类？怎么可能？”
　　鹿呦呦一边亏他，一边表达自己的疑惑，“你又丑又笨，于小鱼是不可能看上你啦，可是为什么我们俩在一起之后她就老躲着我，总是不开心。”
　　陆生挠头，不确定了。
　　鹿呦呦生气了，又问，“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呢？”
　　“那我也只喜欢你！”

　　陆生走进奶茶店的时候，徐故和秦明大爷一样的并肩在墙角坐着聊天，徐故一双长腿还搭在桌子上。陆生当她俩是客人，自发走向吧台后的于小鱼。
　　“于小鱼，我们聊聊。”
　　于小鱼有些懵逼的跟着出去，但脸上没有冷漠，显然是熟人了，眼瞅着两人门口站了下，还要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去，徐故要去偷听。
　　秦明十分不满，摇头，奈何徐故已经窜出去了。
　　过了会，于小鱼一个人回来了，小脸皱着眉头，困惑的样子，继续洗盒子。
　　这边徐故也回来了，示意秦明跟她出去，秦明假装没看见，低头捣手机。
　　就在秦明挤眉弄眼间，轻微的咚一声，两人齐齐看向小孩，深低着头，不动了。
　　十分阴郁的样子。

　　秦明用眼神询问徐故，怎么了。徐故伸手拉她，秦明跟着她来到拐角，门店看不到的地方。
　　徐故一副做贼的样子。
　　“就在刚才，你的小妹妹好像被人拒绝了，但是小妹妹好像没听懂，现在好像是懂了。”
　　“什么什么？”秦明更迷糊了。
　　这时门声响了，两人同时探出头去。小妹妹飞身上了自行车，带着熊熊火焰飞驰而去。

　　“到底怎么了？”秦明有些焦躁，她第一次看见于小鱼这个样子。
　　“刚才的小帅哥跟你的小妹妹说，现在谁谁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我很喜欢她。你们是好朋友，希望你们能一直做好朋友。我们也会一直是朋友。”
　　眉飞色舞的形容完，徐故说，“发朋友卡，这不就是拒绝吗？可你的小妹妹好像没听懂，只说恭喜。现在看起来是懂了。”

　　秦明还是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于小鱼明白了，一定是鹿呦呦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陆生才来找自己。于小鱼伤心大了，气透了，想冲到鹿呦呦跟前，问她为什么自己要喜欢陆生，陆生有什么值得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的是谁？
　　是谁，是谁？于小鱼刹住车。炙热的太阳烤着她的皮肤。
　　好糟糕的人生啊，于小鱼想。

　　于小鱼又回到了店里。
　　“我家里水龙头忘关了，就回去了一趟。”
　　徐故心想，真是不会撒谎的好孩子，眼睛还红着呢。
　　秦明跟平常一样，笑笑说，“反正今天也不忙，我们也打算去逛街呢，不如关门吧。”
　　突然的逛街让徐故很懵逼，这荒岛有什么可逛的。
　　于小鱼却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轮到秦明懵了，徐故插进来，“好啊好啊，就是小美女这身有点太素了，不如我们给你打扮打扮。”
　　于小鱼说好，不太正常的样子。

　　三人来到秦明的酒店房间，多塞了一个人的行李更加拥挤。
　　化妆品一件一件从徐故箱子里拿出来，碰见没有的就问秦明，秦明就从自己的箱子里找。

　　于小鱼后知后觉的想，老板一直住在酒店，原来也是随时准备走的吗？
　　于小鱼深深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荒岛，眼泪怔怔的落下来。
　　徐故看见了，推推秦明，秦明站起身的时候于小鱼已经在擦了，低着头假装没哭过。
　　两个成年人便默契的当没看见过。
　　徐故打开自己的粉底，秦明立刻皱眉说，你这个颜色太深了，不适合于小驴。
　　秦明递上一盒自己的。
　　眼影睫毛都如是，徐故生了气，“你来！”

　　秦明当真托起于小鱼的脸，“来就来。你的审美画不出于小驴的好看好吗？”
　　徐故退到后面冷笑。

　　秦明手劲轻柔细致，跟徐故疾风劲草的力道不同。
　　“我好看吗？”于小鱼看着秦明的脸。
　　“好看。”秦明清清浅浅的给予肯定。
　　好看为什么没有人肯要我？
　　徐故在，话被于小鱼咽了下去，可眼泪含在眶里，渐满。
　　睫毛一抖，便落下，刚上的粉底，滑出一道痕。
　　秦明侧身挡住徐故的视线，温柔缓慢得一下一下的补上。
　　于小鱼酸涩苦楚的心情被这一下一下抚平。
　　“等你长大，会更好看的。”秦明用平常的语气说。

　　“那倒是，”徐故接腔，“绝对大杀四方，姐姐不能输，得挑一件有杀伤力得裙子才行。”
　　徐故给自己挑衣服去了。

　　秦明认了真，比平常做奶茶的时候要认真。
　　“左边侧一下。”
　　“闭眼。”
　　诸多指令，于小鱼都乖乖听话。

　　终于秦明说，好了。
　　徐故穿着露肩露背又露腿的开叉群，正在镜子前大力挤胸，扭头看过来，叫了声乖乖。
　　秦明拿了镜子，于小鱼照到自己的样子，也是一愣，这，这是自己吗？眨眨眼，镜子里也动了。

　　平日素净的脸，变得不同了。鼻子更加立体，眼线勾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落入凡间的高贵公主。
　　徐故看的心都扑通扑通跳，含恨，如果姐姐能再年轻十岁，一定一定下手！
　　于小鱼皱皱眉，“好假。”

　　徐故哈哈大笑，“明明听见了吗？尊贵的顾客嫌你画的妆假诶。”
　　秦明捏紧手中的眉笔，温柔假笑，死小孩！

　　秦明抱了衣服去洗手间换，徐故躺在床上叫唤，“就在外面换嘛，也让小妹妹见识下我们南院最佳身材！”

　　南院，南方最好的美术学院。于小鱼听说过。
　　秦明穿了裸色半袖长裙出来，狠狠的剜了徐故一眼。
　　露着锁骨，窈窕漂亮。

　　又给于小鱼挑了件裙子，刺绣蕾丝长裙，秦明的。两个人已拿好了包，不等于小鱼开口，就主动走到外面去，关上门。

　　门外徐故似真似假的抱怨，“明明啊，你对小妹妹可真好。”
　　秦明意味不明的答，“我这辈子就毁在颜控上。”
　　“是啊，想当年……”
　　“嗯？~”
　　“我不说还不行嘛，看着小妹妹，真的觉得自个老了，明明你不再找个人嘛？”
　　“等我想不开的时候再说吧。”

　　于小鱼穿着裙子拉开了门，喊了声，老板。
　　秦明叹气，这条裙子就送你吧，老人家没法再穿了。
　　徐故摸摸秦明的头，明明别伤心，你年轻的时候也不差。

　　走在路上，在这半数多都是老人的镇子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徐故一本正经的教育于小鱼，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露，等老了，皮肤松了会后悔的。
　　于小鱼不想理她，眼睛过瘾还不够，走到海边徐故还想上手，于小鱼左右躲闪，夹在中间的秦明糟了不少咸猪手，怒道，“你们俩跑远一点好不好？”
　　于小鱼真的拔腿跑，徐故也被激起了胜负欲，提起裙子就追。
　　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高跟鞋，踩在沙滩上，追着一个穿着平板鞋的十八岁的孩子。

　　果然胸大无脑，古人诚不欺我。秦明想。
　　徐故气喘吁吁的蹲下，于小鱼隔着一段距离，骄傲的昂着头。
　　“于小鱼！”
　　三人听见声音，望去。公路上一踩着自行车的小女孩，单腿撑地。
　　鹿呦呦，见真的是于小鱼，露出吃惊的表情。

　　于小鱼表情冻住，沿着沙滩走过去。
　　路边上一个女孩表情激动，一表情冷漠。
　　看着口型，徐故只猜到两句，女孩问她们是谁。于小鱼说跟你没关系。
　　徐故搭上秦明的肩膀，“这就是咱们小妹妹的情敌吧。”
　　虽然于小鱼表情冷漠，秦明却看的出她面对这女孩比对谁反应都大，心里有大胆假设。

　　徐故碰碰她，“你先别管别人姐姐妹妹的，我问你，你真的打算在这小岛上虚度光阴吗？”
　　秦明漫不经心，“活着不就是虚度光阴吗？”
　　“明明，你得勇敢些。”
　　“你不明白，现在的生活，我真的很喜欢。”
　　徐故叹气，“有天仙小妹妹陪着也挺好，但是小妹妹总要出去上大学的吧。”
　　“嗯，已经高考结束了。”
　　“是吗？打算报哪里？”
　　“B大金融系。”
　　徐故抽口气，“这么牛掰的吗？她缺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对象吗？可惜了，妹妹是个直的。”

　　“于小鱼！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鹿呦呦伤心极了。
　　“没有为什么！”
　　“那我们不要报一个城市，永远不要再见面好了！”
　　鹿呦呦骑车走了。
　　于小鱼原地站了会，永远，为什么总是轻易说永远。

　　晚上，在秦明的房间里喝酒。
　　秦明不准于小鱼喝酒，给了她一大瓶橙汁。
　　徐故喝的猛，倒的快，躺在一半的床上人事不醒。

　　秦明卧在这半边，睁着眼，人也不动。
　　于小鱼站起来，“老板。”
　　秦明轻声说，“叫姐姐。”
　　于小鱼沉默了下，“姐姐。”
　　这一声秦明一愣，于小鱼心里好像也有什么塌了。
　　“我要回去了。”
　　秦明爬起来，睁着迷醉的眼，说太晚了，别回去了，柜子里有被子，铺地上睡，说着滑下床步履不稳的晃了两下。于小鱼扶她躺好，自己去拿，地上铺好了，直挺挺的躺下。
　　秦明趴在床沿上，伸手想拍拍于小鱼的头，都拍在了脸上。
　　“乖。”

　　于小鱼：“姐姐，大家都想离开小岛，姐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秦明：“姐姐告诉你呀，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人生在哪里都是一片孤岛。”
　　于小鱼：“听着好难过。”
　　秦明：“还是要走一走，才能知道呀。”

　　于小鱼：“姐姐，你醉了吗？”
　　秦明：“没醉，不信你问我一加一等于几，问！”

　　于小鱼：“姐姐，我，喜欢自己的好朋友。”
　　秦明笑，“姐姐看出来了呀，没事的，时间有魔法，慢慢长大，于小驴会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