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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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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韵靠在小院里的藤椅上打瞌睡,旁边葡萄藤上的叶子吹得哗啦作响,收音机里传来《潘金莲》咿咿呀呀的唱腔,令她困意更浓。
其实以前薛云韵不这样的,那时候她嗓子还没被烟熏毁,作为国家大剧院的台柱子,所有曲目到她这都能演得明明白白。更何况是这首她初登台之作,可以说是听了千百遍,倒背如流。
但现在嘛……算了。
薛云韵抬手关掉收音机,拉高毯子,准备趁着日头正好时午睡一会。
院门突然被钥匙拧开,她好友风风火火冲进来:“你还睡得着?”
薛云韵被她惊得瞌睡跑了一半,坐起身:“怎么了?”
好友却停在她椅子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神十分复杂。
薛云韵被她盯得有些烦:“没事我就睡了。”
好友看她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般:“你养姐要结婚了,跟京城苏家。”
薛云韵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意思:“然后?”
好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想看透她平静的表象下还有什么。
“就是你那个娃娃亲,苏子羡。”她说。
薛云韵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京城苏家就这一个独子,但他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友震惊:“薛云韵,你是菩萨吗?那是你的娃娃亲,被你养姐抢去算什么意思!”
薛云韵懒懒地往后一躺,浑不在意:“她既然喜欢,那就让她结呗。”
当年薛家来找走丢的女儿,这位姐姐连同她的养母一起瞒天过海,代替自己去冒认了身份。当时自己不知情,反而高兴市文工团的名额能落到自己头上。
直到多年后知道实情,薛云韵才意识到当时的她有多傻,被鸠占凤巢那么多年,辛辛苦苦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才堪堪到达她本可以拥有的起点。
薛云韵恨过,怨过,但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她这些年靠自己过得也很好,养父养母由于内疚也没有亏待过她。
况且她跟这位养姐不同,对嫁入苏家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们结婚确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好友表情却更古怪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要去吗?她给咱剧团都下了帖子……要不不去了,你遇到苏子羡应该也挺尴尬。”
“去一趟也行。”薛云韵没明白好友支支吾吾什么意思,不过她不差这点随礼的钱,便随口应下了。
好友:“那后天我来接你。”
薛云韵算了下行程:“婚礼在后天?我刚好跟几位编剧老师有个会要开,时间不方便。”
好友立刻说:“我帮你把钱带过去?”
薛云韵想了想,总归苏子羡曾经跟自己在一个部队里待过,也算战友了,便摇头道:“算了,我今晚去听话剧前给他们送去吧。”
好友走后,薛云韵沉沉地睡了一觉,大概是因为提到了养姐,她突然梦到自己十八岁那年市文工团招人,明明她和姐姐都过了考核,却因为每个家庭都要有子女下乡而被养母劝说把机会让给姐姐。
她当然不愿意,哭闹也没拗过养母的铁石心肠。
正当她以为自己必定进不了文工团时,却见养母和养姐喜气洋洋地进来了,拉着她的手恭喜她,因为她姐被亲生父母接走,她可以进文工团了。
……
薛云韵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初秋的叶子铺满路边,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声。
苏家庭院离首军院不远,却是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只看这一片完全不像京城,倒像是苏杭。看得薛云韵有些羡慕,唱戏到底不如经商赚钱,她这些年的积蓄,可能都买不下人家半个院子。
快走到苏家正门,薛云韵从旗袍搭配的手包里掏出红包,准备去按门铃。
没想到一道喇叭声从后面响起,薛云韵扭头,就看见路虎的后座降下车窗,一双俊美锋利的眼看向她,其中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你找我?”
薛云韵笑了笑:“收到你们的结婚请帖,来贺喜。”
苏子羡眼神一深:“先上来吧。”
薛云韵微愣:“不用了,我放下红包就走。”
苏子羡已经替她打开那侧车门,脸色有点臭:“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薛云韵也懒得争了,她以前在部队文工团时跟他关系不错,就是这人脾气怪,总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己暴躁起来,后来她去了国家剧院,也就断了联系。
现在看来,他还是一点没变。
路虎的车身高,后座宽敞,薛云韵撩起半截旗袍坐上去,雪白的腿下面是宽阔的座位,显得她人更加清瘦,好像下一秒就要轻飘飘地消散般,令人无由心慌。
苏子羡看着她,手指不自觉地蜷起:“谁给你下的请帖?”
薛云韵想了下:“我养姐吧。”
苏子羡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陷入寂静,薛云韵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试探着开口:“还有事吗?”
她买的话剧快开始了。
苏子羡终于从他的世界里出来,看见她的表情,终于露出了见面第一个笑:“知道你要去剧院,放心,赶趟儿。”
薛云韵这才注意到周围景色有些熟悉,看着确实是去剧院的路,心情顿时明快:“还麻烦你送我过去,太感谢了。”
苏子羡说:“跟我这么客气干嘛,你是不是有病?”
薛云韵:“……”她就说这人脾气古怪。
苏子羡嘴上说她,脸上却没那个意思,反而是开口想说什么的样子,然而想了一路,等到车都开到剧院了也没说出口。
薛云韵也不在意,她直接拉开门下车,道谢后就准备往剧院门口走。
苏子羡忽然追下来,将红包塞回给她:“这个你拿回去,不用给了。”
薛云韵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话剧还有十分钟开演,她转身打量他:“什么意思?不喜欢钱,喜欢三千万——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健康,千万要快乐是吧?”
苏子羡被她逗乐,锋利的眉眼化开一瞬,又想起什么,忽然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不会结婚,所以你不用给份子钱。”
薛云韵:“啊?”
苏子羡似乎被她这个茫然的表情气到,捏着她袖口的手攥得死紧:“你当我傻吗?这么一个贪慕虚荣、顶替你身份的人,我怎么可能跟她结婚?况且我的娃娃亲是你,一直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薛云韵被他绕晕:“你的意思是?”
苏子羡恨她是块木头:“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完全看不出来我……”
话说到一半,苏子羡突然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确实看不出来,除了戏本,你什么也不看。”
薛云韵心想,干什么,人身攻击?她热爱工作怎么了,嘲笑谁呢?
就在这时,旁边一阵惊呼声响起,宽大的阴影伴随着风声狠狠砸下,薛云韵只看到苏子羡慌张的表情和猛地向她扑来的身影——
“砰!”广告牌摔落。
她彻底晕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时,薛云韵先听到的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尖锐的女声和浑厚的男声夹杂在一起,嗡嗡地往耳朵里钻。
吵得她想报警。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如今你该满意了,从云韵来咱家第一天开始,你就没少念叨多张嘴吃饭,现在她能代替思琦下乡,你又觉得没白浪费那么些粮食了吧。”
“老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我该满意了?这不都是政策规定的,每家都要有孩子下乡。”那女声尖锐急促,“你就知道‘云韵云韵’!她考上市文工团是不假,可如果她不能去报到,那位置就是思琦的!”
静默片刻,男声才低声道:“……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负责选拔的马主任说的,消息可靠!”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流露出软化的意思,女声也放慢了,“这十年来,思琦有的,也不会缺了云韵的,我自认待她不薄。可她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平常到处勾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前几天甚至还想跟姐姐抢对象……我看分明是喂出个白眼狼!”
薛云韵:“……”
薛云韵现在心情很复杂,她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后上了天堂吗?那这天堂可真够吵的。
然而再仔细一听,却发现往耳朵里钻的声音听起来过分耳熟,倒像是自己养父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