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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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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听见人声是不假,眼皮却昏沉沉地抬不起来。薛云韵觉得自己被放在火炉里烤一样,热腾腾得难受,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见到半掩的门外,自己养母和养父正吵得面红脖子粗。
她忍着头晕眼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刷着红漆的木门,潮得染上霉点的天花板,发白的薄被上冒着几个小窟窿,简陋却熟悉。
特别像她小时候待了好多年的养父母家。
但她早就不住那里好多年了啊!
薛云韵人是懵的,费力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对上了摆在一侧的穿衣镜,里面映出一张貌美的小脸:尖下巴,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像玉一般闪着光泽……这是一副最挑剔的人来看,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的皮囊。
但这不是她的脸。
准确的说,这是她十多年前的脸!
“嘎吱——”门被推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风风火火几步走了进来,眼里有隐忍的怒火。
“你可终于醒了,自己跟爹说,是不是你前两天把姐姐绊了一下,让她考核失误了!”
盯着养女这张漂亮的脸,养母王翠心里有压抑的不快。
这丫头是老徐受人之托养着的,从一个玉雪可人的小不点开始养,养了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当亲生的疼。家里不算富裕,但也从来没缺过她吃穿。
可她就是不安分,长了张那样招人的脸,行事也张扬,从小就掐尖好强,喜欢压思琦一头。
文工团,那样优渥的位置,本来思琦也能考上的,要不是脚崴了……王翠眼神一暗,说这些也没用,政策规定每家户口只能有一个孩子留下,多的都要下乡。
现在云韵有了工作岗位,下乡的事岂不就落到思琦头上。
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好在事情还有转机,王翠跑了好几趟马主任家,终于把事情敲定——只要薛云韵下乡,徐思琦就能进市文工团!
然而王翠知道,直接开口让薛云韵放弃是不可能的,明摆着告诉外人她偏心,容易落人话柄。所以她故意抓了薛云韵的错误,想让她自己内疚,主动让出名额!
王翠眼睛能喷火:“云韵,你姐因为脚崴了,没能入选,你还有脸在这睡觉?”
薛云韵心里堵了一口气。
她这人性格是比较佛系,但也不是没脾气的泥人。即使过去了十多年,她依然记得养姐的脚,分明是自己摔的。倒霉就倒霉在,徐思琦摔的时候正好她也在场。本来徐思琦就看不惯她,新仇旧怨堆积在一起,爆发了。
当时徐思琦眼泪一抹,就开始骂她是抢姐夫的破鞋,天天勾勾搭搭,现在还想害得姐姐过不了选拔。
薛云韵不相信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有人相信徐思琦的鬼话,所以她当时懒得理会,直接转身走了。
坏就坏在这里。
十八岁的薛云韵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
徐思琦是在县剧社排练厅摔的,当时在场的全是要参加考核的女角,早就对表现优异,老师心尖尖上的薛云韵视为眼中钉、拦路虎。等到薛云韵知道时,这事已经被传的剧社到处都是,连剧社社长都有了看法。
当时碍于马上考核,剧社这边没来得及找薛云韵谈话。
现在考核通过了,市文工团那边肯定要派人来背调。
这事就成了一个隐患!
多活十几年的薛云韵现在来看,当初她差点丢掉文工团的名额,未尝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见多识广的京剧大师薛云韵不知道自己怎么重回的十八岁,可她现在既然回来了,这口锅就不可能再背。
这时养父背着手,慢吞吞地进来了:“云韵,我知道你这丫头心气高,但故意让自己的姐姐摔跤,不可能吧?”
王翠一听自己男人的语气就来气,优柔寡断,黏黏糊糊,涉及到自己亲闺女的利益都不着急,喝道:“她爹,你是不相信思琦还是不相信我啊?那么多人看着,还能有假!”
她说着又来拉薛云韵:“祖国号召你们去做贡献,是光荣的大好事,现在思琦因为你没能录取,妈也说啥了,就只让你替她下乡几年。”
想了想劝道:“你天分高,耽误两年没什么,回来照样有好前程,思琦不一样,她错过这次很难再有机会了。”
听得薛云韵差点乐出声。
平时让王翠承认徐思琦不如她比死了还难受,现在这会又这么干脆,还不是有更大的图谋。
不过让薛云韵下乡是绝对不可能的。人家都在进步,只有她耽误几年不练功,再想进文工团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天生就该绽放在舞台上!
养父显然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是老实人,偏疼自己亲女儿,也不忍心耽误养女的前途,犹犹豫豫道:“云韵,要真像你妈说的那样,要不先好好认个错,至于下乡的事,之后再说……”
徐建国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纠结。他不舍得自己闺女下乡,也怕让养女下乡落人口舌,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王翠却尖叫起来:“我没有推自己姐姐的女儿,要是她不下乡,我就走街串巷地吆喝,她是个连自己姐夫都抢的小婊子!”
薛云韵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
她上辈子没见过养母这么歇斯底里的一面,显然是养父的和稀泥,惹恼了这个本就没什么文化的女人。
她抬眼,坚定的眼神吓得王翠一噎,不吭声了。
“母亲,您不想认我,看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我还是要唤您一声母亲。您一边骂我,一边还想让我把名额让给姐,不就是仗着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可以任人揉搓吗?”
薛云韵是真不懂,要想让她乖乖下乡,不说糖衣炮弹吧,怎么也得温言软语哄一哄她吧?上来就是威胁逼迫,再作践她的名声,当她是吓大的不成?
徐建国顿时红了脸:“云韵,你妈不是这个意思……”
薛云韵转头,看向徐建国:“父亲,我说我没推姐,你信不信?”
徐建国站在那,嘴张开又闭上,就是说不出一句。
王翠急了:“她爹,思琦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她可是从来不撒谎的人!反倒是云韵,小小年纪心思却不少!”
徐建国愁得叹气,他自己养的孩子还不知道吗,都没什么坏心眼。况且他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以云韵的实力,犯不着为了一个名额推思琦。因为就算市文工团只在清水县召一个岗,也绝对会招云韵。
用副社长的话说,这孩子的天赋拦不住!
然而他之所以不敢笃定,就是因为王翠给出的理由不是为了名额,云韵是因为男人推的思琦。
那个男人还是思琦的对象!
徐建国反而不清楚了,那后生长得俊,家里条件也好,之前没跟思琦在一起时,跟云韵来往确实不少,说不定云韵就……
眼看气氛冷凝,薛云韵苦笑:“您二位既然都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歉我是不会道的,不是我做的,锅我不背。留在家里也是惹人嫌,不如我搬出去住,这样姐也能留下了。”
搬出去?
搬去哪里?
王翠被薛云韵绕晕,好好的突然说什么搬出去,难道她的意思是把户口迁走?那样的话,思琦确实不用下乡了。
只是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能搬到哪里去?别是又想去歪缠你姐夫!”
嫁人也能把户口挪走,王翠自认为抓住了问题核心,双眼瞪得溜圆。
薛云韵甚至都不记得这个所谓姐夫是哪号人,有些无语,耐着性子道:“万老师建议我去剧社宿舍住着,离排练厅近,练功方便些,也不用打扰姐。”
徐家是炼钢厂分的家属房,只有两个房间,徐思琦跟她住同一间,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就有些挤了。况且现在徐思琦正恨着她,等她从市里玩回来,又要找茬。
薛云韵懒得应付公主脾气,也为了下一步的计划,主动提出自己去住宿舍。
王翠有些犹疑:“剧社宿舍不要钱,能白给你住?你害得你姐没考上,不会还想让我们掏这个钱吧!”
尽管住宿费顶多几毛钱,住得也没家里舒坦,王翠就是不想立刻答应,如薛云韵的意。
她总觉得薛云韵发了场热变得更强势了。
还是很我行我素,说话却有了章法……王翠挺敏锐,不愿让薛云韵脱离她的掌控。
薛云韵笑了,这一笑连老旧的屋子都显得明亮:“那我就不搬,家里住得也舒服,反正我是害姐姐崴脚的恶人,再做点什么更过分的也不稀奇!姐以后是文工团的角,肯定不能管可怜的妹妹吧?”
薛云韵果然还是那个掐尖好强、伶牙俐齿的薛云韵,王翠气得心肝疼。
这是不依她就要拖思琦下水的意思?!
王翠当时就想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枉她养了这么多年,竟是条白眼狼!
徐建国太了解自己婆娘的脾气,见她又要跳脚,连忙伸手拉她,推着她出门小声嘀咕起来。
都养这么多年了,这时候翻脸,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且当初拜托给他们的大哥说了,这孩子养着,不会亏!
那就更不能坏了情分。
不过是一点钱,在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块的工资前,算不得什么。稳住她,为的是以后更大的利益。
“同意你搬出去,但你要同意替思琦下乡!”王翠只听进去一半,命令道。
薛云韵嘴上答应着,反正离下乡还有几天,她有办法改变形势,口头答应又做不得数。拿上养父母给的十块钱,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徐家。
上辈子没想到的能留在文工团的办法,多活十多年的薛云韵却知道。
她抬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只要解决户口问题,她就不用下乡,可以顺利地进入市文工团,也就不会错过来寻人的亲人了。
而这个户口问题也简单,只等她去宿舍收拾好,找一趟万老师。
另一边,送走薛云韵的王翠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还在自得于妨碍她女儿的讨厌鬼搬出去,过两天一下乡,市文工团的岗位就是思琦的了。
却不知道,如果薛云韵真的挪成功户口,什么徐思琦、李思琦的,都抢不走她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