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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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明教的传说中，莫索岛永远没有日落，神圣的光明笼罩在这片独立的岛屿上空，给住民带来永恒赐福。
而此时此刻，桑诺看着夕阳的余晖湮灭在高塔背后，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
越靠近莫索岛，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也越来越多。
桑诺观察到不少随着带着刀、剑或者弓箭和铁锤的术士，有男人、有女人，甚至有矮小如孩童的看不出年纪的怪人。
他们或骑着马，或徒步背着沉重的行囊，目光闪烁，神情各异。
小老鼠奥布里曾带回来许多从人类口中听闻的莫索岛记事。
桑诺回忆起那些虚无的故事，再比对一下眼前的情景，十分稀奇。
——光明教的统治辖域，最靠近神的地方，竟然充斥着浓烈的傲慢、贪婪、嫉恨和色.欲。
不远处又倏然响起惊恐的尖叫声，桑诺扭头望去，就见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壮汉手持巨斧，一斧头砍下了面前瘦弱男人的脑袋。
而他旁边的妻子已经瘫倒在地，一直护在怀里的布包掉出来，铜铎克撒了满地。
早就围聚在附近虎视眈眈的人群一哄而上，不消片刻，就把地上的钱捡得干干净净。
桑诺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攀上葛兰的手臂，微微用力收紧。
骑着马的猎人停止了前进，问：“你害怕？”
“……”少年轻颤着吐出一个字：“不。”
与之相反，桑诺很兴奋。
他原以为在光明神的地盘上，会非常不适，没想到这里会有如此多的黑暗之气可以吸食。
眼看着那个角落混战起来，甚至有人用了术法，桑诺更是歪着身子往那边瞧，恨不得马上能飞过去，把那些疯子通通收为自己的信徒。
然而葛兰却忽然伸出手，在他腰上扶了一把，把桑诺推回了马上。
“坐好，马上到地方了。”
桑诺不满地说：“我要下去。”
葛兰看了他一眼，明明没说话，但桑诺知道他想问为什么。
“你不是要杀光明教的人吗？”桑诺指了指路上拥挤的人群，小声说：“这么多，全都是，你怎么不杀了呀？”
葛兰收回目光，平静道：“我不找死。”
桑诺遗憾地望着那群斗殴打架的人远去。
他不太高兴，也不明白怎么葛兰到了莫索岛周围，突然就变得更加沉默起来，每天都是在马背上赶路，赶路！甚至不愿意下马，带他去路过的酒馆里面歇一歇。
猎人还戴着他买来的廉价兽皮面具，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连睡觉时也不摘下来。
果然，在靠近通往莫索岛的码头时，葛兰终于下了马，但还是戴着面具。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桑诺看着附近挤挤攘攘的服装各异的人，不解地问。
“坐船。”葛兰说。
莫索岛是独立于东方的一座岛屿，和陆地相隔着一片浅海，需要搭乘小船才能抵达对岸。
然而船却不是那么容易能上的。
“五百个铜铎克。”码头的水手道：“一个人。”
“五百？”
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叫唤起来，有脾气暴躁的，径直上前两步，揪住那水手的领子，威胁说：“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光明神在上——”水手不躲不偏，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莫索岛是神明的领域，只要踏进岛上的土地，都能获得神的赐福。光明神的信徒，怎么会在乎给神明的供奉有多少枚铜铎克呢？”
无论被揍多少次，那些水手都重复着这套说辞。
“光明神在上。莫索岛是神明的领域……”
“光明神在上……莫索岛是……”
“光明神在上——”
口头和武力威胁都无果，聚集的人群不得已放下了自己的拳头，又慑于无处不在的光明神，只能悻悻地翻兜找钱。
五百个铜铎克自然没有那么轻易能拿出来，于是周遭又重新开始上演打架抢钱的戏码。
桑诺看着那群面目麻木的水手，对葛兰道：“光明神的信徒，看起来都不太聪明。”
一看就是被摄取了太多的灵魂，连说话都只会反反复复说那么几句。
桑诺不喜欢这种信徒，他引诱而来的黑暗神信徒，即使对他忠心耿耿，也依旧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就和奥布里那只小老鼠一样。
如果奥布里真的死了，黑暗神会想念它的。
言归正传，桑诺转过脸看向葛兰，问：“那我们怎么过去？”
周围甚至没有人过来抢他们的钱，因为他们两个一看就没有钱。
桑诺身上的衣服还算得体，就是衣角被烧了一块。而葛兰先前的衬衣在与灰舌鬼战斗的时候弄脏了，到新的村落里买了别人的旧衣服，尺寸不太合适，穿在身上紧绷绷的，连胸口的扣子都合不上，只能敞开着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胸肌。
再加上多日未打理自己，男人身上的衬衣已经破了好几道口，脚下踩的靴子更是布满泥泞，看起来就和刚从沼泽地出来的野人似的。
桑诺觉得他们两个人要是踏上莫索岛的土地，可能对光明神是一种羞辱。
“你可以杀光他们吗？”他又希冀地看着葛兰。
全部杀光的话，就不用交船费了，他们还能捡到很多钱，可以带去莫索岛使用。
葛兰：“……”
猎人沉默了一瞬，低低道：“跟我过来。”
桑诺跟着葛兰离开了混乱的码头，在鱼龙混杂的小巷里穿行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很窄的房子前面。
“进房子里面偷钱的话，我们还要撬锁。”少年有些不满。
“……”葛兰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抬起手，在布满铁锈的小门上敲了几下。
两下短，三下长，三下短。
门开了。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麻布里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握着门把手，侧身请他们进去，并哑声说：“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
桑诺：噫！
好神秘的地方！
和黑暗神一样，人类也喜欢建造地底下的密室吗？
门后是一道很长很长的台阶，一路往下陷入黑沉沉的昏暗中，并且因为两边的墙挨得很近，稍微胖点的人就得侧身下去，带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葛兰却像是很熟悉这个地方，几步就往下走去。忽然又想起身后的桑诺来，半转身一看，少年人正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双漂亮的蓝眸亮晶晶的，不仅不怕，还十分感兴趣。
“这是什么地方？”桑诺小声问他：“你好像来过很多次。”
葛兰往下走的脚步顿了顿。
可能是因为被黑暗剥夺了视觉，导致人情不自禁地想靠拢在一起更有安全感，在狭窄的阶梯里，少年离他非常近，几乎快要贴在他背上。
不用回头，葛兰也能感受到桑诺呼出的气息，暖融融的气流扑在他颈后，带来一种轻微的痒意。
还有香味……自从某一天突然留意到之后，就再也无法忽视的香气。
——沉而冷的，很淡的，高高在上的香气。
葛兰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那块黑石头吊坠。
它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发烫了。
“赌场。”葛兰回答说：“这里是地下赌场。”
随着话音落地，两人也终于走完了长长的台阶，尽头是几层厚重的布帘，掀开之后，霎时大亮，桑诺忍不住闭了下眼。
等他再睁开，发现葛兰挡在他跟前，看不见前面的景象，只能听见嘈杂如沸水的人声。
“快让我看看！”桑诺着急地直戳猎人的背，硬实的背部肌肉戳得他手指疼。
葛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让开位置。
桑诺惊奇地睁大了眼。
没想到外面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地下，竟然有这——么大！
无数横梁撑起了拱形的顶，梁上悬挂着数不清的昏黄油灯，如蛛丝般密布的弯曲小路从脚下蔓延开来，连接着赌桌边狂欢的人群。
香水味、麦香酒味、汗液味、烟草味、血味、钱币味……还有膨胀的欲.望味道。
这些浓烈的味道夹杂在一起，伴随着铜铎克在赌桌上哗啦啦的响动，沸腾而起，将空气染得浑浊不堪。
桑诺喜欢欲.望的味道，但又讨厌烟草和汗臭味，纠结得蹙起眉心。
唉！如果这些人都可以成为他的信徒，他一定让这群信徒在赌场里挖个澡池，把臭味都洗干净。
那样他才能汲取到最干净的贪欲。
葛兰带着他往里面走。
每张赌桌有大有小，有镶着黄金的豪华大桌，也有木头制作的不起眼的小桌，有赌钱的，也有赌各种私人物品的，还有赌人类器官的，只看庄家的本钱有多少。
桑诺跟着葛兰一路走，一路打量那些赌徒。
有披着斗篷的贵族，有背着剑的术士，还有和他们一样蒙着脸的家伙。目光全都紧紧盯在赌桌上，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疯狂又狼狈。
桑诺惋惜地想，如果他的神力还在，只消在这个赌场里走上一圈，就可以收获一大批黑暗神的信徒了。
这么多张不同的赌桌，葛兰却看也没看，径直往东北角走去，直到停留在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赌桌边。
那里只有寥寥两三个客人，以及一位身量高挑、风姿绰约的蒙面女人。
她对葛兰像是十分熟悉，即使这个男人戴着挡了大半容貌的面具，也一眼能认出来，红唇上扬，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终于又来了？上次见你，还是一年前。”
葛兰点了点头，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坐上赌桌，对她道：“发牌。”
女人却不急着将牌发给他，而是调笑：“虽说是老熟人了，但你每次都上我这来赌，想取多少钱就取多少钱，敢情是将这里当成金铺了？”
葛兰看了看她：“发不发牌？”
女人挑了下眉，说：“连句闲话也不愿意聊，真是无情的男人。”
她翻转掌心，手中的纸牌就如流水般滑进桌面。
桑诺坐在葛兰身边，看看葛兰，又看看别的赌客，好奇地问：“你怎么连下注的本金都没有？”
“他的本金就是承诺替我完成一件事。”女人听见了他的问题，率先开口回答：“如果输的多了，就会变成两件事、三件事。”
“怎么？”她朝桑诺抛了个媚眼：“你也想尝试一下吗？小美人？”
“你的黑发很独特。”女人道：“如果你也没有本金，我可以允许你用你漂亮的长发作为第一局的赌注。”
桑诺跃跃欲试，一旁沉默许久的葛兰却突然出声：“不行。”
“他不会赌牌。”猎人说。
女人哼了一声，看看葛兰刚刚掀开的纸牌，嘲笑道：“第一局就输，你难不成又会赌了？”
葛兰：“……”
看着葛兰接二连三地输了好几局，桑诺想了想，凑近男人耳边，小声问：“你是故意输的吗？”
葛兰皱眉：“什么？”
“看上去她是你的老情人，”少年道：“对旧情人总是容易欲拒还迎的，我能理解。”
葛兰：“…………”
他连牌也不掀了，眉心拧得更紧，脸色瞧起来很难看：“她不是我的情人。”
当庄家的女人似乎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朝桑诺笑笑，说：“葛兰这样固执己见，完全不懂得怎么低头的怪人，怎么会有情人？我可瞧不上他。”
有道理，桑诺想，他自己也不愿意当葛兰的情人。
又穷，脾气又坏，也不会说话，除了用术法还算不错，整个人就是一块顽固的臭石头。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桑诺又问。
女人答：“庄家和赌客的关系，东家和雇佣兵的关系，给钱的和拿钱的关系，你要问哪一个？”
“小美人，”她看着桑诺的眼睛，笑眯眯道：“你对葛兰这么感兴趣么？你又是他的什么人？我从前可从来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多余的人，更何况，他这个身份……”
旁边的葛兰突然把牌都掀开，一手按着推到女人面前，说：“我赢了。”
这一局是二十倍的投注，扣去先前输的，一共赚了七百多个铜铎克。
“好吧。”女人耸耸肩，道：“别忘了你欠我的一件事，等我想好了会托人告诉你的。”
“欢迎下次光临。”她笑着说。
桑诺本来还想玩，葛兰却不肯，甚至破天荒地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强行带他离开了赌桌边。
“为什么你可以玩，我不可以玩？”桑诺生气了。
本来以为葛兰并不会对他解释，毕竟这个男人永远一意孤行。但没想到，快回到赌场入口的楼梯附近时，葛兰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道：“你不认识她。”
少年抿着唇，满脸不高兴：“所以呢？”
“她没有名字，只有在地下赌场的代号，叫‘血蛇’。”葛兰说。
蛇是欺诈的象征，被称作血蛇的女庄家，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友善。
“我替她杀过不少人。”猎人又道：“上她的赌桌，代价不低。”
他难得解释这么多话，桑诺皱皱鼻子，勉强原谅了这个讨厌的男人，但还是坚持说：“我想玩！”
头一次来人类世界，还是地下赌场这样神秘的地方，桑诺很舍不得离开。
这里的赌客疯狂而堕落，是当信徒的好苗子，他想捡两个好用的信徒回去。
葛兰默然片刻，就在桑诺觉得他还会拒绝的时候，听见男人道：“好。”
他妥协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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