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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李幺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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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柳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招几个家丁丫头是常有的事,因此也常有牙人上门来,介绍几个合适的人选。
这日,后院又来了好些个年轻的丫头,各个都是十三五岁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华,却都灰扑扑的,收敛着青春气息,或紧张,或茫然,低着头,站做一排,像货物一样供人挑选。
管后院的刘妈从这些丫头里挑了几个样貌寻常,身板结实的丫头,给了牙人些赏钱,便将剩下的打发走了。
丫头进门记了名字签了契,便算是柳府的人了。
刘妈跟她们训了话,教她们管好自己,老实做事,莫要想些不该想的,要不然抓到就直接打一顿赶出柳府。
丫头们都是些寻常人家的姑娘,见刘妈这般气势,都畏畏缩缩地点头称是。这副老实懦弱的表现让刘妈很是满意,便叫她们各自领了牌子,分去各院干活。
李幺妹被分去了兰芝苑,院里住的是柳家二姨娘,一位性格相当泼辣的夫人。
她一到院子里,就见这位夫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见院里来了新丫头,也没有多看一眼。
李幺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跟同院的姑娘们打个招呼,手里便被塞了个扫把。这院里的丫头似乎也学了主子的气派,盛气凌人,支使起新来的一点也不客气。
“新来的?去,先把地扫了。”
这新来的也是个闷葫芦,接了扫把,便很老实地扫起地来,待到把院子扫完了,姑子又来安排她一堆活。
幺妹说她刚刚扫完了院子,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整理一下行李。
姑子白了她一眼。“扫地又不是你的活,你揽什么劲儿。凭良心讲,你来了好一阵我才给你安排活,我可给足了你时间啊。总之我可不管你之前干了什么,你要是不能干,就跟刘妈说一声,赶紧走。”
李幺妹闷闷地点了点头,姑子这才满意地离开。
于是在来到柳府的第一天,李幺妹一直干活干到了深夜,饭也没有赶上吃。
好不容易干完活,柳府似乎就剩她醒着。
踏着夜鸟鸣声回了姑子给安排的屋子,但本应该是她的床位,被堆得满满的杂物。
她小声地问了声,是谁的东西堆在她的床位,可其他姑娘们都睡了,没人理她。
李幺妹局促地站在床位前,试图整理出一点能够栖身的位置,但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在床边一呆坐了会儿,便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关上屋门,李幺妹目光便冷了下来,脸上温吞懦弱的神情在夜风中消散无踪,随后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
她挠了挠右脸,从怀里掏出一颗酸梅糖塞进嘴里。
此时整个柳府的布局尽收眼底,与脑海中的地图一一对应。
光看地图感觉不出来,但进来一走,便感觉到柳府确比陈府大上许多,院子更多。大路小道弯弯绕绕的,不提前踩点,寻常的偷儿进来确实要迷路。
今日她借着干活的借口走动了几个院子,但这一片西院似乎都是女眷居所,没有多大价值,好东西应该都在东院。
她将家丁夜巡的路线粗略地记了记,便翻身下来。
她没有擅自展开灵识探查府中有无异术,虽然早知道柳府中必有傀师的同行,但此时探查若是与对方的灵识碰了个正着,便打草惊蛇了。
若她一人到此,惊便惊了,但偏不是,便只能收了神通。
反正踩点也不是一天的事。
第二日,李幺妹又被支使着干活,甚至其他院里的丫头也敢让她来帮自己干活。
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别人要求了也不敢拒绝,便低着头应了,被几个院里的姑娘支使来支使去。若是做的不合心意,还要挑上几句,这软包子也只会低着头不知所措,好像颈骨天生就是驼的似的。
现成的软柿子,不捏白不捏。
兰芝院的姑子见其他院的姑娘使唤李幺妹,便板着脸走过来,将那群调笑的丫头们狠狠骂了一顿,骂她们好吃懒做白长了手脚,若是只长了嘴就早日滚出去。
丫环们见到姑子,便也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了,不敢回一句嘴。
姑子把李幺妹逮了回去,没好气地骂她软弱可欺,没骨头的样子,兰芝院的丫头怎么的也轮不着外人欺负。
“若是她们还让你去干活,你就骂回去,少怂着个脑瓜蛋子谁看了都来气,丢咱夫人的脸。”
李幺妹瓮声应了,姑子又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看她的眼神像是没救了。“我们兰芝院怎么来了这么个闷窝头。”
柳府人多,口也杂,许多事情不必专门去打听,留心多听便能晓得许多事情。而这府中最爱扯闲篇的就是这些丫头下人们。
李幺妹只是在旁干活,就能大概得到许多消息,虽然大部分都是些闲嗑八卦,谁跟谁又斗起来了,谁又悄悄找人问生子偏方之类的。
虽然话题很多,但一聊到柳大公子,姑娘们就总要说上几句大公子如何如何美貌,今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喝的什么茶……
从她们嘴里得知柳大公子此刻身在何处再简单不过。
李幺妹弯下腰,裤脚的短刀露出来一些,立刻又被盖住。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公子回府啦”,姑娘们就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亦或者是拜托给朋友,跑过去偷看。
李幺妹也去看了。
那人匆匆地走过前堂,叫人看得很清楚。
脸确实还是那张脸,羞煞百花。仪态气质也还是那般好。
但味道不对。
不是那个人。
但跟在那人身后的管家,她看得真切。正是在陈府跟着那个『柳钰』一起来的人。
她问其他丫鬟柳府有几个大公子。旁人则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当然只有一个啦!”
李幺妹远远看着,
她果然是又被男人骗了。
偷看的姑娘们很快被管事刘妈轰得四散而逃,李幺妹逃得不够快,被抓了个典型。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们这些丫头少想些不该肖想的事儿!”
刘妈让她供出几个一起跑来看的丫头,她还是闷着个头,看着不敢说话的样子。
于是李幺妹挨了十几鞭子,又要去洗西院所有的衣服。
连兰芝院的有些个姑娘都觉得这小软包子太倒霉了,嘴笨性子软还跑得慢,到哪都受欺负,但还挺有骨气。看她吭哧吭哧地埋头洗衣服,晚餐单给她留了一碗粥。
小软包子回来看到空荡荡的饭堂里,桌上摆着一碗粥,两个馒头,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还行。
晚上回了卧房,塌上堆的东西也挪开了,还有不知道谁放在上面的一小盘伤药。
她慢吞吞地铺好塌,窝进了铺里。
“谢谢。”她小声说。
旁边床位的姑娘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赶紧睡吧你。”
“嗯。”
旁边的姑娘叫郑巧娥,是这院子里最早的一批丫头,一进府就在伺候二姨娘,见得多听得也多。像李幺妹这样老实懦弱的新人,柳府多的是。
总一副受气包模样,天天一刻不停,连饭都吃不上。
一般这种小姑娘,晚上就会偷偷躲起来哭了。
可这小软包子似乎从来也没有哭过,像团棉花似的任人揉捏,逆来顺受,叫她看了都有些不忍了。
总归是她们兰芝院的丫头,自己人欺负欺负也就罢了,若是叫外人随意欺负了,岂不是她们兰芝院在外也要低人一头了。
闭上眼前,她想着,明日得教她些柳府的规矩,免得她懵懵懂懂地就吃了大亏,哭都没处哭。
明日,又是很寻常的一天。
早起梳洗,打水烧水,为夫人准备熨好的衣裳,闲下来跟其他丫头们聊聊天,然后整理屋子。
说起来那小软包子来了也有三四天了,虽然人怂怂的,不爱说话,总低着头,但干活倒很麻利,也不怎么出错,就是爱发呆。
或许是因为那小包子总是低着头,旁人很少注意到她的眼睛,郑巧娥偶然与那小包子对上一眼,却觉得莫名地心底发寒。
谁不说来为什么,就是有点怕。
但转瞬间,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像是错觉。
嗐,李幺妹又在发呆,待会儿被姑姑逮到,少不得又要挨骂的。
今日的小包子跟往日确实不太一样,做着活呢,一转眼她人就不知去哪了,姑姑过来果然发现她没在干活,骂说这小贱丫头跑哪躲懒去了。
或许她确实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懒了,
又或许,她是又被外人支使去跑腿了,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分轻重缓急。
不知何时,她又悄然无声地出现了,自然是少不得要挨姑姑一顿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脸色苍白,像是根本没听见姑姑的训诫一般,浑浑噩噩地往回走。
这副模样像是生了病。
姑姑也有些怕她晃悠着倒了,让她回屋里休息会儿。
郑巧娥忙完了手上的事,顺便去看看小包子的情况。毕竟要是人才来兰芝院三四天就病倒了,旁人会怎么想。
屋里的李幺妹没有躺着,而是枯坐在塌边,目光空洞且茫然。
“你怎么了?”
李幺妹慢慢地抬起头,那双冒着死气的眼睛着实让郑巧娥后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我……不太明白……”她低声呢喃。
“不明白什么?”
这闷葫芦低下头,又什么话都不说了。
到了晚上,郑巧娥回到宿舍,小包子的床位上空空荡荡,晚饭时候也没见着她,不知道去哪了。
她睡得不踏实,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怕这小包子出什么事情。
到了半夜,院里忽然吵闹起来,听着有家丁护院的喊打声,她匆忙穿上衣服,到外边一问,说是府里进了贼,已经被围起来了。
姑子骂了两句扰人清梦,便遣丫头们回屋睡觉。
她却压不住看热闹的好奇心,悄悄地跟着人群过去。
藏宝阁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人头攒动,什么也看不清。她往里挤了挤,终于能看清楚被围在阁中的贼了。
——正是那个小软包子,李幺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