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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美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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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游觉得自己最近昏得有点太频繁,脑子好像也不太好使了。
要不然怎么一睁眼就能看到一个大美人睡在她旁边呢?
幻觉,一定是幻觉。
闭上眼睛,再睁开。
坏了,不是幻觉。
李游第一反应看自己衣服,完好无损,第二反应看对方衣服,也平平整整,很好,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
环顾四周,怎么跟刚刚梦里凌长风待的地方那么像?
区别就是相对有点昏暗,窗户外边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阴沉沉地包裹着整个竹庐。
这种天气实际上很适合睡觉,但李游现在是一点睡不着,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什么的要是被师父老头知道了肯定得狠狠抽她一顿。
李游悄悄地爬起来,尽量不打扰到枕边人,但刚坐起来,就被一只胳膊环进了身后的怀中。
随后,她几乎被身后的人整个包裹到了怀里。
“夫人,怎么起的这样早。”他的头轻轻搭在肩头,鼻尖摩挲着她的侧颈,声音低沉温柔到几乎能把人化了。
“呃,公子啊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还没成亲呢呵呵呵……”李游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扒拉他的手。
手是扒拉开了,然而下一刻她的脸就被捧着转过来,面对面地看着他。“我怎么会认错夫人呢……”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啊……
对上他的眼睛,李游的目光渐渐涣散。
“夫人该叫我什么?”
李游木然地回应道:“阿竹……”
“是,是阿竹,阿竹在这。”他低声的呢喃像是有某种魔力,让李游无法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环着她的腰,轻轻地吻她,很快,轻柔的吻变成了贪婪索取的吻,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夫人,夫人……”
李游的意识处在清醒和迷蒙之间,她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他自顾自地跟她说那些积攒了许久的情话,说他在这里等了她很久,但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太久的。
他牵着她的手去看那些他新准备的茶叶,说她常喝酒不好,平日里可以喝茶,他还配了些养生的药饮,加了糖,她会喜欢喝的。
再摸摸她手上的茧子,又心疼地让她少去干那些危险的事情,他们两个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永远不分开,就永远不会遇到危险。
又说今天准备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正好应季瓜果上市,可以给夫人多准备一些,但是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上火,她本来火气就旺,就更不能贪嘴了……
他真的好唠叨啊,李游想。
本来以为是美人计。
结果是美人娘亲吗。
而且他好喜欢亲她,只要低头看她超过三息,就要忍不住亲上来,一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李游还没跟男人亲过呢,结果在这破魁煞域一口气把这辈子的份额都快亲完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这样其实也不是很糟。
坏事了,她真中美人计了。
好奸诈的妖物!
李游想着,虽然是糖衣毒药,但这糖衣的部分也未尝不能先吃是吧……
当然,每个被仙人跳的倒霉蛋或许都这么想过。
阿竹,
阿竹。
这两个字像是什么十分具有魔力的召唤咒语,无论李游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喊一声阿竹,就会被满足——除了离开。
无形的锁链卡在她的喉咙里,让她无法说出不该说的话。
李游尝试夺回一点清醒理智,在他忙碌在厨房里时,悄悄地逃出院子,然而一钻入起雾的竹林,她就再次迷路了。
直到那位温润的美人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既不恼怒,也不责怪,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该回家了,夫人。”
李游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跑,但是要让她把这么漂亮的一颗脑袋劈下来她着实有些于心不忍了。
嗐,她果然中了美人计。
凌长风不是说要来吗?他还来不来啊,再不来她可能真要被这美貌艳鬼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李游晕乎乎的脑子无法确切感知到时间的变化,再加上不见天日的雾气,她根本无法分辨时间过去多久。
一日?两日?还是三日?当然也可能连半日都还没到。
她不止一次地尝试逃离,然而迷雾竹林就像一片永远无法找到出口的迷障。
她那漂亮的男鬼丈夫也总是会在她逃得精疲力竭时姗姗来迟,温柔地抱着她回家。
他从来不发火,是个标准的模范丈夫,他喜欢轻吻她的耳廓,喃喃地说些叫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他不会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霸王硬上弓,哪怕他眼中的火已经灼得他痛苦难耐了,却依然低下头,祈求般地渴望得到爱人的允准。
李游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不靠谱天师所说的『倒贴做你老婆的深情美男子』了。
确实很深情,也是美男子,但能不能换个活人啊!她不能接受人鬼情未了。
而且也不能接受这种被迫妥协放弃自由的所谓『爱情』。
李游再次从昏沉中苏醒的时候,大雾已经散去,周围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无数毁断的残竹。
头疼也得要命,根本没有力气起来。她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谁的怀里,那个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李游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是某人的脸。
“阿竹……”她轻轻呢喃道。
“阿竹在这。”回应她的是一种清脆又坚定的声音。
听着不太像,但她也实在没精神分辨了。“头好痛。”
“嗯,我揉一揉。”
娴熟的手法很快缓解了不少疼痛,她又轻轻地落回怀里。
然后便是细密又温柔的吻。
他又亲。李游想。
他怎么这么喜欢亲呢。
一如既往地,轻柔的吻,吻着吻着就变得贪婪,肆意,恨不得要把她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似的,在几乎要把她吻得窒息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不得不说她的男鬼丈夫,在亲这一块还是很有水平的。
但当李游的力气逐渐回到四肢百骸之后,她发现面前的人并非是那个温柔艳鬼,而是……“凌长风??”
不是,他给那艳鬼夺舍了吗还是?李游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见到是我,你好像很失望?”凌长风语气里一股掩盖不住的酸味儿。
“你……真是凌长风?”
他低头靠近,吓得李游一个鹞子翻身跳了出去。
她环顾四周,好家伙这片竹林基本上被毁完了,整片竹庐被夷为平地。那个『阿竹』也无影无踪,看样子应该落得跟这片竹林一样的下场了。
“还好你来的及时啊……咱,先回去吧要不,我这还有文书,应该可以顺利回去。”
凌长风却没有及时回应,目光紧紧地钉在她身上。他忽然靠得很近,嗅闻她身上的味道。“他抱你了。”
“……啊?”现在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他还吻了你。”他眯起眼睛,透露出十分危险的气息。
“呃……这个……非我所愿呐。”李游心虚地往后仰了仰,但马上又被他的手拖着后脑勺摁了回来。
凌长风绝对被那只艳鬼夺舍了,绝对的,这种眼神这个动作,如出一辙。
李游开始思考从腹部给予对方重击是否有可能把那只鬼给打出去,但最后,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回司里吧。”他的语气很轻松。
李游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是凌长风。
说来也奇怪,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只不过是多了一道疤的区别,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呢?
回司的任务报告里,李游很诚实地交代了那座由天师的尸骨堆就的山,听得文吏一愣一愣的,并立刻上达司丞处。
当天夜里,李游翻来覆去地做梦,梦里全都是那个『阿竹』。
『阿竹,今天吃什么?』
『阿竹阿竹,我跟你讲,你猜我之前去江北那家富户家做道场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阿竹,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多字啊我学不下去啊阿竹……』
『天地良心,我绝没有背着你沾花惹草!』
『这个好吃啊阿竹,我还想要!』
『阿竹,其实我……』
『阿竹,人寿有常。』
『阿竹』
『我想见你。』
『我爱你。』
『我知道。』
她好想见他。
梦中的阿竹忽然又变成了凌长风,但又好像不是凌长风。他强硬地吻上来,耳鬓厮磨,缠绵婉转,情迷意乱,肆意地攀身而上。
他捉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好像终于脱掉了他白日里那层正直的皮,露出那副艳鬼的模样来。
他还说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是这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都不会再分离了。
李游生生吓醒了,却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真的到了凌长风的床上来。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拍在她的皮肤上,还有包围着她的,不断上升的体温。他的鼻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摩挲得她的心脏和后腰都痒痒的。
“夫人……别乱动……”他环着她,睡意朦胧,轻轻地呓语。
“?”
夫人?等等,这还是凌长风吗?李游感觉像见了鬼。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其实还在那个竹林里没出来呢,回到除妖司其实是幻想来着吧。
可面前的凌长风……不,阿竹,又确实是温暖而真实的。
李游慢慢扒拉开他的手,小心地爬起来用朱砂画了一张驱鬼符贴在他脑门上,然后蹲在旁边等着符咒起作用。
结果半天没反应,他还是睡的很香。
于是李游拿起符咒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画错,符咒附着的法力也都没问题,又贴了回去。
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事发生。
难道对魁煞域的鬼没用吗?李游想。
但是她收拾魁煞域恶鬼的办法一般是直接砍死,总不能把凌长风砍死吧。
她琢磨了一夜,符水,驱邪阵,桃木牌,甚至她挂脖子上压箱底的太极鱼佩都使上了,全都没有什么成效,反倒是凌长风醒来看她忙活这么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在做什么?”
“!”李游跳出去八丈远。“那个什么,我劝你回头是岸,离开凌长风的身体,要不然除妖司的几位司丞少司可不会像我这样看你长得好看就心慈手软!”
凌长风哭笑不得,盘坐在榻上,笑眼看她。“夫人觉得我是谁?”
“你是阿竹。”
他一怔,然后眼中笑意更盛。“是,我是阿竹。夫人既知道我是阿竹,还对我心慈手软,可是对我……”
“少胡说八道啊!”李游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这里是除妖司不是你那小破竹林你休想再蛊惑我,我不会中招的。”
“是吗,那夫人为什么不敢看我?”
李游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又飞快闭上,嘟嘟囔囔什么百鬼避易天师助我,跌跌撞撞就跑了。
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凌长风低声喃喃:“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分离…… ”
之后李游似乎认定了他已经被鬼夺舍,凌长风一跟她打招呼,她就飞一般的逃了,但又不逃远,躲在暗处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又或者突然跳出来,对着他泼一盆符水,把他浇得满身是水之后停下来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他,再飞快逃离。
沈晏一脸莫名:“那小子最近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凌长风无可奈何地擦了擦脸,苦笑道:“谁知道呢。”
又或者待到无人时,偷偷跳出来警告:“如果不想灰飞烟灭的话,你还是尽快把凌长风还回来吧。”
“怎么,你喜欢他啊。”凌长风笑着问,他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
“你这鬼怎么满脑子想的只有男男女女的事情,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如果继续待下去,真的会灰飞烟灭。”
“所以……你不想我灰飞烟灭,是不是?”
“我,我跟你讲不通!”
在进行了好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李游还是去找了尤司,告诉她凌长风被鬼俯身了。
尤司闻言,脸色大变,急问详情。
于是李游很严肃地说,是一个叫『阿竹』的魁煞鬼附了他的身,那只鬼原本是魁煞域内的地缚鬼,一看见她非说她是他夫人,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又抱又亲的十分可怕。后来凌长风去救了她,结果现在被那只艳鬼附身了,怎么也驱不掉。
尤司的表情变得奇异起来……她的眉头蹙起又放下,咬着腮帮子欲言又止。
“嘶……嗯,这件事呢,我知道了。但……我们也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诬陷一个优秀的刑探。这样吧,我们后边就继续观察,一定调查个水落石出。你也别担心,凌长风他一定没事,啊,这事儿你也不要到处声张了,我们悄悄解决,好吧。”
李游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也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回去。
之后尤司叫了凌长风去谈话,但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他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之后甚至更加嚣张,全然视李游的警告为无物。
事实上她的警告也确实没用。
李游还真舍不得对他动手。
他的形象总是跟梦里的那个阿竹重合在一起。明明才刚认识不久,反复的梦境却让李游产生了一种他们已经在一起共度过许多个一生的错觉。
细碎的,平常的,生离死别的如同记忆一般真实的梦境,并不随着醒来就遗忘。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越发深刻地留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到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可能是鬼魅精心准备的陷阱,然而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了,那些浓烈又沉重的感情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以至于她面对凌长风时总是心绪不宁。
更糟糕的是,对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变化,并借此肆意地试探她的底线。人前,他依旧还是那个进退有礼的剑客,人后,他就变回了竹林的鬼。
只要能找到机会,他就会黏上来,就算没机会,他也能创造机会。
她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做一个好鬼,就算祸害人也不要牵连无辜……至少把凌长风还回来吧。
讲了半天,却见凌长风在那盯着她傻笑。“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夫人的意思是,祸害你一个就行?”
“我,你,你这人说话怎么只听一半!”
而且只挑自己爱听的!
凌长风眯起眼睛:“夫人,你这是爱上我了。”
“你胡说什么!”
“以夫人平日的作风,若认为我是鬼,早该一刀劈上来了,如今这般,不是爱我,又是什么呢?”
“你,你这登徒鬼!”
“夫人何时变成了小古板?”
他真是很懂怎么蹬鼻子上脸。
李游很愁,阿竹再这么待着,凌长风可怎么办,他和那个谁算是她唯二的两个朋友,不能就这么折了。
她又去找尤司,尤司只能非常委婉地暗示凌长风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根本不能说服李游。
『司丞你难道要跟魁煞鬼沆瀣一气!』
尤不凡觉得自己头很痛,只能再叫来凌长风谈一谈。
“竹先生您发发善心吧,我这每天都忙得没了半条命了快,您就别再添乱了。”
凌长风实在哭笑不得,他也不是没跟李游坦白过自己就是凌长风,但李游觉得这是魁煞鬼的诡辩。
尤不凡苦恼地敲了敲桌面,然后拍板:你们还是领个任务出外勤去吧。
顺便带上那个已经加班加得半死不活的沈晏,再不出门他恐怕要猝死在书房里了。
最近由于『天师』,除妖司的工作量剧增,许多修士听闻了『天师』的消息,就纷纷从各自的驻地离开,要去追随『天师』的神迹。
除妖司的权威被『天师』削弱,导致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秩序重新变得混乱起来。
原本他们还想通过『天师』来反制魁煞域中其他危险的孽物,结果没想到第一个被反制的居然是除妖司自己。
对于这个结果,长戎丝毫不意外,甚至感到有些好笑。这个由凡人的崇拜而产生的共同幻想的具象化,跟李微言本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作为神官的尤不凡本应该跟他的观点一致,然而她的身份有特殊性。虽然身为神官,却和凡人一样敬拜天师,导致了她没能在这件事上做出正确客观的判断。
混乱的秩序带来了大量毫无意义的死亡,坚信着找到『天师』神躯就能得到拯救的人们在混乱无序的域界迷失,陷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区域里。
光是捞人,就已经捞得除妖司精疲力竭。
有的小队在捞人的路上甚至还遇到了同样来捞人的天师化身。那位在除妖司记录中多次出现、穿着粗麻短袍的方士显然也同样疲累:你们总能给我整出一些大活,有完没完了。
除妖司记录了一些经常出现的天师化身,在脾性各异的化身中,这位是最亲和最好打交道的一位,也是传闻中最像天师本人的一位。
代号『方士』。
能够在魁煞域中遇到『方士』,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此行无忧,甚至还能多添不少乐趣。但现在,『方士』显然没那个心情跟他们插科打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