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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最是那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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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混乱不堪的大堂,好不容易凑齐的桌椅歪七扭八的躺倒在地,桌上、地上满是坚果喜糖,客人们都已散尽。刘婶和赫叔领着一帮人追着新郎讨说法,今日的裘腰比两年前更加不堪!两年前一封休书被迫下堂,两年后一朵红花任人踩踏。
“小腰,都是我娘的错,她老糊涂,眼睛不利索,人也没看准,你别往心里去!”
“腰子,那男的长着一副僵尸脸,一看就是克妻命,不要也罢,姐姐下回上京城给你找个比他好百倍千倍的去!”
“对,额头窄细、印堂发黑,命定不长!咱不要也罢!”
“小腰,你倒是说句话啊!”
“腰子,你可别吓姐姐啊!”
……
望着目光呆滞、一语不发,瘫软在地的某女,堂上三人急红了眼。
劝了好一阵也没啥起色,三人迅速围成一圈,如此这般的分工安排。
谈妥后,三人各自扯红布摆桌椅扫大堂。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将这些碍眼的喜色全消除了,也许小腰就会好了。
正当三人干的热火朝天之时,地上的人儿突然起身如游魂般地朝门外走去。
“小腰,你上哪去?”
“裘妖精,你给我回来!”
“腰子,回来!”
葵花、萝卜还有秋香皆扔掉了手中的活计追了出去。
裘腰披着红色喜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酉时刚过,华灯初上,本该是她的良辰吉日,却剩她一人独自舔伤。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不知是自己真的如此遭人厌还是那些男人瞎了狗眼!她裘腰有什么不好?没脾气肯吃苦!身材长相在南溪街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就是喜欢捣鼓一些小玩意嘛,说什么和破铜烂铁待的时间都比和他待的长!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不可偏据一方!说什么做了四年的的饭菜都抓不住他的胃口!说什么成了亲后就不再会收拾打扮自己,成天跟个游魂似的衣冠不整!借口!一切都是借口!他早就盘算好要离开她的!不然不会在大吵的那一刻就能拿出休书,提起包袱头也不回的走!
成了亲就不能再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他做了四年的饭菜也讨不了他的欢心吗?不收拾打扮自己还不是为了省下钱给他置办新衣书籍!男儿志在四方也不必休妻啊!裘腰心底委屈!很委屈!两年前男人义无反顾离去时她没有哭,这会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嘛!两年前送走了一个男人,两年后又再送回这么一个男人,婚礼上新郎跟别人跑了,浪漫在别人狗血在自己!老天,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小腰精神恍惚地来到一个小夜摊,摊子生意有些冷清,老板还算和气,没对一身红妆的小腰多加关注,上了小腰点的酒菜就忙别的去了。
“什么东西!”小腰泪流满面,低声咒骂,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往肚里灌酒。
几杯酒下肚,小腰已经略有醉意。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你,还有你,说,是不是?男人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小腰耍着酒疯,胡言乱语。
“啪”!杯子被小腰重重地摔在桌上!
由于成亲的时间过于仓促,刘婶她们忙了三天三夜才把大堂整的像模像样,小腰也没闲着,制衣办货,今日更是没吃一点东西,上祠堂拜祖先,风俗礼仪都过了个遍,这会空腹喝酒,胃里火辣辣的烧疼,三日来的身心俱疲让裘腰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隔壁桌的人三三两两被她吓跑,小摊老板还真沉得住气,客人们跑光了,也没过来赶她走。
小腰见没人管她,更加肆无忌惮地嚎哭起来。
哭到累了,自觉没趣地匍匐在桌上抽泣,呜咽地闷嚎。
“你这贱奴!倒霉的乞丐!滚开!脏死了!别在这挡道!”
“哟,薛大官人,里面请里面请,我立马将这个垃圾清理了。”
待客人进了店,瑞福堂的掌柜立即撤掉谄媚的嘴脸,用脚踢了踢脚下之人,地上之人拖着一条动弹不得的腿艰难地挪了挪。
“还是个瘸子!来人啊,快把他搬走!这样倒在我店门口,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啊!快搬走快搬走!”
“老板,很脏耶!真要搬吗?要不将后院的毛驴拉出来,把他绑上拖走?”
“也不知道死了没?随你们,反正立刻将他拖走!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垃圾!”
“是,掌柜的!”
“要死也死远点!还劳烦我们费力将你拖走!今天不知触了什么眉头了!竟摊上你这么个破玩意!阿三,快过来帮忙!我去牵驴!”
“阿二,他翻不了身,太臭了,我绑不住他!怎么办?”
“娘的!揍他!我就不信他真动不了!”
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小腰止住了哭泣,抬眼望向对面瑞福堂前的几个人围着一个乞丐殴打,乞丐似是疼痛难耐,艰难地翻了个身,暴徒们忙将绳子穿过,把他系牢,再将绳子绑在驴身上。
小腰本就满肚子积郁没处发,这会借着酒劲,就要冲上前去凑热闹!
正要踉跄起身,就被小摊老板拦住:“姑娘,莫要过去添事,那乞丐是个瘸子,不是本地人,为了他得罪瑞福堂可不值!”
小腰一把推开老板,喷着酒气道:“谁可怜他?乞丐就该有乞丐的命!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外乡的男人更是满脑子坏水的贱种!我要前去看个仔细,看看他是不是真是块贱骨头!”
“姑娘这是……”
“让开!”
裘腰跌跌撞撞地来到瑞福堂前,周围的伙计都认得她是本地人,也没多大在意,自顾绑着绳子。
她上前踢了踢地上的人,见没有反应,顿时恼了,来到头部,狠狠地踹了一脚,因为喝的很醉,下脚也没个轻重。
乞丐闷哼一声,缓缓转过头望了她一眼,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被那眼神闪了一下眼,小腰看呆了去。虽然面部被脏乱的头发遮了大半,但依然挡不住眼睛射出的点点光芒!哪怕他满身的伤痕裂口,血迹斑斑,头发更是打着死结凌乱不堪,衣服由于长时间在地上爬跪而破破烂烂,浑身都是污垢散发着臭气,但那眼睛却是干净澄澈的如同天上最闪亮的星星!但他望向小腰的眼神却是由不解慢慢转为淡然冷漠疏远,甚至还透着不屑,小腰被他的眼神彻底激怒!那眼神与两年前那毅然离去男人的眼一样,疏远不屑!如同晚上逃婚的男人一样,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裘腰在酒精的刺激下,着了魔般一脚踏上男人的眼睛,她不要看再也不要看到这样的眼神!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听到没有!”
脚下之人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后面渐渐没了动静。
裘腰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下的力道越来越重。
过了好一会,凉风一吹,晃回神之时,才惊觉自己竟做出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忙收回了脚。自小到大,她给人的感觉都是老老实实,成天挂着个笑脸,从未大声说过话,就算是被休那日,她也只是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三日!
透过丝丝发隙,小腰再次看见了那双眼,透着一股面对生的绝望死的悲伤!心中某根弦被狠狠的扯断,剐着她的心肺,快透不过气。
旁边的伙计见裘腰撒完了酒气,忙将她请到一边,其中一个挥着鞭子,就要赶着驴拖着乞丐离开。
小腰闭了闭眼,却始终忘不了那双绝望而悲伤的眼神!不知是哪个神经不对,小腰竟走上前,挡住他们欲拖走乞丐的去路!
“姑娘,请让开,驴不“长眼”,怕冲撞了您,要喝酒吃菜里边请!”
“嗝……”小腰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脸,晃了晃脑袋,指着出声的一名小哥道:“驴不长眼,那人总长眼了?驴瞎了眼,你瞎了吗?”
众人皆面面相觑,刚才还踢打闹事的主,这回怎的又朝他们发起酒疯来了。
“姑娘,您喝醉了,要不,去店里喝点醒酒的汤,这乞丐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只打算将他拖到旧坟岗让他自身自灭!没有要再打他的意思。”
“哼!拖到旧坟岗?那不等于杀了他吗?你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怎么就没点同情心呢?嗝……”
“诶,姑娘这话说的,好像刚才您没踢打他似的,现在装什么大善人,姑娘要是喝酒吃菜请进店,要是没事找事,那最好就一边去,我们瑞福堂可不是慈善堂,打开门做生意,求的就是个利势!你在这醉酒闹事,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哟,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啊?大周难道没王法了不成?今天这事我还就管定了!”裘腰酒气冲天,拽着驴头不放手,伙计们也都是乡下镇上请来的,还不大敢得罪老洛川城里头的人,不论她是否有钱有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人家哪个关系网里头就有城里头的高官。
叫阿二的伙计对旁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马会意,进店寻了掌柜来。
裘腰纯属大脑发热状态,或许等酒醒根本不记得今日做过何事,此时的她抱着驴头不动,众人也耐她不得。不一会,瑞福堂掌柜就不耐烦的出了门来。
“一点小事也干不好!就会吃白饭!哟?我还道是谁呢?这不是小腰吗?今儿个不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我还想着今日提早歇业赶去给你凑凑热闹呢!怎的放着良辰美景不享,跑到我瑞福堂来讨酒喝了?”
“赫大哥,这大冷的天,你咋地这么狠心将人拖乱坟岗呢?嗝……”裘腰抬起朦胧的双眼望了望眼前之人。
“什么乱坟岗?谁啊?”
“喏,就这乞丐!”
“我还道是谁呢,这破落户都挡在我店门口好半天了,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不是存心整人吗?他又不是你谁,你就甭管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快把他拖走!”赫峰朝伙计们挥着手道。
裘腰被赫峰拉到一边,“小腰,这是咋回事啊?你不是该在家陪客人吗?发生什么事了?跟哥说,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哭过了?难道新郎又出事了?”
夜晚的温度比白日降低了几分,一阵寒风吹过,裘腰缩了缩脖子。
她没有回答赫峰的话,眼睁睁的看那个乞丐被驴拖走,乞丐身上怕是累积了不少伤口,地上的沙石又尖又硬,这一路拖着,留下斑斑血迹,乞丐那本毫无反应的身子也不免颤抖起来。
裘腰见状,再也忍不住:“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