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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醉成这样? ...

  •   文仲藜回到轿上,端端坐好,膝上是那一沓书信。

      砰!

      行至半路,车轿突遇拦路石,差点摔翻,文仲藜手中书信“哗啦”一下,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车轿忙停下,文仲藜蹲在轿中拾起那些书信,虽极力不看,可难免还是扫见了一些字样。

      他脸色渐渐沉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见变慢,最后拾起,重新归整入桑黄纸封内,再次端坐时,没有了往日的平和,手上紧紧抓着那一沓书信,眼前不断闪过刚才所瞥见的字样。

      【文国公】【国公府】【虚报】【欺上】

      文仲藜不是一个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之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文国公在朝中是怎样的风评,也知道父亲所作所为称不上是忠君爱民之臣。

      但那是自己的父亲。

      文仲藜既是君子,也是儿子。

      当他看到那些书信里赫然出现父亲的名讳时,过去所秉承的行事准则瞬间动摇,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是替父亲辩解,极力地辩解。

      “那样远的地方,小小一个县令,父亲如何能知情?不过是那些人假借着势,胡作非为……定是如此。”

      文仲藜攥紧手中书信,喃喃自语。

      车帘外,天色初明。

      他最终还是亲手将这些书信完完整整地交给了荀炎。

      与他一同前来呈送书信的,还有明武门的左领军卫。

      这位左军在荀炎离盛都之前,替荀炎说过几句话,荀炎素来重情重义,一见着这位左军,当即招呼过来说话。

      左军拍拍手中书信,憨笑道:“荀刺史,这些都是好东西,你可得看仔细,我粗人一个不懂字,可我手底下有位上旗,是块好料子。”

      “你个贼婆养的,说话文绉起来。”荀炎站在宣政殿外的石阶旁,一脚搭在白玉围栏上,一边伸手:“拿来,老夫看看。”

      左军习武,体格比一般人粗,但在高高壮壮的荀炎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左军呈递的书信没有桑黄纸封,荀炎一拿到手里就翻了翻,“塞他爹的狗屁,人命关天,米粮紧缺,江陵商千里迢迢运了粮进来,户部那几个龟儿还弄七弄八!看老夫不弄死他们!”

      路过的朝臣纷纷侧目。

      荀炎是朝中唯一一个敢肆意妄言之人,他从来不避讳什么,出口成脏,直来直去,常与皇帝说的一句话:“狗屁倒槽!老夫不干了!”

      听他骂起“户部”,朝臣暗暗自危,一面加快脚步,生怕骂到自己,一面竖起耳朵,生怕骂了自己没听到。

      文仲藜自然也知晓他的脾性,不等他拆开那桑黄纸封,就已躬身作揖告辞。

      国公府与户部向来有牵扯,其中不乏父亲的学生,这节骨眼上又牵涉到钱粮,文仲藜只需稍加揣摩,便可知道荀炎手中的两份书信对国公府而言,是一桩祸事。

      “去一趟孙府。”

      出宫门后,文仲藜上了车轿,吩咐小厮道。

      文仲藜同孙府往来不多,平日里孙府少郎主孙琮为了巴结国公府,会四处搜罗一些珍贵书画玩器,上门拜谒他。

      他常常推脱不见,实在推脱不开时,也会坐下来同孙琮闲谈几句,偶尔有些难得的古画,他会花市价买下来。

      一来二去,算是打过几个照面。

      孙府,落轿。

      向来只有孙府上门拜谒文侍郎,从未有文侍郎上门至孙府做客,故此,孙府郎主孙伯余赶紧收拾好衣冠,出门相迎。

      直至日落,文仲藜才从孙府内出来,由孙伯余亲自躬身相送。

      次日散朝后,众臣经明武门出来时,少有的安静,除荀炎依旧高声议论几句朝上所言外,旁人皆不敢多言。

      只寥寥有几句悄悄话,说:“当下稳住米粮要紧,查什么命案,闹什么乱子?还扯上户部,这时候户部乱了,谁也不好过!”

      “本来米粮一事就乱,这又搭上一桩内廷专供的事,也不知道是谁说往年供三百斛,上头也就得个一半。”

      “诶,这事可不能乱说。”

      文仲藜打一旁走过,低目垂手,与同僚颔首作揖后,兀自上了车轿,心乱如麻。

      豪商专供里窝藏的猫腻他知道,别人也知道,只是户部在,户部后头的国公府在,没人敢揭开这层油水溢满的绸布。

      既如此,那文仲藜去揭。

      他只简单同孙伯余提几句,话里话外告知上头要查江南水患与米粮之事,孙伯余便立即向其禀明今年江米欠缺,酒水不足,无法向户部交差,还请文侍郎指条明路。

      孙伯余脑子清楚,国公府的文仲藜都亲自登门了,便可知户部近来风向不稳,不可实靠,顺势而为,反手一推,将户部推了出去。

      只有当事事都指向户部时,其后的国公府才可明哲保身,此为丢卒保车。

      当然,不只是文仲藜这样想。

      自周淮死后,满朝文武原本只着力于安置江南灾民,平稳粮价,镇定民心,盼着安安稳稳渡过江南水患这一劫。

      不料荀炎这直肠子突然搅进来,凡事必定要较真,必定要查清江南水患到底是天灾作乱还是人祸为患,还要查粮价如何又平又起,死了两个江陵粮商又是为何?

      水至清则无鱼,这件事里,谁又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索性将矛头都往户部去,丢给这荀炎好好查一查。

      这荀炎总不能查完户部,又查刑部、兵部、礼部、工部吧?总不能御史台、国公府也都掀起来查吧?

      凡事都得适可而止,这朝堂到底还是皇帝的朝堂,届时荀炎即使再要深究,只怕也不能够了。

      一夜之间,户部被许多只手轻轻推了出来,而这许多只手,都揣在宽袖官袍里,默不作声。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城楼上,一位禁卫冷眼看向城门之下,神色冷峻,眉宇淡漠。

      昏黄的夕阳落在狭小角落里。

      隐身于孙府的吴非辞发现,近日孙府的防范完全松懈,不似前两日那般连地砖都要翻开查看。

      与此同时,她也偷偷瞥见了文仲藜频繁出入孙府。

      所以,在户部与公主府之间,孙府选择了国公府。

      既选择了国公府,那公主府婢吴阿婉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便无所谓了。

      孙府松了一口气,手持长棍警惕所有猫猫狗狗的家丁,出入都需抬头验明身份的婢女,日夜颠倒守门的仆从……还有东躲西藏的吴非辞,上上下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孙府之外,竹绿已经守了几天,准确地说,吴阿婉进去几天,她就等了几天,青乌姐姐告诉她就在这两日,吴阿婉一定会自己想办法出来的。

      她蹲在这巷子里喂秋蚊子,焦灼万分,眼睛还不敢随意从孙府离开。

      和往常一样,孙府后门里运出几个酒缸子。

      咕噜咕噜。

      一个酒缸子从停靠的牛车上滚了下来,哐当几下,滚到竹绿脚边。

      酒缸里,幽幽伸出一只手……两只手……脑袋一颗……头发一堆……

      啊!

      竹绿吓得忘记尖叫,脚下步步后退,瑟瑟发抖。

      酒缸里的人抬起脸,蓬头垢面,冲她笑了笑。

      这不是吴阿婉吗?她怎么这个死样子,浑身都是酒味,醉醺醺的,笑起来像是神志不清的傻子一样。

      竹绿赶紧上去扶她起来,嘴里念叨着:“你怎么现在才出来?你不是足智多谋吗?第一天你就该跑出来,害得我苦等这么些天。”

      这人沉得要死。

      竹绿只能雇了一辆驴车将她搬上去,拍了拍她的脸,说:“公主今日刚刚回府,你得快些醒过来,要不然可是要被怪罪的。”

      吴非辞没应她,脑袋一歪,醉死过去。

      驴车颠簸一路,她吐一半呕一半,直到上了一辆羽翎四柱的二马翟车,胃中的烈酒才稍稍消停。

      朦朦胧胧的眼前,晃过一抹绡金幔。

      绡金幔下,熟悉的声音高高在上,于耳边悬坠。

      那声音告诉她:“本宫并未将你当做弃子。”

      她伏在矮凳上,似浑然不知周遭事。

      那声音还告诉她:“对于孙府,本宫绝不会妥协,青乌所做并无错处。”

      她身子一滑,睡倒在地上,脑袋舒服地枕上自己的胳膊。

      那声音轻叹了一下,又说:“救你,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只是……”

      她喉咙里似低低出了点声,不是是醉呓还是回应。

      救人何难?只需一声令下,公主府侍卫杀进孙府,别说一个婢子,里头的猫猫狗狗都能救出好几十只来。

      只是……不值得。

      昭平当下养精蓄锐,突然大张旗鼓针对孙府,难免引起旁人揣测,尤其是圣上。

      为了一个婢子,不值得罢了。

      帘内,清醒冷静,帘外,醉意昏沉。

      马车碾过青石砖,再轧过碎石路,来到荷花巷前,停住。

      有人将她抱下车。

      这人吴非辞认识,不就是那个谁……赵知临嘛!

      昨天自己还偷偷画过他呢,还是那种见不得人的、罪恶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插画。

      他可好了。

      声音好听,手修长,脸俊俏,性格好欺负,还知道脸红。

      吴非辞喜欢……画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醉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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