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隔壁不老王

11、婚姻和死亡

　　事情如何其预想的一般平稳地走着，23岁那年，他要结婚了，他想，终于要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妈…是我”

　　“何其，啊，哎呀，你别动，我在跟你哥哥打电话。”

　　“妈，我要结婚了，跟你说一声。”

　　“结，结婚？跟谁啊？”那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我女朋友，谈了好几年了。”

　　“这，你这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我也想不到要告诉谁了，但是我觉得应该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时候，在哪里？妈妈到时候过去。”

　　何其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手机的屏幕慢慢黑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

　　何其婚礼的那天，除了陆唯，宿舍的人都到了，周一祥带着闻古也来了，何其看到这里朝他挑了挑眉，周一祥看着他，也挑了挑眉。

　　何其的母亲最终还是来了，她应该是爱这个孩子的，只不过在那段婚姻中，被磋磨得久了，慢慢丧失了爱这个孩子的能力，她没能给他什么。

　　婚礼并不算多盛大，但是俊男美女的亮相着实让这两个新人在朋友圈里火了一阵。

　　而裴冀这里看到朋友圈的视频，心里膈应得要死。

　　转眼间，就过了一年。

　　这一年，时间走得很快，也很慢，快得好像这些时间的幸福像是假的一样，慢的是，人生好像就停在这一年的时间了。

　　“老婆，我回来了，”何其进门连鞋子都没换掉呢，就开始喊人，“兮兮？没回来吗？这是？”

　　何其换掉鞋子之后来到沙发上，打开手机就把电话拨了出去：“兮，在哪啊？”

　　“路上了，马上回来。”

　　“等我，我去接你。”

　　“哎，别……”尹希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挂掉电话了。

　　何其起身去穿上自己刚刚脱掉的鞋子，拎起钥匙就往外走。

　　那条路这一年的时间里，何其走了好多遍，他到的时候，尹希正好从地铁里出来，何其迎上去，尹希顺势挎着他的胳膊，可能是容貌太盛，何其总是能获得一定的回头率。

　　没到这个时候尹希总是努努嘴，然后作势掐他的手臂，何其手臂一伸，整个把尹希搂进怀里。

　　小区的旁边有一个大的菜市场，两个人商量着吃什么，然后在相应的摊位前停留，而后相携回家，市场的阿姨很多都认识他们两个了，也毫不吝啬地送两颗小葱或者一小把香菜。

　　回到家，两个人换上家居服，把换下来的衣服按照深浅色分开，依次放入洗衣机中，尹希围着围裙在切肉，何其搬个小板凳，在旁边摘豆角，乖乖的把那些豆角上的丝都拆开。

　　何其跟尹希说着自己的老顽童导师，还有帮自己导师代课时候，课堂上遇到的趣事。

　　尹希时不时插上一句嘴，然后跟他分享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小开心，一些小挫折，有时候被领导熊了，回到家还能得到一个爱的抱抱和爱抚。

　　这样的日子何其太沉溺其中了，他觉得就这样吧，一直就这样就好。

　　吃饭的时候，何其在剥虾，剥一个给尹希，剥一个给自己忙的不亦乐乎。

　　“老公，我这周末跟丹丹他们有个约哦。”

　　何其刚往嘴巴里塞一颗虾仁，听到这个话顿了顿：“这个局是带老公的？还是不带老公的？”

　　尹希听到他的发问，哈哈哈大笑：“哎呀，我们家的小可怜哦，这次怎么办呢？是姐妹局唉~”

　　何其叹了口气：“唉~终究是我错付了。”

　　“嗯呐，下次带你好不好？”

　　“那你今晚补偿我。”

　　“吃饭呢，说什么呢。”

　　“我不管，你不让，我就跟去，让她们都看我，无心你们的聚会。”

　　“哎呀，其其宝宝这是吃醋了吗？我陪她们不陪你了？”

　　“你也知道，哼！”

　　“那我不是天天都在陪你吗？”

　　“那你的周末不属于我了啊，你都陪别人了啊。”

　　“来。”尹希抽了张纸擦擦嘴巴。

　　何其凑过来，尹希吧唧一声亲到脸上，何其傲娇了一下：“你惯会哄我。”

　　何其晚上收到了来自尹希的补偿，情至深时，他想着，永远这样就好了。

　　那天尹希突然为何其：“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变黄了？”

　　何其想着难道是自己最近夸老婆夸得少了？老婆竟然开始觉得自己皮肤变黄了？

　　“哪里有，明明就白白嫩嫩的啊，呐你看，”何其为了证实这件事情，还专门伸出胳膊跟他对比，“咱们俩明明一样白。”

　　但是，入目的肤色，尹希的皮肤真肉眼可见地泛黄，甚至连眼睛都有点，何其心理有些不自在，因为最近尹希饭也没怎么好好吃，还说自己竟然感到累。

　　何其心里有了点恐慌，但是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抱住尹希的脸开始亲，亲的她满脸口水，然后被追着打。

　　虽然这个事情揭过去了，但是何其却是放在了心里。

　　他借着尹希父母的名义，把两个老人带着跟他们两个一起去医院进行体检。

　　“咱俩陪着爸妈一起，就说是年度体检，我们也跟着做，不然怕他俩多想。”

　　尹希想想，也是哈。

　　第二天下午，何其自己去取的体检报告，然后拿到报告的那一刻，整个人差点崩溃了。

　　他提着几份报告，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整个人木木的。

　　他不敢相信，然后趁着尹希有空的时候，专门拽着她去做了ct，他说上次少做了一个，这次补回来。

　　去拿结果的时候，何其仍然一个人去的，医生说，ct上有一个很大的阴影，而且尹希的甲胎蛋白指数1000+了，正常人的不会超过10，一旦超过200，这种情况都会被认为是肿瘤了，这种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了。

　　怎么可能呢？对啊！怎么可能呢？尹希才多大？才二十来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呢？

　　“其实原因有很多，饮酒、遗传、或者经常吃霉变的东西等都有可能，虽然年轻，倒也不是没有。”

　　“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已经是晚期了，你看这里，差不多有4公分的占位，基本没有什么可能。”

　　“会有痊愈的吗？”

　　医生只是摇了摇头，其他什么都没说。

　　何其在外面呆了好久，晚上回去，尹希已经在做饭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何其呆呆地嗯了一声，尹希感觉他的情况不太对，出来看他，眼睛红红的：“怎么了，宝贝？这是哭了吗？”

　　“没事，今天被导师骂了。”

　　尹希心疼地抱住何其：“没事没事，啊，咱们是学生嘛，谁还没被老师骂过，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何其回抱住尹希，低声嗯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用力地好像要把尹希嵌入到自己身体里。

　　何其缓了一天，给自己时间，也给了尹希父母时间。

　　“你跟兮兮说了没？”

　　“还没呢，我不敢说。”说着说着，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哎~说吧，兮兮那，让兮兮自己决定。”

　　晚上何其回去的时候，尹希还没下班，何其又回到了那时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助地感觉一下子涌上来了，那种明明已经在手里了，但是仍旧抓不住的惧怕。

　　“哎，你今天还挺早的啊？”尹希进门，在玄关处把鞋子换掉。

　　“兮兮，你来。”何其朝他招了招手。

　　尹希看着他严肃的模样，不由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兮兮，你的身体可能出现问题了，咱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是不是，上次体检？”

　　“是的。”

　　“这样啊，什么问题？”

　　何其把检验报告拿给她看，晚期的字眼太过刺目，她怔怔地放下，怔怔地转头看向何其，何其整个眼睛都是红的。

　　“哎呀，怎么还哭了呢？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尹希哭笑不得地去擦何其落下的眼泪。

　　“我不哭，我……不哭，”何其一边哭，一边否认自己哭，一边给自己擦眼泪，“我没想的，我，没想，哭的。”

　　不知道是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冲击太大，还是因为何其太过伤心，尹希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没事的，没事的，我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我们明天去医院，万一误诊了呢？”

　　“对啊，误诊，万一，误诊了呢！”

　　这天，何其特别粘人，尹希走到哪里，何其跟到哪里，尹希去洗澡，何其都得喊一声。

　　第二天再去检查，没有任何意外，确诊。

　　尹希的父母老泪纵横，尹希在一旁安慰他们。

　　何其在跟医生聊。

　　“已经是晚期了，其实治疗的意义不大，而且价格也不低。”

　　“要治的，万一有奇迹呢。”

　　跟上次一样，医生摇了摇头。

　　9月份的时候，住院了，尹希已经很不好了，不仅皮肤、眼睛也开始越来越黄，基本上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吐。

　　尹希的妈妈和何其变着法给尹希做东西吃，基本都没什么用。

　　突然有一天总胆红素飙升到500，及时做了胆道引流管，这才保住，医生说，如果再高，肝昏迷，人就没了。

　　何其又哭了，他趴在尹希的病床前，抑制不住地哭泣，好像之前那么些年没曾流下的泪水，都在这一段时间流光了。

　　尹希很虚弱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扯起嘴角，何其看着她，同样扯起一个难看的笑。

　　尹希的情况一天天在变差，中间医生为了安全起见，进行人工肝治疗，进了ICU一周。

　　钱像水一样随着尹希的生命在慢慢流走。

　　当医生通知他们要再交钱的时候，家里已经没多少了，何其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想着多存一点钱。

　　“爸、妈，后面可能会打扰你们一段时间，我想把房子卖了。”

　　何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尹希的父母都震惊了，他们从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的女儿做到这个地步。

　　“哎~”老两口什么都没说，只能深深叹一口气。

　　因为需要钱，房子要很快出手，比之当下的市场价，便宜了很多。

　　何其把这笔钱全部都投到尹希的命上。

　　但是，你知道吗？人最绝望的就是，最爱的那个人，你用尽了一切方法，却留不住她。

　　11月，急性肝衰竭，开始上人工肝透析血液。

　　尹希整个人已经剩下一把骨头了，何其也是。

　　12月份，尹希又进了手术室，护士出来告知病危，需要家属签字，何其一直往后退，不愿意签，整个人崩溃到不行，被旁边的人拉走，尹希的父母签了字。

　　12月14日，肿瘤破裂，血压低到40，再次告知病危，一家人彻夜守着。

　　12月15日，中午，天气干冷干冷的，阳光刺目，何其成了孤家寡人，他的兮兮，没了。

　　25岁的人，应该有什么呢？

　　大部分都应该有了一份工作，有些人单身，有些人已经谈了恋爱，有些人结婚生子；有些人还在校园，有些人已经走向社会，有些人甚至功成名就；有些人在温饱线挣扎，有些人在纸醉金迷中寻找，有些人在痛苦中沉沦。

　　25岁的何其，已婚、丧妻，研究生、肄业，活着、痛苦。

　　尹希走后的一个月里，何其整个人都丧丧的，本来两个老人沉浸在唯一的女儿去世的悲痛中难以自拔，现在何其比他们还悲观，搞得两个老人还得回过头来去劝何其。

　　一个月，何其暴瘦，本来结婚一年养起来的肉，就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全部还回去了，还搭了十多斤，176公分的身高，现在只剩下98斤。

　　尹希的父母看着原本漂漂亮亮的小人，现在搞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于心不忍。

　　但是每次拿尹希劝他的时候，他就会拿那双瘦下来大得突兀的眼睛看他们，然后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小其，先吃饭吧，你现在瘦的不行。”

　　“先吃饭，你就是把自己饿死，兮兮也不会回来了，你难道要跟着去吗？”

　　“可以吗？”何其没什么生气的说道。

　　“你疯了吗？兮兮走了，我们作为父母的不比你难过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好了，你也别说孩子了，他也不想。”

　　何其太颓废了，嘴唇干裂起皮，眼睛肿胀，黑眼圈严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整个人像一个瘾君子一般。

　　“兮兮的离开，我们也很伤心，但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是吗？”

　　何其不知道听进去没，但是当天他出门了，去了尹希的墓地，那么荒凉的地方，那么一个小小的墓碑，里面住着他曾经的幸福。

　　“还会好吗？”何其看着那张照片喃喃地说。

　　“你说过，不能这样的，我记得。”

　　“兮兮，怎么办呢？我又没有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