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传》蓦尘

26、第二十四章：太子清夜

　　眼见上官清夜的长剑刺向宋兰的胸口，苗冉冉的嘴角悄悄的往上弯，眼中流露出妩媚却阴毒的眼神。

　　宋兰其实完全避得开，但是宋兰更加知道，苗冉冉是在借机观察自己。

　　如果自己出手躲开了，就是证实了自己不但会武艺，方才更是将苗冉冉出针刺自己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这一剑来势汹汹的当胸刺来，自己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

　　不论是哪一种结局，苗冉冉都是最终的赢家。

　　怔怔的望了太子一眼，宋兰突然伸出双手，向后死死的抱住苗冉冉：“娘娘莫慌，请让小人来保护你！”

　　顿时，苗冉冉与宋兰的身子紧紧的贴粘在一起。

　　这下论到苗冉冉花容失色了。

　　上官清夜手中的是罕有的锋利的宝剑，因为带着浓浓的愤怒与憎恨，他出剑的力气又极其大，剑风呼呼做响。苗冉冉亦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道，两人的身子这般贴在一起，太子一剑下去，定会透过宋兰单薄的身子直直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到时候可就是一剑两命了。

　　千钧一发之际，苗冉冉终于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她右手提着宋兰，用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上官清夜的长剑，剑的力度刹那间缓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苗冉冉双指一用力，一股强劲的力道顺着剑身向后推去，上官清夜只觉得右手一麻，手中的长剑立刻失了准头，只是虚虚软软的划破了宋兰肩上的衣服与些许皮肉。

　　苗冉冉长长的吁了口气，手一松，宋兰无力的摔倒在地上，肩头的血涌了出来，虽不甚多，却也将衣服染红了小小的一块。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几个仕女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扶住辛妃。

　　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苗冉冉，宋兰故做痛苦的闭上眼睛，右手捂住肩头的剑伤，暗地力运气用力的一抓，大片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娘娘，方才为了帮娘娘挡剑，情急之下可能会有些无礼，望娘娘看在小人忠心一片的份上，莫要计较。”宋兰无辜的望向苗冉冉，肩头的鲜血滴了下来，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苗冉冉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些不悦。一旁的上官清夜与李一川齐齐的望向她，只是上官清夜的眼神是诧异的，而李一川的眼神却是如猎豹一般犀利。

　　“美人受惊了！”上官政快步走向苗冉冉，心疼的搂住她：“有没有受伤？开让朕看看。”

　　“没想到你会武功，还不弱！”缓缓，上官清夜的嘴里蹦出这么几个字，亮晶晶的眸子冷冷的望着苗冉冉。

　　“你说，你混入宫来，天天缠住我的父皇，有何企图？”他提起剑，剑心直指苗冉冉，目光更加的清亮了。

　　“啪——”上官政狠狠的扇了上官清夜一耳光，一抹鲜红的血丝从上官清夜的嘴角缓缓滚落。

　　“你这妖女，你说，你究竟有何企图？为何日日迷惑我父皇？”上官清夜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挑着长剑，剑心直指苗冉冉。

　　“啪——”上官政又是一耳光上去，上官清夜嘴角的血涌得更多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上顿时绽放起几朵小小的血梅。

　　“陛下，辛妃娘娘的确是会武功，太子殿下也是关心您，所以才会这么无礼的问她。”李一川走上前来，面无表情的看了苗冉冉一眼，又望向上官政：“太子殿下也是为陛下好，只是方法急切了些，望陛下体谅。”

　　“陛下，臣妾是会武功，臣妾的父亲就是个练家子，臣妾自小随着他练武防身，难道这也是罪过吗？”苗冉冉眼珠一转，眼泪说流就流，不到一会便哭得梨花带雨。

　　“美人，朕当然相信你，朕信你是个好人，你莫哭了。”上官政搂住苗冉冉，又是哄又是摸的，苗冉冉却不依不绕，哭哭啼啼个没完。

　　“李侍卫，你说，擅闯宫殿，惊吓妃嫔，该当何罪？”上官政冷冷的看了太子一眼，转头望向李一川。

　　“按宫规当施刑，一般为五十大板，罚俸半年。”李一川回道。

　　上官政冷冷的望向上官清夜，眼中神色复杂，一旁的太监连忙说道：“陛下，这些是对宫人们的惩罚，太子贵为储君，怎可如下人一般受罚？”

　　“天下犯法与庶民同罪。”一行无情的字眼从上官政口中蹦出。

　　一转身，他又搂过苗冉冉，背对着众人。

　　上官清夜没有说话，也没有分辨，他默默的收起剑，走了出去。

　　“陛下，太子体弱，五十杖责下来，恐是会气绝人亡。”李一川不动声色的说道。

　　上官政的身子明显的动了一下。

　　“叫他帮太子受那一半的杖责。”上官政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左手指向一旁的宋兰。

　　几个太监们傻眼了，原来宫规还能这样解释。但是圣意不可忤，他们连忙将宋兰也拖了出去，大殿上又平静了下来。

　　“陛下，臣妾倦了，都散了吧。”苗冉冉闭上眼睛，径自坐回原位。

　　“美人，朕今日还为专为你安排了杂耍的班子，都是江阴特有的杂耍，看完再走，好吗？”上官政柔声说道。

　　苗冉冉有些不乐意的点点头，“但是请容臣妾进去换身衣服再来。”

　　宋兰与太子，一人趴在一边的长木椅上，夜风萧瑟，秋雨淅沥，两人均忍不住哆嗦。

　　两个太监走上来，一人按住他们中的一个，又走来两个执棍的太监，不由分说，杖责的“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上官清夜刚开始咬牙忍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叫出声了。

　　宋兰倒是比太子要习惯疼痛的感觉，虽没喊出来，却也将嘴唇咬破。

　　一人二十五大板子打完，太监们将他们扶了下来，便进殿去了。大门前，风雨萧条，冰冷的地上带着湿气，偌大的空地只余下宋兰与太子面面相对。

　　锦绣殿的门很宽敞，门口两排红色的灯笼高挂，映衬得“锦绣殿”三个镶金的大字格外的耀目。口的柱子上镶嵌着巨大的凤凰图腾，竟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在红色的灯火下，显露出一派皇家辉煌的气势。

　　风吹过，大殿门口树影婆娑，隐约可见远处其他的亭台楼阁。

　　“每次遇见殿下就没好事，五年前，我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今日，又无缘无故的给打了二十五大板，还中了殿下一剑。你说，我怎么每次遇见你都那么悲惨？”宋兰咧嘴苦笑，屁股疼，肩膀疼，腿也疼，浑身还冷。

　　上官清夜看了他一眼，忍着疼缓缓的说道：“你是世子袁修？”

　　宋兰苦笑点头。

　　上官清夜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眼中飘过思绪万千。

　　又一阵秋风秋雨吹来，大殿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来回的摇曳，昏红的灯影重重，晃在两人的脸上。

　　“我父皇在你身上所做的一切，真是对不起……你若恨我，可以骂我打我解气，我决计不还手。”半晌，上官清夜低声说道。

　　灯影与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能依稀看见他的双眼亮晶晶的。

　　“我是明白人，你父所做一切，与你无关。”宋兰望向上官清夜，半晌又轻轻一笑：“既然一切都发生了，悔也无用，日子还是要照过，你我本就互不相欠，你又何必愧疚？”

　　上官清夜站了起来，小心的扶过宋兰，将他搀到大树下坐着。

　　“无忧妹妹说你是个好人，今天我信了。”他轻声说道。

　　“无忧公主也说你是个好人，今天我也信了。”宋兰微笑。话罢，宋兰望向上官清夜，轻轻浅笑：“我们……这算不算是一起被打出来的友情？”

　　上官清夜也笑了，他笑起来的神色有几分像无忧，很单纯，很舒服。

　　“肩膀还疼吗？方才真是虚惊一场，倘若真是一剑穿胸而过，我这辈子都会愧疚。”他皱眉望向宋兰肩头的血，好看的笑容又凝了下来。

　　“不妨事。”宋兰仰头望他。

　　一低头，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五年前，在金銮大殿之上，明明是殿下的生辰，可是为何我见殿下郁郁寡欢，满脸的淡漠？”宋兰缓缓开口，望向太子。

　　“因为我恨，我恨殿上的那些无常之人，我更恨那些昏庸的贪婪臣子，如今你也见到了，我大琼王朝早就千疮百孔，全是拜那些人所赐。”上官清夜目光烁烁，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还是那日，殿下高高在上，我在下堂卑躬屈膝。我的目光与殿下对视，殿下看我的眼神里包仿佛含了千言万语，可是我却偏偏读不透只言片语。”宋兰继续说。

　　“那时的我，觉得我们很相似，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身逢乱世，一样的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上官清夜淡笑，眼中闪过一抹悲凉。

　　“我想给这个国家的人民富足的生活，我想让天下不再动乱，可是，我做不到。”他说着，蹲了下来，将头埋在双膝中，发间的玉冠在红彤彤的灯火下闪着温润的光。

　　“倘若你不是大琼王朝的太子，我不是江阴的世子，倘若我们不是生在这样一个苦难的时代，”宋兰缓缓开口，目光沉静“也许，没有身份与时代的束缚下的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上官清夜抬起头，平视着眼前的少年。他嚅了嚅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太监跑了出来，其中冲宋兰说道：“休息好了没？娘娘叫你接着去伺候她。”

　　“放肆，看孤在此还敢大呼小叫。回去跟那辛妃说，孤与世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叫她找别人伺候去。”上官清夜缓缓站了起来，少语的他突然发起了很大的脾气，把那太监吓得跪下直磕头。

　　宋兰浅笑：“公公莫生气，太子刚被挨打，心情不好。我这就去，麻烦扶我起身。”

　　上官清夜拉住宋兰，眼中神色烁烁：“不准去，孤命令你！”他没有对宋兰自称“我”了，而是冷冰冰的用了高高在上的“孤”。

　　宋兰低语：“殿下，你我本就是夙敌，不必为小人如此，小人不值得。”说着，他又轻声语“殿下贵为太子，请忍一时之怒气，得海阔山宽。”

　　上官清夜垂下眼帘，缓缓放开了手，他没有再说什么。灯火里，他清瘦的身影有些落寞的孤寂。

　　不远的锦绣殿里，丝竹声喧嚣而刺耳，更加映衬出此间的寂寞。

　　见太子不语，那两个太监走上前来，架起宋兰，不由分说的往锦绣殿走。

　　“殿下，那辛妃娘娘决非等闲之人，望殿下思之慎之。”

　　在穿插过上官清夜肩膀的那一刻，一句话从宋兰口中飘了出来，声音极其细小，连那两个太监都没听到。

　　上官清夜面色微沉，默默的看着宋兰远去的背影。

　　雨又开始下了。